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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岁月(69)
祭祖是严肃的事, 一个个的面色肃穆的磕头叩首,将这个仪式完成了。
完成了一家大小都很丧气, 徐氏是亲娘, 到现在还记挂着要当祖父的大儿子的婚事呢,怎么着也得续弦呀, “老二也是, 怎么又死了呢?我还想着, 今年瞧瞧拜年来的那些官宦人家, 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姑娘。门第是其次, 要模样好性情好的……”想着, 瑞哥儿都有后了, 老大也没那么些坚持了。自家老大那长相, 想来贪图这美色的姑娘还是不少的。定能找个好的回来,“这下全泡汤了。”
吴姨娘扶着她,“谁说不是呢!赶的这么巧, 怎么就选了这么个日子死了?”
孙氏无语的很, “姨娘……早死了,是今儿消息才报来。”
一样一样都一样。不知道的时候并不影响咱们家的事嘛。
孙氏想想,这话也有道理。回头跟边上的林雨桐道, “幸好年前把孩子们的婚事都给办了, 要不然,还得守三年孝。”
“…………”林雨桐能说啥,只能接话道,“这次估计死不了那么长时间?不过早办了有早办了的好处……”
老太太抓住了重点, “这回死不了多长时间?”
有金伯仪他们在,林雨桐没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看四爷。
四爷点头,“长不了!北国的情况也堪忧,跟咱们的境况一样。谁都不退,就只看谁的命大了?”
“谁能有他命大?”金伯仪的话带着几分情绪,然后又看桐桐,“四弟妹,之前说的今年初五要在家里宴客的事……”
“怕是不行!”林雨桐表示遗憾,“咱们得办丧事,得大张旗鼓的办丧事了。昨儿贴好的对子挂上的红灯笼这马上就得摘下来,然后派人给亲戚朋友报丧……得叫人知道,二哥没了。”
岑七娘听着长辈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吓的不由的想去拽琨哥儿的袖子。琨哥儿一手抱着闺女,一手反攥住媳妇的手,使劲捏了捏,表示安抚。
可这小媳妇还是心惊胆颤,之前没反应是因为没反应过来,她是只知道二伯在辽东,却连见也没怎么见过。这府里也甚少说起那边的事。她差不多都要把那么不可忽略的人忽略了。说实在话,嫁到金家,真算是掉到福窝里了。公公是个很有本事的人,她感觉得到。因此,这一家子就有人庇护。婆婆很慈和,从不插手儿子和媳妇的事,便是绥儿的事,她也特别放心的撒手。因着中间没有人跟孩子添不好的话,因此,自己是绥姐儿唯一的娘,亲娘。丈夫端方但却体贴,出门回来,有绥儿的一份就有自己的一份,有璇姐儿和久儿一份,就有自己一份。她的生活重心一下子就只围着小家转了,哪怕是前面大嫂有孕了,她一丝焦急的心理都没有,姑姑来安慰自己叫自己别着急的时候,她甚至下意识的就道:“我有绥姐儿了,不急。”长辈这样的日子,她都几乎要忘了外面的风风雨雨的时候,说二老爷没了……她是真没反应过来。
等反应过来了,再一看长辈的反应……她这心里发毛呀。
她想问丈夫一声:“要万一……万一这次是真的呢?”金老二比较有传奇色彩,他之前有过死亡又复活的经历,这个他是知道的。但这世上哪有那么绝对的事。
当然了,一大家子都在,她是不敢问的。还想着等回去再问,结果公公就叫了他了,是安排报丧的事。他和孩子二叔都被叫去了。
抱着被丈夫塞到怀里的孩子,将孩子的头上的帽子给戴好,那边二弟妹文氏就过来了,两人并排而行。
成亲这么长时间,差不多一起进门的妯娌二人相处的很不错。
不错的意思就是不用太亲密,但至少客客气气的,两人给对象的印象都是:聪明,有分寸。
文氏急低声跟七娘道:“……嫂子别忧心,二伯是非比寻常的人物,咱们听长辈的安排便是了。这里一定有不能轻易对人说的缘故……”
岑七娘这才恍然,从始至终,金家无一人说过金老二没死。都是当他真死了在办事的。她朝文氏小小,“多些弟妹提点。”
文氏催岑七娘,“嫂子先回去安顿绥儿,接下来得大办丧事,最是累人。”
可不是嘛,家家户户都忙着过年了,然后金老二死了。
琨哥儿这边的安排的报丧的人还没出门呢,许时忠就先来了。他披着素白的袍子,看着金家在撤换红灯笼红对子,然后脚也不停的往里面去了,直接去了书房。
四爷正在问辽东打发来的报丧人呢,四郎在外面喊:“姑父来了。”
然后许时忠就进来了,一进来就来了一句:“你二哥这回又死了?”
