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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人家(17)
这个冬天, 确实是挺漫长的。而且,京市的冬天, 在没有暖气的情况下, 确实是不怎么舒服的。每周洗上两次澡就不错了,周三和周六晚上, 去外面的澡堂子, 要是遇到不好的天气再另说。还有半夜上厕所……很不方便, 所以, 家里有得有尿盆了……这还得是自己把生物钟调的比较好的时候, 要是有人赶上晚上大号的习惯, 那就等着受罪吧。
不过好在, 眼看这学期就到底了。考试一结束, 就能放寒假。这一放假,过年就在跟前了。一到考试跟前,李庆生就抓瞎, 特别知道学。早上吃早饭的时候抓着书, 路上也抱着书都不放手。这大冷天的,手冻僵了都没法写字了,临时抱佛脚的劲头, 看的人好像都有点感动。
这孩子害怕呀, 下学期据说各班都要做一些调整。稍微跟不上班级进度的,都会被调整下去。他就属于不停在被调整的边缘试探的人物,要调整的话,他是稍微一个不小心, 就要被调整下去的,这多丢人呀。
这次考试,是全市统考。学校的重视程度可想而知,打从复习开始,老姚就每天晚自习都在。他也不只讲数学,人家是把每门课的老师都拉出来遛遛,要是实在排不开,四爷和林雨桐上去领着复习重点。
考试也相对严格,高一考试期间,高二放假。因此,腾出来的教室足够单人单桌的。可能是因为之前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学校,考的成绩确实不错。因此,这次考试,明显感觉监考变的严格了。外校的老师,一进教室先叫学生调整课桌的距离,保证最前面一排顶着讲台,最后一排人坐进去靠着墙才行。反正伸着脚的时候你休想够到前面同学的凳子。
之前每次考试,考完了林雨桐就点点四爷的凳子,要出去一起出去呗。
这会子她坐在那,凳子放的距离桌子可近了,前胸都贴在桌子上了,腿绷直都休想点到。这么远的距离……连林雨桐都觉得这种不被信任的感觉尤其叫人不舒服。
考试的时候,你的卷子答完放在边上,老师就敲桌子,示意你将卷子压在下面摞着放。想要草稿纸,举手就行,不允许站起来,应该是怕站起来能看到别人的卷子。
因此考了一门出来,大家就跟老姚各种抱怨。老姚是不是跟学校的老师说也要这么严格的监考别人就不知道了。反正是因为各种的较劲,气氛特别严肃。凡是有左顾右盼的,都会被警告。
这种氛围你就是想坐在教室里等着时间过去也不成,答完了,检查完了,就走吧。走廊里不能留人,两人只能跑到教学楼的大厅等着下一门的开考时间。不过好处也有,那就是最后一门考完,早点走,就能早点回。而且,晚上没有晚自习。都开始自由复习了。
如此一来,至少晚上可以在家看书。
如今复习都从萧家转站到林家了。萧家地方大,但是萧家不怎么暖和,萧泽忙着呢,常不常的都是萧遥和萧远回家了,才把炉子捅开,屋里暖起来没那么快。不像是林家,基本是家里从来不离人的。而且林东来给家里拉的炭,绰绰有余,反正就是可着烧,一定得暖和。
老爷子又爱熬汤炖肉的,家里没人的时候,基本就不去厨房了,家里的炉子上做呢,火就一直开着呢。
一回来,满屋子的饭香。老爷子忙着灶上的事,老太太戴着老花镜在那织毛衣呢,“买的毛衣是套头的,我不爱套头的,老胳膊老腿的,也抬不起来,就是对襟的衣服穿着方便。”
也有对襟的呀,“您跟我姑说呗,她挑的时候就回给您挑对襟的。”
“她买的?薄的很……”老太太摇头,“哪里有手织的厚实?”
李庆生拿了大苹果就啃,“我妈都买的羊毛衫,又轻薄又软和……您这重的……舒服?”
