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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晨起,皇后又约着庆贵妃泛舟西湖,在船上共进早膳,两人正闲话谈笑时,永常在上船来给皇后请安。和上次一样,皇后又让人添置了一桌菜肴,请永常在坐下一起进食。
永常在谢了恩,坐下后却不住的长吁短叹。
皇后笑问:“听说皇上这几日翻的都是妹妹的牌子,妹妹怎么还是一脸委屈的模样?”
永常在听皇后这么问,更把满腹委屈都发牢骚了出来:“有些人总爱把自己伪装的善解人意,却连风水轮流转的道理都不懂!嫔妾不过侍寝了几天而已,那人就看不惯了!”
皇后自然知道永常在所指的人是令贵妃,既然永常在会受令贵妃的气,正说明令贵妃最近心情不好。只要令贵妃过的不好,皇后就感到愉快,因此劝解永常在说:“看不惯又能如何?妹妹圣宠正浓之时,她还敢把妹妹怎么样?妹妹权当这人不存在,不看不听就行了!”
永常在依然愁容满面,又说:“可嫔妾毕竟只是一个常在,人家可是贵妃,差好几个位份呢!”
庆贵妃也宽慰道:“等这趟回了宫,皇上一定会晋你为贵人,永常在聪明伶俐,日后在宫中必然是前途无量的,又何必烦恼?”
“娘娘谬赞,可惜嫔妾不能如二位娘娘这般涵养,嫔妾就是生气!”永常在站起,向皇后一拜,道:“皇后娘娘知道,嫔妾心里藏不住事,有了不痛快就一定要说出来,不然就会憋得很难受,还请娘娘不要见怪!若娘娘觉得嫔妾说的有理,还请娘娘为嫔妾做主!”
皇后笑道:“你说说看。”
永常在像是告状一般,心直口快的说:“嫔妾是以献舞引得皇上青睐,免不了就想多卖弄几次,皇上不过偶然夸赞了嫔妾一句,说好似唐玄宗的梅妃。不知这话怎么就传到那位耳中了,刚才在来拜见皇后娘娘的路上,嫔妾碰到了她,她竟然讽刺嫔妾说‘梅妃舞的再好,到杨贵妃上场时也得下台’。贵妃给嫔妾脸色看,嫔妾也不敢说什么,可嫔妾以为,她身为贵妃,对于宫中不堪的谣言不加以制止,反而借嫔妾献舞一事在人前助长谣言的威力,这不是连皇上和荣郡王的颜面也辱没了吗?”
站在皇后身旁的萧韫,看了永常在一眼,心下已经明白,永常在哪里是来倾吐苦水的,根本就是存心要把外面的传言告诉皇后。可事已至此,瞒是瞒不住了,萧韫只好继续在一边察言观色。
果然,皇后不解的问:“本宫怎么听得有点糊涂?这话怎么说的,跟荣郡王又有什么关系?”
永常在一脸愕然,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难道娘娘不知道这两日宫中盛传皇上与荣王福晋……”
“皇上与荣王福晋?什么意思?”皇后更加吃惊,她自然知道乾隆当年的确曾对瑛麟有意,但圆明园大火一事之后,不少人以为陈可斋两个女儿都已死去,而瑛麟以万琉哈氏的身份嫁给永琪,乾隆和瑛麟的关系早就另当别论了,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哪里想到如今竟然又从一个新人嘴里听到这么惊骇的一句。
永常在没有了方才的委屈之色,换成一副尴尬的模样,支支吾吾的说:“嫔妾……嫔妾也是听宫人们私底下议论,说……说荣王福晋根本不是什么万琉哈氏,而是叛臣之女,她的父亲是民间响当当的什么天下会总舵主,前日诱骗皇上乔装陪她去她的旧宅陈府中怀旧,实际上却暗通叛贼,提前藏匿其中,意欲弑君。荣郡王及时赶到救驾,可找到皇上时竟然亲眼看到……看到皇上正在宠幸荣王福晋……”
“什么?”皇后顿时火冒三丈,拍案吼道:“是谁这样大胆,敢在皇上背后制造这样悖逆伦常的谣言?”
永常在慌忙跪下,请罪道:“娘娘息怒,嫔妾不知,是嫔妾的丫鬟去拿药时听到两个配药的小太监议论的,说荣王必然是心中憋屈,无法言明才气出病来,恐怕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呢!嫔妾听到了这个话,斥责了嫔妾的丫鬟,绝不准许他们在人前胡言乱语!”
皇后又看庆贵妃,问:“你可听说过此等谣传?”