那可不吗?
又死了!
四爷请对方坐,“怎么死的,我这正问着呢,您也跟着听听。”
许时忠大马金刀的坐下,“要死了,提前也不支会一声。”
报丧人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了许时忠一眼,心里多少有些气愤,大都督……多好的人呢!可这遇到的都是什么亲人?
他越发声泪俱下的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然后带着几分抱怨的看四爷,“……那李奴儿据说是金家的徒弟……还有什么六姑娘……”
这样啊!那这里面的猫腻还挺大。
四爷朝大郎摆摆手,叫他将人带出去了。
报丧的人不明所以,出去还道:“咱们现在就走吗?”
“去哪?”大郎看他。
“运大都督回来呀?”他说的理所当然,“难道金家不过去人主持丧事?”
“这事啊!”大郎安抚,“去……肯定是要去的。不过你也不要忧心,在家里先呆着。这不是还有朝廷那边吗?看人家是什么章程……至于大都督的丧事,不用来回的搬动那么费事,金家的祖坟就在辽东,距离银州也就半日的路程。老家几百口子金家人呢,族里的长辈晚辈不少……不缺主持丧事和摔盆喊灵的人……”
报丧人:“……”真哭了,这一家子如此的轻描淡写,大都督他真可怜,“你们不走,我得走了。我得回去……我得送我们大都督一程……”
那恐怕是不行!
“你一路奔波,报完丧就晕倒了,人事不知。”大郎说的一本正经,“所以,你接下来得安心休养,哪里也不能去。”
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
报丧人被人裹着塞到屋里去了,屋里好酒好菜的,除了门从外面被锁了之外,简直太美好。他咽了咽口水,其实这么病着好像也不错。
外面动静许时忠听的一清二楚的,他看了一眼进来倒了茶又出去的大郎一眼,眼里带着几分赞赏。这才跟四爷到:“你二哥那边……怕是打起来了?”
主帅死了,又缝过年,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而且,许时忠猜到了:“那个什么李奴儿是你们家的人?”
如果说金柳是意外的话,这个绝对是有意为之。
谁也不知道,金家竟然早就开始在北国埋钉子了。
许时忠的问话四爷只笑笑,没作答。但对许时忠而言,已经不需要作答了。两人沉默了片刻,四爷才道:“这消息得散布出去……越快越好……”
是啊!越快越好!
许时忠起身,“我进宫一趟,你们……办丧事吧,越热闹越好!这活出丧闹一闹,也叫你二哥看看,这没有亲儿子的丧事是怎么样的……说不得回头他想通了,又愿意成亲了呢。”
四爷:“……”算了,一肚子嘱咐的话,听了他后面的话就什么也不想说了。
许时忠从金家一出去,消息就四散出去了。
李昭也只皱了皱眉,“他……又想死了,那就死吧……下旨,着礼部官员前去祭奠。另外,谥号得想一个……这死后的爵位也得给一个……你看着弄吧。他搭台子唱戏,非得拉着这么多人上台陪他唱下去……不能拆台,除了唱下去还能怎么着……这事紧急,你看着办就好,压根就不用进宫跟我说一趟……哪怕是给他封个辽王我都不反对……”
“那就辽王!”许时忠顺杆爬,“还是听您的吧。”
李昭:“……”你不用这么听话的。但既然自己的话不缜密,再想想老神仙说过的策略,他果断的点头:“……好…………吧……”
连站在一边的文氏都惊讶李昭的大方,这就王了。
等许时忠告退,赶着办事去的时候,文氏问李昭,“这……可是不能反悔的……”
李昭看文氏,“他现在是死的……给他的是死后的哀荣……”他要真死了,给了也就给了。他要是没死……那到他死了给他也是一样,我还吝啬一个谥封?