“还就是重的舒服……”老爷子都搭话,“压在身上,觉得实在。”
这理论,你说这上哪说理去。
爱那么穿就穿呗。
进门一碗热滚滚的辣鱼汤,马上就是一身白毛汗。
四爷那边现在也还行,家里不能说暖和吧,但肯定不是冰锅冷灶的了。金红胜和宋兰兰常不常的是早上十点十一点才起床,晚上十二点之后才回家。因此,四爷感觉好长时间不见这两人了。金奶奶出院了,家里这不是就有人照看了。回来没那么些好吃的,但家常饭是有的。金奶奶的手艺也不咋好,但冬天这饭也好做,林家常不常的都有各种的高汤,只要从林家要点高汤,回来炖上白菜豆腐粉条之类的,味道不会太差。搭上饼子或是馒头吃,热热乎乎的也算是一顿饭了。那辆出租车也彻底的不开了,老爷子提前办了退休,但这不是闲不住吗?跑附近一个加油站找了个活,工资另外拿一份,这两月,日子还挺宽裕的。金红胜也给家里钱的,但钱拿到手里,两老人也舍不得花,都知道儿子还欠着外债的,想替孩子攒着将来好还债。你说这两口子在外面,天天醉醺醺的回家,钱赚了多少不知道,但这开销……着实叫过惯了小门小户小日子的老两口胆战心惊。这样导致的结果就是四爷除了在学校的食堂能吃到肉之外,在家里是很难见到荤腥的。
这人多眼杂的,林雨桐也不能总偷着给四爷拿吃的。要是在厨房做饭还好点,但在屋里,基本是没机会的。林爷爷那是做厨子的,一锅出多少饭多少菜这都是有数的,况且,外面冷的很。饭放到外面就凉了,冰凉凉的吃进去还不如热乎乎的喝完米汤面汤养人,只能这样了。
林雨桐还说,这一放假,四爷才是要过苦日子了,以前还能在食堂吃点好的,放假了天天在家,岂不是要粗茶淡饭,吃到假期结束。
“放假我就去那边帮忙了。”四爷低声道,“我还卖了两张字画!”
其实你要是仿造雍正的字画一定挺卖钱的,可惜无奈呀,如今的四爷不是当年的四爷了,人的心性不一样了,这字当然就变了一些。再想‘伪造’那真是模仿的伪造了。四爷不屑干这种没品的事,他是说,在装裱店他夹带了私货,有人愿意花钱买名不见经传的人的字画。看四爷这表情,只怕钱还不少。
行啊!在那边挣点,在那边吃,这钱等到过年的时候,也好买年货补贴两老人。
林雨桐松了一口气,好歹回老家的时候心里能放心点。
考完了,放假了。但是假期也不是那么好过的,卷子一张一张的,每门课三套卷子,一共二十七张卷子。每张卷子便是一个小时能做完,这也得二十七个小时。
所以放假之后的前两天,林雨桐啥事也没干,在家刷卷子呢。
四爷人家挣钱去了,晚上回来要桐桐做好的,“……晚上加会班有两个晚上的空档就抄出来了。”
哦哦哦!你抄作业呀!
做完就直接给他了。而林雨桐,收拾行李,再跟林东来出去采买,打算回苏家村了。
老太太有点不愿意,“要是年三十能回来就叫你爸接你去……”这么说完了,好像又觉得不好,“哪怕大年初二再回去,给你姥姥拜年去。”
意思就是想叫在家过个年。
林雨桐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应承这话,她得顾虑苏家的感受。这边她还没说呢,林东来就说了,“这得看天气,要是天气好,上山下山都容易……那想怎么着都行。要是落点雪,山上就不好走,那倒不如叫她老实呆着,省的跟着操心……”
这就有了推脱的说辞。
老太太点头:“也是!”然后叮嘱桐桐,“在家呆着就乖乖的,别满山去跑去。这冰天雪地的,多危险呀。别仗着熟悉地方……知道没?”
