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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盛合针对珞珈和白振赫的格杀令放下去,还没到下午,街面上的小弟看见珞珈下车买药,就立即打电话把事情跟自己大哥汇报了。
那人是成俊森的手下,接到消息不敢耽搁,急匆匆跑进成俊森办公室,没成想进门却闻见了淡淡的血腥味儿……
成俊森面朝窗户背对门地坐在椅子上,脸色煞白满头冷汗地将绕过肩头缠在胸前的厚厚一层绷带绑紧,听见开门的动静,看似不经意地把里面扔着一枚带血弹头的烟缸放在了桌子下面角柜的隔层上,方才咬牙忍疼,从酸胀到麻木,这会儿已经渗出血腥味的牙关微微松开了,他闭着眼睛不动声色地微微缓了口气儿,转过头来问没规没矩冒冒失失闯进来的手下,“什么事?”
着急忘了规矩直接进来的那个手下已经懵了。他吸着空气里粘着的血腥味道,看成俊森上半身缠着后绷带漫不经心地穿上衬衫,张张嘴简直不敢置信,“成哥您这是……跟七星社火拼,他们砍伤您了?回来的时候没感觉您没伤这么重啊……怎么会这样?您怎么忍着不说也不去看?”
成俊森摆摆手,自己动手拔子弹前他吃了两片大剂量的止痛药,这会儿伤口扎进趋于麻木,他也逐渐从子弹被从肌肉中挖出去瞬间的激痛中缓过神来,他慢吞吞地把衬衫的扣子系好,一身绷带都藏在了暗色的布料下,并不解释这身伤到底是砍刀砍出来的还是子弹打出来的,神色淡淡地摆摆手让他闭嘴,“着急忙慌来找我干什么?”
他明显不予多说,手下人也不敢再多嘴,敛了神色近前去低声汇报,“成哥,下面的人发现白振赫跟珞珈了。”
成俊森系最后一刻纽扣的手顿了一下,“两个都在?”
手下点点头,“都在,我让人盯着呢。下面来汇报的时候说他们这会儿往香缇山的方向去了。”
“啧,”成俊森幽幽冷笑一声,这笑容落在因为疼痛和失血而格外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不怀好意的森然,“做的不错,让兄弟们准备好。”
“这就行动吗?”手下提醒他,“那要不要通知社长?”
成俊森不屑地嗤笑一声,略带不满地盯了手下一眼,“这点小事,还用让社长亲自出面?要你们干嘛的?多带些人,这次绝对不能让他们跑了。”
成俊森的眼睛冷飕飕看人的时候大热天都自带降温属性,手下当即不敢再多言,惶恐地应声离开,办公室门被从外面小心翼翼轻轻关上的之后,靠在桌边的男人轻描淡写的表情慢慢阴沉森冷下来,低头点了颗烟,豆大的雨点淅淅沥沥拍在窗户上的时候,他的身影模糊地印在玻璃上,像一柄被束缚已久,早就已经极度渴血的利刃。
………………
…………
敲门声混着外面越下越大的雨水声响起的时候,小床上还在输液的李达民慢慢睁开眼睛,深吸口气,抱着必死的态度,绝然地拔掉了手背上的输液管,吃力地活动着仿佛在等待最后的审判、老半天都僵直躺在床上一动未动的身体坐起来,深吸口气,步伐不稳地扶着桌子,去打开了门。
门外,林熙抱着小烁颤颤巍巍的站在门口,小武躲在林熙身后,用枪顶着林熙,以她为遮挡,警惕的打量了一圈房内。
林熙怀里,小烁看见爸爸,原本还只是撇着嘴的小姑娘所有害怕跟委屈同时爆发,哭着从林熙怀里挣脱下来,一头扑进李达民怀里,哇地一声就哭了,“爸爸!”
李达民半弯着腰搂着女儿,一下下顺着她的头发,看着林熙身后慢慢晃出来的小武,勉强挤出笑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和缓稳重下来,“小烁乖,别怕。”
可是再怎么伪装,男人的声音里也带着即将生死两隔的眷恋和哀切。小烁哭声渐止,不安地抓着他的手,仰起头看他,“爸爸……?”