文氏咽下嘴里的话,就怕许时忠那圣旨下的……不明说那是谥封。
好吧,这事暂时不提了。
她低低的叹了一声,“都逼得用这一招了……看来这是破釜沉舟了……”
破釜沉舟,是需要勇气的。
只半天时间,金家就被卷入风暴的中心。外面什么样的说辞都有,比如说什么金家的人杀了金仲威等等的话,这些话绝对是有心人传出来的。这些消息朝廷知道的都不详尽,只有金家人知道。那只能说明,北国安插在京中的探子在活动。
京郊的某处院落,一直浑身乌黑的雕儿冲天而起……转眼就隐在了云海里。而放了雕儿的人,此刻正抬手朝北边的天际望去。
英姐儿是在消息都传开之后才知道的——二舅死了!
杀他的是一个叫李奴儿的!
李奴儿曾是金家的徒弟,改明叫李弩了。
英姐儿摇着头,“不可能!这不可能!”
明明李奴儿被她派去的人杀了,怎么可能还有李奴儿去刺杀二舅?
她整个人从榻上站起来,身形都有些摇晃。
阿丑一把扶住她,“姑娘,您小心身体。”
“父亲呢?”英姐儿忙问,“父亲人呢?我要看密报……”
“姑娘……”阿丑拽住她,“您别着急,您这么过去,老爷……老爷该担心了。”
是啊!父亲问起来,自己怎么说?
是啊!怎么说呢?
“去金家!”英姐儿说着,就换了素服,出门直奔金家。
她却不知,在她离府之后,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拎着包袱,直奔宫门,手里拿着进宫的腰牌,只说是许家的大小姐给皇后娘娘送东西来了。
许时念得了话,当然是知道谁来了。她赶紧叫把人放进来,等人一进来,她就清退了其他人,然后挺着肚子,一脸的惊慌,“你知道了吧……金老二死了……金老二一死,辽东就彻底的完了,根本就挡不住北国人……”
徐醇摇头:“这事蹊跷……虽说都说金老二死了,但却不曾听闻有何人有悲戚的消息……只怕……”
“你想多了。”许时念低声道,“你想啊,要是他没死,以李昭的性子,能册封一个辽王?他们就是伤心也得忍着……至于为什么……这还不明白吗?越是叫人瞧着是假的,北国那边才越是会忌惮……他们是在行缓兵之计!文氏那边我已经叫人试探过了……本来除夕,至少宗室得进宫的……这事交给文氏在办……可文氏取消了宴会不算……今儿一天都没进食……我叫丫头去传话……见了人了,只说眼皮红肿,脸色蜡黄……说话有气无力……三两句话就将她打发出来……刚才我又只做才知道金老二的死讯,叫下面的人去问文氏,这吊唁的事是她一起安排还是如何……说是文氏在偏殿里,已经换上素服了……屋里的陈设都换了……”
徐醇皱眉,“您确定……”
“确定!”许时念手扶着腰,高龄孕妇的她此时的面色差的很,她已经听说了李奴儿的是,梦里的一幕一幕又出现了,他就是自己梦里那么打进皇宫的人,“你说……咱们怎么办?鞑子若是打进来……咱们怎么办?”
事情并没有变化,还是按照梦里的顺序一点一点的在上演。是不是这一次,依旧会有那么一张异族人的脸再次出现在大殿里,剑锋直指她而来。
许时念低声道:“咱们等着消息……你也小心的打听着消息,若是辽东不保……你就想法设法的联络朝中官员……议和这事再不能耽搁。哪怕是割让辽东,咱们也在所不惜。只有留得青山,才能有柴烧。”
这可不是小事!
“我还是垂帘的太后,我有这个权利。”许时念异常的固执,“你要知道,要真打进来,我和肚子里的孩子首当其冲。徐家只剩下你,你只有我肚子里这一根苗了……你想徐家从此断子绝孙吗?你冒得起这样的风险吗?我这样的岁数了,这一胎之后,还能生?还敢生吗?”
徐醇落在她的肚子上,手慢慢的攥了起来,“你叫我想想……再想想……看看情况再定……”
许时念缓缓的点头,“今晚留下吧……人心乱的,没人关注我这里……”
徐醇一僵,有些排斥。但面上只温柔的笑着,扶着她去床上歇着,“你安稳的睡,我在边上守着你……小心再有别的变故……多事之秋啊……”
许时念没察觉到,只满足的笑笑,躺下转眼就睡着了。
入了夜了,远远的,传来如泣如诉的笛声,凄婉极了,不由的叫人鼻子一酸,想落下泪来。这深宫之内,夜半三更,敢这么吹笛的能有谁?