好!知道呢。
各种的年货拉了半车,林东来将闺女给送到了镇子上。走之前给苏宝凤打电话了,苏宝凤还是没有亲自来接,林东来也只笑笑,知道她是不会来的,只把孩子交给苏宝山,“……叫她玩吧,作业在家都写完了的……考试成绩出来我去拿,回头给你姐打电话……要是孩子想回家了,就提前给我打个电话……”
苏宝山点头应着,但对那些东西:“不能要了……”
“拿着吧,都不是我花钱买的。顶多就是我捎带来的……”林东来就说,“是桐桐买的。她在报纸杂志上投稿,稿费还不少……”
就是总结的那些个各科知识点,然后编成顺口溜,早就寄出去了,结果学期底的时候才有了回复,钱不多,一千来块钱吧。但两家的年货都是孩子的钱买的,“只管拿着。”
苏宝山不信,看桐桐确认。
林雨桐指了指包:“杂志在包里放着呢,回去给我妈看看您不就知道了。”
那行吧!
卸下来吧。
东西卸在猪肉摊子上,今儿还是那个姑娘,忙活的很呢。苏宝山说放一下东西,人家可热情了。见了林东来还叫姑父,硬是兜了几个猪蹄猪尾巴给林东来塞。
这姑父当的不清不楚的,林东来又摸出一百块钱来,“拿着吧……长辈给的压岁钱……”
然后真不敢呆了,上车就走。
林雨桐逗的就笑,跟林东来摆摆手:“到家了打个电话报平安。”
知道了!
这么些东西也运不到山上去,苏宝山得去邮局给苏宝凤打电话,叫苏宝凤打发苏南下山来接才行。打了电话,他带着外甥女逛街,镇上就半条街道,街道还是老街道。不过是年跟前了,都要置办年货,街上做小生意的多了起来而已。
林雨桐见苏宝山在看对联,就笑道:“不是婚事在年前嘛,咱家一副对子都不够。要不买笔买纸,咱们回家去自己写呗。”
那能成嘛。
能成!
本娘娘字是卖不出四爷的价的,但是写副对联自己挂还是成的。
逛了两小时,苏北和苏宝根都下山来了:“不是说不拿人家的东西吗?这好些个的……”
林雨桐留苏宝山给他们解释,自己拿了擦脸油,还取了一件黑色的长款羽绒服,这个羽绒服是最大的码,穿上挺显瘦的,她把这个给应了苏家亲事的姑娘,她也不知道人家叫什么,反正是把心意送到了。
那姑娘不好意思:“你看……肉也卖完了……我都没啥给你拿的……要不,这个猪板油给你拿去……”
闺女的爹就脸红,“胡说,明儿给送半片子猪肉去……”
“不用!”林雨桐忙道,“大叔,您这样我都不好意思常来常往了,这猪油我觉得好,做糕点离不了这个……怪稀罕的……”
然后带回去的东西又有好大一块猪油。
山上的人过年其实不咋缺猪肉吃的,这会子还没到村里,就听到惨烈的嚎叫声,这是各家各户杀猪呢。
苏家不管是苏姥姥这边,还是苏宝根家,都是养着猪的。
“咱家的猪是要留着办喜事的时候杀呀?”林雨桐就问。
“明儿就杀,也不能缺了你一顿杀猪饭。”苏宝根说着就笑,“馋了一年了,就盼着这一天了。”
是!各家养的猪都跟山上的野猪似得,半散养的,出栏慢,但是没用饲料,是挺好吃的。
快到家了,远远的看见站在村口的人影,林雨桐就朝上跑,苏宝凤站在风口等着呢。
本以为回苏家,可实际上没有,东西直接被带到了学校,学校门口的门房,苏宝凤将门给推开了,不敢正在里面看电视,黑白的电视十四寸大,他搬着板凳坐在炉子边上,一边烤火一边看电视。见林雨桐回来了,惊喜了一下:“姐!”一下子给蹦起来了。