“只有你自己?”小武的枪从林熙身上拿开了,但拿枪保险开着,他拎在手里,只要他想,就随时可以取走这屋子里任何一个人的性命。
李达民搂着女儿,悲切地点点头,坦言道:“只有我自己,要杀要剐随你,你放他们走。”
小武把林熙推进房,冷笑着看着李达民,“放心,你暂时还可以活着,起码在珞珈那个叛徒死之前。”
事已至此,李达民觉得自己这些天的日子都是捡便宜蹭来的,实在不想连累当初费尽心力帮他逃走,替他保命的人。因而摇摇头,否认道:“和他们没关系,是我自己命大。”
小武嗤笑出声,“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去管别人?不是他和白振赫,你能活的下来?”说着,他拎着枪指向他的猎物,简单地命令,“起来。”
李达民递给林熙一个“拜托了”的眼神,把孩子交给林熙,自己费力的站起身,摇摇晃晃的走了两步,他本来就重伤未愈,方才弯着腰半蹲着抱孩子的姿势牵扯了旧伤,他直起身来的时候险些摔倒,林熙抢步上前连忙搀住他,李达民借着她的搀扶站稳了,歉疚地对她道歉,“对不起,林医生,是我害了你。”
林熙摇摇头,扶住李达民,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心里知道无论是害怕退缩还是坦然面对,怕都是只有一种结果。她一手牵着小烁,一手扶着李达民,明明只是个身形单薄的姑娘,此刻却似乎给了人一种她支撑了这一大一小两个人一般的错觉,她深吸口气,鼓起勇气,试图规劝面前这个凶神恶煞,“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你还年轻,不要再错下去了。”
这话倒是些平时听不见的新鲜词儿。
小武觉得有趣地挑挑眉,好笑地看着她,五官疏朗的脸上,有种介于漫不经心和淡漠喟叹之间的韵味儿,“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他说的很慢,一字一顿的,笑意逐渐加深的嘴角,有点揶揄,也有点自嘲,“只有活下去,才有资格讲对错。”
他说着,用枪指着林熙,朝李达民抬抬下巴,跟她说:“你扶着他,走。”
别无选择,林熙扶着李达民,在小武黑洞洞枪口的逼迫下缓慢走出破旧的小屋子,然而刚一走出去,林熙原本还紧张害怕的脸色微微一变,竟浮现了一点错愕的惊喜,小武跟在他们后面看不见,直到一起出了屋子,林熙慢慢地站住脚步,随后出来的小武才看见栏杆生锈的老旧外走廊唯一的楼梯出口边上,珞珈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并且持枪对准了他,“放了他们。”
小武用林熙的身体当掩护,一手抓过林熙,狠狠地用枪顶着林熙的头,斗狠地狞笑起来,半点不惧,“我没想到你居然这么蠢,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一路过来,珞珈半长的头发有点被雨淋湿了,此刻微微打了绺,看上去有一点颓丧,却有十分老神在在的样子。闻言他古怪地对小武笑了一下,那笑容明显也有点正中下怀的意思,小武悚然而惊,倏地回头,果然,他的背后也是一把枪,白振赫单手举着枪,脸上无甚表情地跟他说:“放下枪。”
小武跟白振赫怎么说呢……私下里没有太多的交情,但因为都跟于永义交好,有那么个混世魔王插科打诨,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彼此关系到也不错。
所以小武万万没想到,白振赫竟然会为了刚进七星社没多久的这么个珞珈,跟他翻脸到拿枪在背后指着他!
小武意外错愕而不解,但片刻之后,这些复杂的情绪全都化成了被自己人拿枪对着的愤怒,小武侧身看着他,压在林熙头上的枪逼得更紧了一些,冷笑着质问:“你为了一个外人,居然拿枪指我?”
白振赫不为所动声调平平,“我说最后一次,放下枪。”
小武耸肩嗤笑了一声,同样毫不退让,“赌一下,你打死我的时候,我能不能带走一个。”
白振赫持枪的手始终很稳,眸光连一点波动都没有,就好像他真的不在乎林熙死活一样,但是他可以保持冷静,珞珈却不能……
这么个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整天看上去都吊儿郎当什么都不太往心里去的混账卧底,此刻焦急的看向白振赫这边,他害怕小武被逼急了真的扣下扳机,隔着不算远的距离跟白振赫喊话,“听他的。”
白振赫犹豫了一下,阴沉着脸,将枪慢慢放在地上,踢到小武面前。小武松了口气,他的目光从白振赫转到珞珈身上,眸光冷定,“对,这样我们就可以好好谈一谈,怎么解决这个事情。”
珞珈:你说。
“我的任务是监视你,干掉李达民。你现在这么做,让我也很为难。不如这样,我也不难为你,你也不要难为我。怎么样?”
珞珈看了一眼李达民,“你的意思是?”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白振赫在场,小武这个提议,说到底其实还是顾及白振赫在中间的处境,对珞珈做出了退让的,“你完成你该完成的任务,我完成我的任务,我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然而这个在从小到大都耳濡目染混黑道的人看来再周全不过的提议,听在珞珈耳朵里,却气得他变了脸色,连声音都微微变了调儿,“你要我当着他女儿的面杀他?”
“这已经是我给出最大的让步,否则按照规矩,今天在场的这些人,都要死。”小武痛快地说:“怎么做选择在你。”
这么个情形,看似已经别无选择。珞珈咬牙切齿,“李达民是无辜的,不是他给邱智元报的信!”