庆贵妃也忙站起,行礼道:“皇后娘娘息怒,嫔妾虽有耳闻,自然也得当做没听过一样。嫔妾以为皇后娘娘去探视过荣王病情,已经知道此事了,没想到娘娘并不知情。”
皇后又看萧韫,质问道:“你也知道,却不告诉本宫是不是?”
萧韫答道:“回娘娘,皇上前日的确身着便装去了陈府,也是当真遇刺,去救驾的不止荣郡王,还有额驸大人、以及许多本地官兵。那日伴驾前往的人,据说都是傅恒将军的人,而刺客究竟是不是天下会余孽,还有待查证,皇上已经派傅恒大人去调查此案了。奴婢以为这是皇上的政务,没有必要告知皇后娘娘,至于其他的说辞,根本是一派胡言,奴婢更没有必要让娘娘知道。”
皇后细思此事,瑛麟的确是叛臣陈可斋之女,而乾隆本来就曾有意于瑛麟,在瑛麟嫁入荣王府后也明显偏颇,永琪又是突然得病,且病的不轻,这个谣言究竟是不是一派胡言,恐怕也不好鉴别。皇后努力压制了心中的怒火,问讯永常在:“你最近服侍皇上,看皇上的神情,是知道这个谣言,还是不知道?”
永常在答道:“启禀娘娘,嫔妾……嫔妾不确定……不过,皇上昨夜随口对嫔妾说了几句话,提到了荣郡王两次。”
皇后很是好奇,问:“什么话?”
永常在一脸懵懂的答道:“皇上说荣郡王哪都好,就是太过于悲天悯人,同情心多到泛滥的地步,就不见得是好事了。皇上还说为了让荣郡王戒掉怜香惜玉的毛病,给他出了一道题,如果这道题他不能如期做好,皇上就会代劳。”
皇后沉默半晌,轻声道了句:“二位妹妹请暂且回去休息吧,本宫想一个人静一静。”
庆贵妃、永常在行礼告退。
待二人离去后,皇后吩咐萧韫道:“去叫荣王福晋过来见本宫!”
萧韫并没有立即执行,却问:“娘娘一向与荣王福晋没有交情,为何要避开旁人单独召见?”
皇后十分不快,质问道:“本宫不单独见她,难道还要当着妃嫔们的面问她谣言是否属实吗?”
“莫说荣王福晋未必对娘娘说实话,就算她说了实话,娘娘确定了谣言的真假,又能如何?”
“若谣言属实,本宫必须处死她,以正视听!”皇后不禁又怒色满面。
萧韫道:“如果娘娘只是想证实谣言,不必召见荣王福晋,奴婢就可以为娘娘解答。前日傅恒将军去陈家旧宅巡逻,皇上和荣王福晋都乔装成侍从同行,但荣郡王是事先知道此事的,所谓的‘及时救驾’,其实是荣王夫妇提前商量好的。和嘉公主同额驸也参与了此事,娘娘一问公主便知。娘娘以为,荣王福晋会在明知道荣王即将出现的时候去勾引皇上吗?”
皇后听罢,更加感到可气,问:“既然你知道的这么清楚,为什么不告诉本宫?若不是永常在无意提到,你还准备瞒到什么时候?”
萧韫反问道:“娘娘以为,被百官盯着的陈府可能平白进去那么多刺客吗?谁有胆量刺杀皇上?又有谁敢把脏水泼到往皇上和荣郡王身上?都有谁如此记恨荣王福晋?”
不必想,皇后也知道,萧韫说的是太后。
萧韫继续说:“娘娘说永常在是无心提及此事,奴婢看来,根本就是太后指使永常在非要把这件事塞到娘娘耳朵里!太后最擅长一人唱两出戏,永常在本来就是太后带出来的人,太后以往都会警示甚至命令娘娘来管这些事,此次却为何非要绕着圈子来提醒娘娘?这件事分明就是太后想除掉荣王福晋,又不愿意与皇上正面起冲突,才制造什么‘刺客’、‘谣言’,然后让娘娘来收场,太后自己跟这事却撇的干干净净!娘娘深知太后憎恶荣王福晋、而皇上器重荣王福晋,娘娘一旦插手此事,要么得罪太后,要么得罪皇上,何必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呢?”
“你是要本宫对此事不闻不问?”皇后冷笑一声,问:“如果皇上与荣王福晋没有私交,怎么可能让人有机会制造丑闻?如果皇上不是平日过于偏袒荣王福晋,宫人们又如何会轻易相信谣言、传送谣言?本宫身为皇后,若是对上不劝谏、对下不管制,像一个闲人一样袖手旁观、听之任之,以后谁还会把宫规律例放在心上?别说皇族眷属,恐怕连猫儿狗儿都以为可以想入非非、为所欲为了!”