林雨桐把兜里的巧克力都塞给他:“还有不少东西,等会给你拿。”
他坐在那吃,拉着林雨桐去烤火。
这个门房不大,小小的,靠着最里面,是一铺炕,炕四四方方的,也就是两米半见方的样子,上面铺着被窝,伸手摸了摸,热乎的。炕上靠里面还放着大门箱子,箱子里应该是放衣服的,箱子上面是放着电视,还有镜子梳子之类的东西。
再就是两张桌子一把椅子,一个板凳,一个炕桌。
两张桌子,一张放在窗台下面,配着一把修补痕迹明显的椅子,桌上铺着碎花布,上面很整齐的放着卷子作业本书本墨水和笔筒之类的东西,另一张放在挨着炕靠着墙的一角落,上面铺着塑料布,桌子上放着几个碗,几个碟子,油盐酱醋之类的瓶子,桌子下面有竹筐,面袋子米袋子,还有白菜萝卜土豆大葱的,就那么放着。
屋子当中是炉子,朝外通着烟囱,烧的是蜂窝煤,许是房间小,屋里倒是不冷。
不过,怎么住到门房了?看这样子,住了有段时间了吧。
林雨桐面色一变,“您跟卢……”
“挺好的。”苏宝凤就笑,“别多想,这也没什么瞒你的。是小勇要定亲的,定的是柳叶那姑娘。我对这亲事没啥意见……不过人家说要盖砖瓦房……”她说着就笑了一下,“你上次给妈那两千块钱,妈拿去给小勇盖新房了。”
啊?
啊!
林雨桐笑了一下,“给您的,那就是给这个家的,这个家里用钱,怎么用都行。还分什么给谁用……”
苏宝凤点头:“……在外面,不管谁问起来,都得这么说。”
两千块钱,是一笔大钱。就是得用的人尽皆知!
林雨桐看看这简陋的环境,掏了五百块钱塞过去:“您拿着……”
苏宝凤这次不要了,“工资没欠我的,年底的时候都给我发了。虽然不多,可这一学期也给了我八百了。如今也正式转正了,以后每月都有三百多,在村子里,我跟不敢,怎么用都是够的。”
自己过了明路赚的钱都买成东西了,这五百还是林东来给的。
苏宝凤不用,林雨桐就先装上了:“可盖房就盖房,也不用住到这里吧。”
苏宝凤还没说话呢,不敢一边吃巧克力,一边眼圈就红了:“给我哥盖房子,我哥他姥姥家,他舅他舅妈,他大姨,他姨妈,亲戚都来了。还都是来帮忙的,住在家里就不走了。男一间女一间,他姥姥还骂咱妈了……大舅妈跟他姥姥和舅妈干了一仗,妈就带着我住到学校了……”
林雨桐有点含糊起来了:“小勇哥的外家?”记忆里这家人住在更山里的地方,往年也都接济一些,可什么时候这么亲近了?
原配的娘家各种的亲戚,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叫苏宝凤跟这些人住一起,伺候这些人吃喝,还得受他们的话,凭啥呀!
不敢就说:“我爸说,给我哥盖房说亲,他这边拿了主意,万一不好,怕娘舅家那边来闹。倒不如早早的就叫我哥的外家来看看,说是娘舅比天大,要是我哥的外家愿意,那这啥事都好办。然后那边就来人了,来了说只见了柳叶姐一面也看不出好歹……又说帮忙起地基,这都住了快一个月了……”
所以,寒冬腊月的,你们搬出来在这门房住了快一个月了?