小武却对此毫不在乎地摇了摇头,“这和我无关,我接到的指令是监督你干掉他。我劝你不要再拖延时间。”他说着,警告一般用枪顶了顶林熙的头,要不是李达民死,要不是自己死,两个选择一样绝望,林熙眼圈通红,哀切地看着珞珈缓缓摇头,珞珈死死咬着牙,握着手枪的手指用力到关节泛白,僵持中,缓缓的把枪口指向李达民——
“动手吧。”李达民无声惨笑,眷恋地最后看了一眼小烁,对珞珈说道:“我不怪你。”
珞珈紧紧的咬着牙,林熙咬着嘴唇,眼中泪花悬而未落,白振赫紧紧的盯着小武搭在扳机上的手指,而小武开始声音冷酷语调平平地倒数,“五秒钟。五、四、三……”
珞珈神情挣扎,小武扣着扳机的手指以几乎不可察觉的动作,微微动了一下——
电光火石之间,始终盯着小武在他身上找破绽的白振赫猛的扑上前,一个翻滚捡起自己的枪,他速度快到用风驰电掣来形容几乎也不为过,眨眼间枪已入手,起身之际顺势开枪,小武没想到白振赫会反抗,更没想到他竟然真的会对自己毫不留情地开枪,来不及反应,捂着中弹的腹部踉跄着扶住了身后墙壁才在子弹的冲击下勉强站住没倒,他再管不上林熙和李达民了,仿佛不认识白振赫一般,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仿佛连疼都忘了,那个刹那,这杀人不眨眼的煞神表情几乎是完全空白的。
白振赫持枪站起身,不去看他,警惕地将小武脱手的手枪踢到一边。连珞珈都万万没想到白振赫竟然会为了他们对小武打枪,他呆了呆,上前的时候甚至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你……”
相对珞珈和小武的反应,白振赫自己倒是格外淡定。他冷漠地把手枪的撞针扳回去,面对安慰着抱了抱林熙后朝他走来的珞珈,淡漠地解释,“我们两清了。”
他的意思,刚才珞珈救了他一名,现在他也救了珞珈,双方就此各不相欠。
可是这不能解释他此刻反常的行为。珞珈看着旁边转瞬血就留了一地的小武终于撑不住地倒在地上,难以置信,“这就是你杀他的理由?”
白振赫皱眉,“我是为了保护人质。”
“以你的枪法,这么近的距离你完全可以选择打他持枪的手臂!”
白振赫漠然地摇摇头,“风险太大,如果失手,人质就会死。”
珞珈语塞,愤怒的把枪砸在地上,因为压抑怒气而显得沙哑的声音低低地在白振赫耳边戳穿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在给你弟弟报仇!可是你怎么能确定害死你弟弟他也有份?白振赫,你清醒一点。”
心事被戳中,白振赫也不反驳,淡淡地瞥了珞珈一眼,把枪别回腰间,跟珞珈拷问似的目光错开了视线。
林熙从生死危机中微微回过神来,医生的本能让她顾不得倒在血泊中的男人刚才是不是要取自己姓名,冲上前去检查小武的伤口,一看之下,好歹稍稍松了口气,嘶声叫珞珈帮忙,“他还活着!珞珈,屋里有绷带,快!”
珞珈闻言眼睛一亮,飞身冲进屋找药找绷带,林熙极为娴熟地给小武做紧急处理,白振赫从心底不断疯狂往上窜的一阵暴虐因为打在小武身上的这一枪而逐渐缓了下来,他深吸口气看着楼下尽可能地让自己平复下来,冷静片刻,沉默地捡起小武掉在地上的手枪,原本是想把子弹拿出来,可随手退出弹夹,他却结结实实地怔了一下——
弹夹里竟然没子弹。
白振赫微凝的瞳孔微微放大,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极快地掠过了一丝恐惧。
就好像是被什么吓到了,他一口气梗在嗓子眼,飞快地拉动枪栓,紧接着微微张开嘴,简直不敢置信……
那枪膛竟然也是空的。
霎时间白振赫脸色大变,他拎着空膛的枪不敢置信地去看小武,声音里都有一点不明显的轻颤,“……为什么?”
小武大量失血,倒在地上任林熙跟珞珈对他的伤口做紧急处置,仰头看着白振赫,面色惨白的咧嘴一笑,伤成这样,几乎就是要命的事了,他竟然也不甚在意的样子,平时好勇斗狠,现在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笑容里反而多了点释然的洒脱,“跟永义哥学的,不装子弹,能多给别人和自己一个机会。”
“……”白振赫怔怔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帮着林熙按小武伤口,好歹暂时做了包扎弄的自己满手是血的珞珈愕然中没好气地瞪了白振赫一眼,随便在裤子上擦了擦手,掏出手机打了个急救电话,“喂,急救中心,我需要一辆救护车。地址是香缇山。”
刚挂了电话没两秒钟,就有蜂鸣的警笛自山下响起,在暴雨中,惊心动魄地沿着山路驶了上来……
白振赫跟珞珈听着声音,相互对视一眼,彼此眼眸都微微缩了一下——
来的那特么根本不是急救车,是警车!
珞珈攥着手机,看了看李达民父女,当机立断地站起来,“救护车很快就到,你们先走。不能让李达民暴露在别人面前。”
他说着把林熙从小武身边拽了起来,不由分说地推给白振赫,“赶紧走。”
林熙踉跄了一下,“那你呢?”
“我先留下,”珞珈指了指地上的小武,向林熙示意,“总不能把他自己扔在这。”
说着,又瞥了依然一动不动歉然内疚看着小武的白振赫一眼,珞珈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爽快地对他承诺道:“他不会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