除了文氏也没别人了。
徐醇跟文氏不熟,也不怎么了解文氏这个女人。他对如今这个金老二是不是死的事……没有很深的把握去坚信谁的把握。但他却是个懂音律的人。他能从这音律里听出里面的情感……那是一种依恋跟绝望交杂在一起的情感……
鸳鸯失伴……就是如此了吧。
徐醇对金老二的死又信了几分,低头看看许时念,心里却在掂量着她的话:如果辽东失守……何去何从?
而此时关外的荒野中,月色下黑漆漆的一片……雅雀无声。
黑色的帐篷里,篝火燃烧着,大王子焦灼的在徘徊,不停的问外面:还没有消息传来吗?
没有!
银州城里的鞭炮声零零星星的,还能传出来一些。主帅再是死了,这年总是要过的。百姓们还想着,好歹过了年,等天稍微暖和了,说不定局势就不一样了呢。因此,该放鞭炮的人家还放了鞭炮。
李弩在边上坐着,闭着眼睛假寐,只当没听见对方的焦躁。
大王子低头看他:“你就不着急?”
李弩睁眼:“是我动的手……匕首见了红。没刺到要害是真的……但是……那匕首上的毒|药有没有解药得问他们……”他扬了扬下巴,点了点对面的那几个人,“他们若是有自信,认为没人那解……那必是死了……”
那小女子哼笑一声:“当然!那样的DU物部族里也不多……几十年搜集起来的,只做了那么一点,这次都给用了……不可能DU不死……”
大王子再次跟她确认:“这种事不能出现一点偏差。”
小女人带着几分傲然:“……西南湿热之地,瘴气横行。里面长的毒物毒性最烈……那毒是用七十二味毒花,七十二味毒叶,七十二毒虫按照一定的比列配置凝炼而成。那一小瓶,是由一整锅熬制出来的精华……见血必死……”
李弩垂下头,将脸藏在暗影了,怕泄露脸上细小的表情。
这个消息,他觉得很有用。至少,他再也不用怕这女人了。因为他们的手段……也不过如此。师娘给的药……远比她们的高明。
什么江湖……见鬼去!
底蕴这东西,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有的。
金柳就站在帐篷的最里面,那里距离篝火最远,也是最冷的地方。因此,她看着那几个女人的眼神就有些不曾掩饰的冷意。真就利用自己的这张脸……哼!
她这次跟来了,她知道,必是大王子还有用的到他的地方。
而她……也是有用到大王子的地方的……如此,两全其美。
见大王子心里稍微安定,她倒了茶默默的递过去,那边接了,喝了两口又放下。此时,空里一声尖利的鸟鸣声……大王子一愣,蹭一下就站起来,“快去看看……快去看看……是不是成了!”
很快,外面送来了竹筒进来。大王子亲自接了打开,就着篝火看了。
这一看之下大笑出声:“好好好!”他转身大力的拍打着李弩的肩膀,“你干的好!你的功劳本王是不会忘记的。从今儿起,你不仅是我的义子……等将来,你还是我的女婿……我的大郡主到了婚龄,跟你正好相陪……”
“不!”李弩固执的看着他,“我要娶金家的嫡女……我发誓!我要攻下大周的京都,我要叫他们心甘情愿的将女儿嫁与我为妻。”
大王子一愣,继而又是大笑:“好好好!有志气!”不怕你有所求,就怕你没所求。这一刻,所有的疑心尽数消去,“走!成败就在今夜!”
要走了,金柳站在后面喊了一声,“殿下,请听妾一言。”
大王子回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若是遇到金家其他人,本王一定饶其性命。”
金柳摇头:“汉人有句话,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是殿下的人,自然是处处先为殿下考虑。因此,妾大胆劝谏,攻城略地便好,不要轻易打开杀戒,不要伤了平民百姓。汉人的戏里有句戏词,汉人都知道,那便是‘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难’。殿下,您是只想为他人打江山呢?还是要自己坐江山。想坐江山,想坐汉人的江山,您得记得汉人的圣人之道,‘仁’才是王道。我娘也曾说,仁者才能无敌。妾盼着殿下是为仁者,是位无敌的仁者。”说着,就郑重的叩头,再不说话。
这话却叫大王子心里一热,“说的好!说的好!”
此时,帐篷外,站的都是他麾下的将领。他命令身边的谋士,“将这话,告诉他们,叫他们也听听……听完了,传下军令。只要不抵抗,便饶其性命,绝不滥杀,否则,军法从事。”
金柳的肩膀这才一松,又是一个更郑重的叩头,“妾在这里等着殿下得胜的消息。殿下,旗开得胜!”