苏宝凤便道:“钱就那么些,那几家子在这边住着,吃吃喝喝的,不要钱呀?我估摸着,那两千块,啥正事还没办呢,就把五六百给花了……你卢叔那人性子倔,这些道理我都跟他说了,我说我当这个恶人,我把人给撵出去,结果他说不成,说人家不能住那么长时间,都是小勇的至亲,住个三五天的事,好茶好饭招待几天,人家肯定就走了。他拿那家人当苏家人呢。以为你姥姥你舅舅们怎么对你,那边就能怎么对小勇。这次,褶子了吧!非得吃亏才能长记性!”她不是很想说这些糟心事,只一边看闺女带回来的东西,一边道,“你妈也不是吃亏的性子,那两千足够把小勇的婚事给办下来,到时候结婚的时候,我就不拿了,要是还不够,他打哪损失的,他自己找补去。我手里的钱……年后我想在镇子上买个院子,现在,只要不买街面上的院子,巷子里那种农家小院,我打听了,才一千一二。”
原先她不知道镇上的院子这么便宜,也没那两千块钱做打算,后来,她都打算用那两千再加上这个学期的工资,两千七八,在镇子上的街面上,买个小院子。镇子上的门面房,那也是门面房呀。小勇会木匠活,在自家做点家具,修修农具,在镇子上也能过的不差。以后那院子直接给小勇都行,小两口经营去呗。可这柳垂的媳妇、柳叶的妈,这女人是短见又自私,不想叫闺女去镇上,怕没人照顾她,怕家里的重活没人干。所以,这给闺女找对象,人家就只在村里找。村里就这么点人口,年纪合适,长相合适,家庭条件合适的,也就那么三两个。之前看上苏南,大嫂不乐意。后来看上另一家的小伙子,可提出盖房的条件那边没办法答应。最后才找到小勇,小勇那孩子实心眼,就看上柳叶了,除了她谁都不乐意。家里又正好有这二千块,她的意思盖房子没意思,不如在镇子上。可柳垂媳妇不乐意,这事就作罢了。卢大头说婚姻大事,得叫孩子满意,得叫孩子的亲妈在那头能瞑目,得叫孩子的亲娘舅满意……那他就去满意去。
林雨桐听的别扭极了,在不敢面前,两人打住了话题。说起了带回来的这些东西都给谁什么之类,分派嘛。
正说着话呢,大舅妈来了,“快开门……赶紧的……”
端了一砂锅毛血旺进来。
“老张家今儿杀猪,我去接猪血了,桐桐爱吃,我给端来了……”说着话,就直接放在了炉子上,能一直热乎。林雨桐叫了舅妈,就去抓筷子,坐在板凳上吃起来。不敢是不吃这个的,他不吃辣。
舅妈就逗桐桐:“今晚是过你姥姥那边去,还是在这边跟你妈睡?”
“跟我妈睡。”才应了一声,电话就响了,办公室的方向,出了门二十米远之外而已。
苏宝凤就催桐桐:“是你爸吧,大概是安全到了。”
还真是,“安全到了,跟你妈说别担心。”
“哦!”林雨桐看看表,“那您抓紧吃饭吧,吃了饭再出去忙。”
“好!”林东来说着就问:“你今儿晌午吃什么?”嘴里吸溜吸溜的。
“我舅妈给送了毛血旺,正吃着呢。”林雨桐说着就朝窗外看,苏姥姥不知道端着啥过来了,“我姥也送东西来了……”
嗯?
桐桐不可能去卢家,卢家也不能有学校电话的分机。也就是说:“你跟你妈在学校住?”
“嗯!”林雨桐把话往回兜,“门房有炕有炉子,不冷。”
才怪!
