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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令妃走回了七公主琅峥的摇篮旁,看到女儿正睡,随口问:“公主上次吃奶多久了?”
“约有半个时辰。”
令妃听这声音不对,心中猛然一惊,抬头一看,果然站在旁边的人,不是常日伺候七公主的侍女,而是忻嫔。
令妃惊恐失色,慌忙去晃动女儿,片刻间听到了女儿不情愿的哭啼声,令妃又放下心来,轻轻拍着哄女儿入睡。
忻嫔站在一旁,自始至终一动没动。
令妃哑然,感到一阵尴尬,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半晌,轻轻的问:“你怎么过来了?”
“嫔妾来照顾公主,娘娘回来了,亲自照看,嫔妾就告退了。”忻嫔对着令妃行了个礼,转身便离开了。
乾隆因多日未见女儿,到令妃宫中探望,看着公主标致可爱,心中也倍觉喜爱,抱在怀中逗乐。
“皇上,忻嫔妹妹痛失六公主,而臣妾生下了七公主……”令妃的眼中,闪烁着一丝忧伤。
乾隆点点头,也长叹一声。
令妃接着说:“臣妾心中很是愧疚。”
乾隆微笑道:“你的心思,朕明白。但生下七公主也是劳苦功高,怎么能说是愧疚呢?”
“六公主会夭折,终究是臣妾照顾不周,而忻嫔如今对七公主,却慈爱有加,臣妾无法释怀。臣妾希望忻嫔能有机会再为皇上诞下一位皇子或公主,乃是社稷之福、忻嫔之幸,求皇上成全臣妾。”令妃双膝着地,双掌相扣,行大礼跪拜。
乾隆将七公主交给奶娘,亲自扶起令妃,深情的摸着令妃的脸,叹道:“你还是这样,心里总想着别人。这样把朕推出去,你真的就不吃醋吗?”
“从臣妾侍奉皇上开始,就没有一天是不吃醋的,但是吃醋有什么用呢?能在皇上心中有一席之地,臣妾已经心满意足。生下琅峥之后,臣妾深知为母的甜与苦,生怕琅峥有一丝闪失,因此日夜寝食难安。试想,当初忻嫔妹妹该有多伤心啊?”令妃本是略带微笑的,说话间却淌出眼泪,泪光盈盈中,又抬头看乾隆,勉强露出一丝笑意。
乾隆抹去令妃眼角的泪水,笑道:“妡妧,后宫佳丽三千,朕心里在意的,只有你一个,你知道吗?”
令妃瞬间又泪如泉涌,倚在乾隆胸前,深情款款:“有皇上这句话,臣妾死而无憾了。”
是夜,乾隆翻了忻嫔的牌子。
然而此后,乾隆宠幸令妃更多。
同在延禧宫的兰贵人,夜夜望穿秋水,却门前冷落。她就如同昙花,就盛开了那么一瞬间,此后等待的,就是无尽的等待。
一连多日,怡嫔夜夜惊梦,梦中不是嘉贵妃索命,就是懿泽逼迫,更有一次,在梦中看到吴谨因为嘉贵妃命案的牵连,在牢中被折磨用刑,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一下子从梦中大叫着醒来。
坐在床边的柏常在也被吓了一跳,这个场景,不知道最近重复了多少次了。柏常在看着怡嫔,很是疑心。
怡嫔突然惊叫起来:“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柏常在握住怡嫔的手,问:“什么叫做你要死了?”
怡嫔几乎有些疯癫之态,指着门口,喊道:“你看!嘉贵妃来了!她来了!”
柏常在看了看门口,空无一人,心中更觉得发闷。
怡嫔忽然又大笑起来,笑道:“你看!阿妈额娘都来了,他们来看我们来了!”
柏常在呵斥道:“姐姐,你疯了?瞎说什么?”
“我没疯!谁说我疯了?”怡嫔忙忙的走下床来,穿上鞋子,对着镜子梳妆起来,喜不自胜。不一会,她已经满脸胭脂,红的吓人。
柏常在看着怡嫔的样子,恍然想起“失心疯”三个字,怡嫔必然是受到了过度的惊吓,才做出这番状态。然而柏常在并不敢轻易宣太医,只叫人悄悄传懿泽过来。
不多时,懿泽到了,柏常在屏退左右,单独留下懿泽,问:“你到底与怡嫔说了什么?”
懿泽冷笑一声,问:“说了什么,娘娘和怡嫔是亲姐妹,又整日在一起,还能问不明白?”
柏常在拉着懿泽的衣袖走到怡嫔面前,指着怡嫔问:“你觉得,她能跟我讲明白什么?”
懿泽打量着怡嫔,怡嫔头发凌乱、脸部杂乱无章的涂了胭脂,却还嬉笑着梳头,恍然如同一个疯子。
懿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俯身在怡嫔身侧低声叫了一句:“怡嫔娘娘?”