大王子亲自将她扶起来,“你很好!回去就册立你为侧妃……我们没有你们汉人那么多的规矩,放心,没人能欺负你的。”
金柳腼腆的笑,“恭送殿下。”
大王子这才转身,只留下一道潇洒异常的背影。紧跟着,便是战鼓雷动,接着是马蹄声如雷的传了过来,大地都跟着震颤,良久才一点一点的变弱。
金柳慢慢的跪下,心里一遍一遍念着心经:佛祖保重,少造些杀孽!
银州城里,金仲威戴着面具在城头上站着,斥候一遍一遍来报……那边一直不动。金仲威一遍一遍的问着时辰,到了如今,不焦急不紧张是假的。
都快到子时了,眼看除夕这一天就过去了,怎么还没有动静。正准备再派一拨斥候呢,结果远远的,就有马蹄声:“来了!来了!”他朝后传令,“依计而行。切记,不要急躁,不可将戏给演砸了。”
是!
身后是整齐划一的应答声。
金仲威点了点第三人,“你为先锋……之前告诉过你的,那一箭,你非挨不可……非常危险……你不要躲,不要藏,他的身手很好,能避开要害……明白吗?你越是怕,越可能因为失误丧命!”
懂!
这小子咧嘴笑,“您放心,出不了岔子。他……我信得过!”
此人是后提拔上来的,也是金家学馆的学生之一,后来找到金仲威谋出路。他本就是镖局出身,很有些身手。如今已经算个人物了,此时,这场苦肉计还得由他完成。
金仲威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放心,这江湖骗子,我叫他扮作亲兵跟在你身侧,他会保住你的性命。”
那神医一副小兵打扮的样子,站在后面翻白眼:你倒是真不怕我被马踩死。
金仲威最后一次确认,“城里的百姓都通知了吗?可都入了菜窖躲藏。”
是!确定了!
每家送了十斤的白面,附带了图画和文字说明,不识字的看图画也能明白。
金仲威这才道:“去吧!我在这里等着。”
大王子以为遇到的回事溃军,却没想到,这一到城墙下,才知道,大周这边丝毫不乱。
他的面色凝重,“金仲威治军,果然独到。”有他人心聚,没他人心也不散。
难得!难得!
边上的谋士就道:“银州城城墙坚固,只怕不是那么好打的……”
话还没说完,却听见城门开的声音。从里面出来一对人马来,后面的都举着火把,照亮了一马当先的银甲小将,他脸上明显带着稚嫩,嗓音像是公鸭在叫唤:“……杀了大都督的小贼在哪里?小爷今儿要取了他的小命为大都督报仇。”说着,就看向李弩,“好你个李奴儿……狼心狗肺的玩意……金家对你恩重如山,你就是如此报答的?速速过来受死……”
这是一个年轻的,年纪极轻的小将……傲气,且不知深浅。又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所以,这莽撞的举动就好解释了。
城墙上已经有人喊了:“……你小子回来……你敢违抗军令……”
这小子扬声道:“不拿李奴儿的性命……绝不回头……”说着,催马就朝李奴儿奔了过来。
李弩嘴角抽抽,这是故人了。他抓住弓箭的手都有点抖,好容易才稳住了,他搭弓射箭,好似不曾又一丝一毫的犹豫,那箭射出去,正中脖子……夜里,脖子就那么大点地方,咽喉要地呀,活着的概率不大……
大王子一愣,就听见李弩说了一句:“死的都是话多的!”