挂了电话回到前面,苏姥姥正在里面说话:“……这猪皮冻分一半给大头那边,到底是一家人,你生气可也不能不管那边……再者,就不信那小勇的外家还能在这边过年?所以啊,大过年的,别闹脾气。那边一走,你就回去。这事从你这里想,那是钻到牛角尖那也是想不通的。可要是站在大头的立场上想,孩子没妈了,这婚事叫娘舅来商量,本就是应该的。他一是为了小勇,二呢,也是怕人家戳他的脊梁骨,觉得他娶了后老婆生了孩子,就亏待了小勇。三嘛,也想叫大家都知道,你这个后妈当的不错。你要是这么想,是不是心里就能过得去了。再要不然,你就想,将来要是林家给桐桐找了对象,他林家要是不找咱们家提前说一声,咱们家能应吗?这是一个道理,你不能一个道理只朝着自己想。”
大舅妈却不认同,接话就道:“他商量让他商量去呗,没叫他不跟人家孩子的亲娘舅商量。但这娶儿媳妇,凭啥把咱宝凤当外人呀?哦!拿钱的时候知道钱进了家门,那就是一家子的。给谁用都是应该应份的。那这决定儿媳妇,决定盖房还是买房的时候,咋就不把宝凤当自家人呢?宝凤的话他们听了吗?但凡用心听一句,他卢大头就不能干这么蠢的事。今儿我出去接猪血的时候,还听人家说了。小勇的姥姥和舅妈,围着猪圈转悠了。这猪不杀,不分他们大半回去,你以为人家就不会留在卢家过年了?这人要是不要脸了,任谁都没法子。这事……他卢大头跟宝凤说了吗?那猪不是宝凤喂的,猪草不是不敢帮着打回来的?”
苏宝凤的表情就有些隐忍,但还是道:“不会……之前我跟大头说好了,杀一头留一头。年前杀大点的,自家留上四五斤猪肉包饺子,把猪下水留下,这年也就过了。剩下的分两半,一半给宝山结婚做席面用。另一半给桐桐带回去,咱山里的猪肉城里人稀罕,不说给不给林家,关键是萧校长那边,得走礼,还有孩子的各门课的老师,给老师拜年去,拿点这个,是咱的心意……”小的那头自家盖房子的时候杀……
林雨桐掀了帘子进去:“我带不带都行,去了另外买也行。”
不另外买也不行了,第二天一早,卢家那边杀猪了,猪都被刀子捅进去了,不敢才跑回来说的,说是那边正架着大锅做杀猪菜呢。
苏宝凤直揉额头,摆摆手说不敢:“行了,你也别去,你爸爱怎么着怎么着,爱给谁给谁去……”想想也是可笑,一头猪而已,为这个过去大吵一架,不像样!
林雨桐揉了揉不敢的头,“咱以后是干大事的人,这些小事上别计较。”
可我想吃肉!
不敢‘哇’的一声给哭出来了。
还是苏南拎了一扇子排骨过来哄他:“这不是肉嘛,都是你的,可劲的吃。瞧这点出息!”
苏宝凤接过来去拾掇,“今儿吃排骨炖山药蛋,再为口吃的没出息的掉眼泪,小心你屁股。”
林雨桐把零食袋子塞过去,“牛肉干,吃去吧。以后姐一周给你寄一次。”又哄他拿红纸裁对联,在家写对联。
苏宝凤奇怪:“这还练毛笔字了?”
“哦!跟着隔壁的同学练的……”她把这事推到四爷身上。
可苏宝凤却觉得写的真好,“瞧着比往年买的对联上的字都好。”
这话倒是叫苏南动心了,“那咱咋不卖呢?”
啊?
苏南凑到桐桐边上,“能写不?还能写多少?你在家写,哥出去卖去,成吗?”
成啊!
于是,连苏宝凤也只当没有那糟心事,在家给孩子裁纸,那边苏南叫了苏北过来,两人得把字都认全了,读给买家听。没人在乎字有多话,只看这意思吉祥不吉祥。
不需要写深奥的,越是直白越好。
另外再送‘福’,送‘出入平安’‘六畜兴旺’这些,还别说,卖的还挺好。卖不完的,就去镇子周边的村子走街串巷的去叫卖。不舍得花钱的,可以拿东西换呀,什么麦麸,豆饼这些的,都行。人不能吃,猪还不能吃吗?