怡嫔吓得惊叫一声,手里的梳子掉在了梳妆台上,砸着一个首饰盒,一起散落在地上,怡嫔忙又趴在地上到处寻找。
柏常在道:“你是不是觉得,有皇后娘娘袒护,又有令妃娘娘帮衬,五阿哥更是为了你奋不顾身,你早已有恃无恐,把我们这些无宠的嫔妃当成你手中的玩物了?”
“怡嫔娘娘如果心里没鬼,怎么可能被我三言两语吓成这样?”
“只是三言两语?”柏常在很是不屑,轻轻哼了一声,问:“她只要一合眼就噩梦缠身,你敢说这不是拜你所赐?”
“你怎么知道?”懿泽很是惊异。
柏常在很肯定的答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但我知道,此事一定与你有关!”
“那是怡嫔娘娘自己心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我哪有那么大的能耐?”懿泽似乎感觉到自己被看穿了什么,不待多说,就匆匆离开了。
望着懿泽远去,柏常在回头,对正在地上乱抓东西的怡嫔说:“她已经走了,你不用装了。”
怡嫔楞了一下,抬起头问:“你知道?”
柏常在道:“就这种不入流的功夫,你也不过哄哄懿泽这种不谙世事的小丫头罢了,还想哄谁呢?若是传到皇上耳中说你疯了,不怕被打入冷宫吗?”
“我们这钟粹宫,与冷宫有多大区别?”怡嫔苦笑着,脸上写满了无奈。
“只有查出嘉贵妃死因,摆脱嫌疑,懿泽才有机会成为五阿哥的福晋,所以,她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
怡嫔忽然变了脸色,问:“你什么意思?你要我说出真相?”
“五阿哥是最得宠的皇子,你我有什么力量与她抗衡?你还不明白吗?你的主子连保护自己都很难,会保护你吗?关键时候把你推出去顶罪恐怕才是真的!你还要扛多久?讲出真相才有希望摆脱噩梦!”
怡嫔一脸的愤懑,气愤的说:“难道你不知道这样会牵连到吴谨?”
“你终于说实话了,你一忍再忍,找了那么多借口,其实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为了保护吴谨,因为他才是那个下黑手的人!”
怡嫔辩解道:“你明明知道,吴谨也是被迫的!他都是为了我……”
“姐姐,你脑筋清楚一点好不好?”柏常在感到好气又好笑,讽刺一般的说:“你因为有吴谨这个把柄,被胁迫着做了多少不想做的事?整日提心吊胆!而吴谨呢?他这些年来,娶妻生子,爵禄高升,要什么有什么,你还觉得他做什么都是为了你?”
怡嫔摇摇头,咬着嘴唇,道:“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嘉贵妃的事,搁在他心里也像一块大石头一样!你以为他就不累吗?”
“自欺欺人!你可以护着他,我不揭穿你!不过,别等到你被别人戳穿的那一天,皇上下令满门抄斩,你才觉得对不起阿玛额娘!”柏常在很生气,撂下这句话,转身离开。
怡嫔两行眼泪夺眶而出,脑海中却浮现出无限少年事,她不是不知道如今的吴谨已经是别人的夫君,家庭完整美满,可她仍然愿意相信两人都是被迫无奈,彼此从不曾相忘。
但她真的怕了,她害怕她的闭口不言,仍然会让事情败露,也许最后她保护不了她想保护的人,得逞的也只不过是利用她的人而已。
半夜睡得正熟的时候,柏常在突然醒了,而且特别清醒,她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随便披上一件衣服,就推开门向怡嫔的寝宫跑去。
为怡嫔守夜的宫女水悦正在打盹,忽然听到柏常在的敲门声,迷迷糊糊的开门,问:“娘娘这么晚了有什么吩咐?”
“带我去见怡嫔!”柏常在进了门就向怡嫔的床跑去。
水悦点燃了蜡烛,尾随柏常在一起,走到怡嫔床前,掀开帐子,看到怡嫔静静的躺着,面色如土。
柏常在推了推怡嫔的胳膊,怡嫔的手臂瞬间下滑,直挺挺的在床边垂下,而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水悦惊叫了一声,噗通跪倒在地,哭道:“娘娘,奴婢……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娘娘她怎么就自裁了?”
“闭嘴!谁告诉你怡嫔自裁了?”柏常在吩咐道:“立刻去宣御医吴谨,说怡嫔娘娘旧病复发,令他立刻进宫诊治。”
水悦有些不太明白,也不敢多问,忙出去找太监宣御医。
这里柏常在见屋内没人,在怡嫔身上摸了几下,摸出一封书信,打开只见上面写着:“我之离去,线索已断,不必再忧心,吾妹勿念,心思多而力不足,是我自寻苦果。请转告故人,不要再为我生事,各自安好,才是福分。”
“是我的错……”柏常在默默走到书桌前,将书信放在烛火上烧成了灰,又坐下拿起纸笔,模仿怡嫔笔迹,又写成一封遗书,煽动着晾干,塞到怡嫔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