言犹在耳呢,他连人带马的都已经冲了出了,城门就在咫尺……他一路打杀着进了城门……城门因此而大开。
北国这边顿时吼声震天,根本就不需要下令,那队伍涌进了城门。
一城门开,转瞬,好几个城门都大开。外面的以为是里面的人给打开的,一股脑的就往里冲。里面的喊杀声不断,一路在遭遇抵抗。这就是一场正常的攻城之战。
但再是抵抗,到底守军不多。大王子明显感觉到,这做城池已经掌握在自己手里不过是早晚的事。
他含笑看着另一匹马上被人带着的小女人,“你们熟悉这城池,告诉我大都督府在哪里,怎么着也得去吊唁一下这位大都督……”
身边的几个人都大笑,小女人指了方向,“就在前面,很好找。今儿过年,挂着白灯笼的只一家。”
大王子一边走,一边还道:“汉人何其凉薄?这么一个人死了,城里人为其服丧也在情理之中……”
“这就说明,金家应该不是很得人心,这对咱们而言是好事……”
这道也是。
周围都是刀剑相交之声,在这样的声音里漫步而行,大王子只觉得自己潇洒极了。汉人说的举重若轻大概就是这样了。
大都督府就在眼前,白灯笼在夜里善良极了,每个上面都贴着一个大大的‘奠’字。此时的门大开,门口站着的两个小厮模样的小子惊恐在门口探头探脑。
边上的要出手,被大王子拦了,“好了……仁者才能无敌!这话我觉得是极好的。”
他下了马,朝里而去。
而得了消息,知道这条大鱼竟然自投罗网往府里来了。金仲威嘴角抽抽,说实话,这样的人物若是往大街小巷哪个空宅子里一藏,自己还真未必找的见。况且,他身边带着易容高手,想混过去简直太容易。没想到,他是好死不死的,往府里来了。
来干嘛?
看自己的死相吗?
本来可以站在城里的最高处看好戏的,结果不得不杀过人山人海的回来,还得翻墙回来,先对方一步到灵堂……然后……站在这里也不合适。
他跟守着灵堂的几个摆手,“都闪开,别在这里杵着了。等爷我真死了,你们有这孝心才好。别他娘的在这里做戏给老子看了。”说着,左右看看,“这灵堂还真没我合适我呆的地方……”站哪都觉得别扭。
有那胆大的小厮指了指棺材,“您该在那儿……那儿是您该呆着的地方……”
嘿!挤兑爷是不是?
不过,这话也有理。
他一边瞪那小子,一边往棺材里去,坐进去了还龇牙咧嘴的吓唬那几个,等人都作鸟兽散了,他才躺下。
躺进去刚调整到最舒服的姿势,就听见脚步声和鸟语一般的说笑声。
他大致能听的懂:这是很高兴来吊唁自己呀。
大王子上前几步,从香案上拿了香,点燃,插上,三柱清香袅袅升起。大王子用蹩脚的汉话道:“……都说你是一位英雄……虽然没有什么建树……但是本王还是愿意相信你就是一位英雄……”
金仲威在里面皱眉:这是吊唁词吗?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这位还在继续道:“……本王信这些,是因为本王相信金家的教养,本王身边,有两人。一个是金家的弃徒,一个是金家的弃女……他们在金家受教时间不长,但本王却从他们身上看到了常人不可比之处。金家有教无类,将人人唾弃的奴儿教养成那般出色的将领,将乞儿出身的金柳教养的识大体懂大理,今儿发兵之前,她还劝谏本王,告诉本王打天下容易坐天下难,唯有仁者才能无敌的道理。这般的见识,叫本王感慨良多。所以,本王相信,金家的二老爷,必定不是等闲之辈。至少您重情,若不是重情,您不会被算计。因此……儿女情长了,于英雄而言,有时候确实并非都是好事……”
金仲威在里面听的心里滋味难言,尤其是说到金柳的时候,更难受。他早就打发人去接了,这边一发兵,他的人就能靠近将金柳带回来,此时也不知道进城了没有。
听到他说儿女情长是弊的话,他缓缓的坐起来,“王子此言差矣!”
谁!
一阵风卷来,风中的纸扎随风飘荡,影子投在地上犹如鬼魅!
当场的几个人顿时汗毛竖起,将大王子围在中间:“谁?到底是谁?出来!不要在这里装神弄鬼!”
金仲威谈了一声,埋怨了一声,“一个个的,扣扣索索的,也不知道给灵堂里多点几根蜡烛。”说着,摸出火折子点燃,放在脸边,“我……我啊!”
鬼啊!
几个女人吓的花容变色,因为只有她们最坚信,金仲威必死无疑。
金仲威从里面跳出来,“别怕!别怕!不是有意吓你们的。你说说,不怕人,怎么倒是怕起鬼了?亏心事做多了吧!”
大王子终于反应过来了,也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金大都督?你没死!”
金仲威笑笑,“侥幸!侥幸!活着!还算凑活的活着吧。”说着一拍手,周围大亮,一把把火把亮起来,这一圈人里三层外三层的被围住了。
大王子面色一变:“中计了!李奴儿……是李奴儿!”
紧闭的大门霍然打开,从外面一前一后进来两个人,不是李弩和金柳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