因为年前几个孩子干的这个营生,苏家人挺乐呵的。挣多少钱先不说,至少孩子们都想着挣钱了。
腊月二十八是苏宝山的婚礼,提前三天,家里就进进出出的人忙活了。
林雨桐在村里属于没有朋友的那种孩子,因为她出身比较异类嘛。而且,大部分人她都认识,但都没说过话,这也替林雨桐省去了不少的麻烦。只坐在热炕上,跟不敢玩就行了。要说无聊那倒也不至于,满耳朵都是八卦事嘛。
在苏家,多半都是说卢大头那边的事的,说这小勇的外家人大部分都回去了,只小勇的姥姥还在这边住着呢。住着苏宝凤和卢大头的屋子,卢大头跟小勇一块住去了。
“那老太太厉害……一说叫走,她就哭她短命的闺女……卢大头那人嘴笨,哪里招架的住?况且,人家说了,这外孙的婚事,她得亲手操持,说是怕有人糊弄事……你说这糊弄事是说谁呢?还不是说宝凤呢!说起来,宝凤也不容易。嫁过去的时候小勇有十岁没?可不正是不敢的年纪。咱都是门挨门住着呢,啥时候听见宝凤跟小勇大声过的话?那是大气都不哈一下!是短了孩子吃了还是短了孩子喝了……那时候咋不见当姥姥的心疼外孙给外孙接过去呢?卢大头把他们当个人,可人家却不干人事……”
说着,就有人劝苏宝凤:“你这次就对着呢!就得住出来,好好治一治卢大头那毛病。”
苏宝凤摆手:“无所谓,他姥姥爱住就住去呗。横竖那是她外孙的家,跟咱也不相干!”
“谁说的,出了两千块的是你!”就有人抱打不平,“哦!钱咱拿了,房子是他儿子的?凭啥?”
不敢扯着林雨桐的袖子就小声道:“姐,我跟妈是不是没家了?我爸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没有!”林雨桐摸他脑袋,“你爸不是忙吗?”
“忙……咋就不能问问我看看我……就不能杀了猪了,给我送点肉呀……”不敢看林雨桐,“我爸喜欢我哥……姐,你不会跟我抢妈吧……”
家里突然多了很多外人,父亲的态度叫孩子的不理解,于是,这么大点的孩子,一下子就失去安全感了。
林雨桐就叫他到跟前,低声道:“我要你们呀。我挣钱,在京市给咱买大房子,把你和妈都接去……好不好?”
“就咱三个我就去。”不敢搅动着衣角,这么说。
林雨桐一愣,这么大点的孩子,其实啥都明白了。她特别笃定的道:“当然了,就只有咱们三个,除了咱们三个,还能有谁呀?”
这孩子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真的?什么时候?”
“快了!等你上中学的时候。”林雨桐就道,“到时候也到城里去念书,找那种住在学校跟前的房子……成吗?”
成!
一瞬间,他眼里的阴霾就散了,重新变的没心没肺起来。
回来都快一周了,直到苏宝山结婚的前一晚,林雨桐才见到了卢大头。
“桐桐回来了?”卢大头蹲在炉子边上,“回来就好,陪陪你妈。”
林雨桐知道人家有话说,她就要起身出去。苏宝凤不让,“外面多冷,瞎跑什么?”她解释,“不是大事!你卢叔是来商量明儿给你小舅这个礼金该拿多少的。”
卢大头点头:“对!就这事,桐桐坐着吧。”然后跟苏宝凤道,“你看一百成不成?”
“之前不是说了,一百行,毕竟咱们要办小勇的婚事,钱上也紧。但这半扇子猪肉得加上……办席面得用,我早跟我爸妈说了……你这样,今晚你就把肉送过去……”
卢大头麻爪了:“肉……那个……小勇外家怪可怜的,过年也没钱置办,肉给他们分了……”
“哦!”苏宝凤脸上的表情冷了,“这过年,富有富的过法,穷有穷的过法。两斤肉包顿饺子是过年,二十斤肉吃到正月底也是过年……可结婚不一样,是正事!哪家办事之前,不是把肉提前都给订好的……你这说没了,明儿的席面怎么办呢?”
幸而自己提前知道了消息,幸而苏家有一门杀猪的亲家,要不然明儿真就丢人丢到家了!
如今是什么意思呢?你前面那个老婆的娘家是娘家,我娘家就不是娘家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