“奴婢问过和嘉公主,荣王福晋昨日已经为自己喊冤了,还声称所谓的‘勾结叛贼、行为不检’乃是太后指使索格格使用玄门法术造出来的幻象。皇上在遇刺时的确亲眼看到了陈可斋,不能不疑心荣王福晋,但皇上也情知索格格来历不一般,难以辨别是非,因为二人都是荣王府的女眷,皇上让荣郡王来决定,要求在两天之内在福晋和索格格之间做出一个生死抉择。”萧韫陈述了昨日之事,并以此奉劝皇后道:“所以,就算娘娘不插手,皇上也会给此案一个了结。”
“这就是永常在说的皇上给荣郡王‘出了一道题’?如果永琪不能如期做好,皇上就要代劳?”皇后总算把所有的事情对上了号。
萧韫默然。
“本宫太了解永琪了,他把人命看得最重,不要说两天,就算给他两年,他都做不好这道题!皇上喜欢瑛麟,排斥懿泽,到时候‘代劳’多半是对懿泽不利。以永琪的个性,一定会拼死维护,太后更会从中作梗,让他们两败俱伤!咱们现在在外边,不比在宫里,闹起来会使得臣民皆知,永琪的前途就毁了,皇上这几年为永琪培养威望、收服民心所做的努力也都会付诸东流!”皇后突然站了起来,道:“不行,本宫要在皇上规定的时间到期之前,替永琪做了这道题!”
萧韫忙拦住了皇后,问:“娘娘要怎么做这道题?”
皇后答道:“所谓的万琉哈氏本来就是叛贼之女、戴罪之身,本宫就算在皇上和荣郡王没做出决定之前秘密的处死了她,也在情理之中。”
萧韫摇了摇头,苦口婆心的劝阻道:“如娘娘所说,荣郡王仁慈,就算他是更偏重索格格,也不愿意福晋死去,娘娘这样做,虽然帮皇上和荣王解决了起争端的由头,但荣王不会感激娘娘,皇上却会把账都记在娘娘头上!娘娘总也以大局为重,就不能为自己考虑一次吗?当初逼走香妃,皇上多年不能释怀,对娘娘再也没有好脸色,反让令贵妃借机讨了个好,奴婢一心为娘娘着想,不愿娘娘再重蹈覆辙!”
皇后虽然为萧韫的言语所感动,却依然坚持,严肃的说:“本宫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对大清和皇上不利的事情发生而无动于衷,也不能任凭宫中丑闻盛行而不闻不问,若不然,本宫也不配坐在皇后这个位置上!”
萧韫早就料到,她终究是拗不过皇后的,努力试了最后一次,果然还是没用,她已无力反驳。萧韫想了一想,又替皇后出谋划策,道:“既然娘娘要处置荣王福晋,等同于跟太后站在一个立场,何不将太后请来讨个示下,以彰显皇后娘娘的孝道?”
“你的意思是……”皇后似有疑虑,问:“让太后也参与其中?这样皇上将来知道了也不太好责怪本宫?”
萧韫点点头,道:“奴婢拼命阻挡这个消息传入娘娘耳中,太后却非要娘娘知道不可,娘娘岂能就这么让她置身事外、撇清关系?请君入瓮,此为其一。其二,虽说皇后娘娘才是六宫之主,但只要太后在场,便应该‘孝’字当先,无论皇上还是荣郡王、连同宫人百姓,都会认为做主此事必然是太后。太后若有心置荣王福晋于死地,自然不会反驳皇后娘娘的处置,不反驳就是赞成,事后也无法在皇上、荣郡王等人面前否认。”
皇后觉得有理,却还是不放心,问:“本宫请太后?太后就一定会来吗?如果她推脱不来怎么办?”
萧韫道:“娘娘可以问询荣郡王病情为由请福晋过来,以共同商讨荣郡王之病为由请太后过来,太后不能让人说她不关心荣郡王,就一定会来。到时候,三位就从讨论荣郡王的病开头,引到别的事情上加以盘问,最后达到应该的目的,这样也算不上欺骗太后。”
皇后就按萧韫的计划,立刻分别派人去请太后和瑛麟。
太后也正在西湖泛舟,坐在窗前欣赏西湖风光,手里还把玩着一个苹果。永常在侍立在太后身后,在给太后捏肩。
莫禾接到皇后派人传来的邀约,进到船内,向太后禀告道:“皇后娘娘差人过来请太后移驾到皇后船上,奴婢称太后正在休息,先将人打发回去了。”
太后看着手里转圈的苹果,没有应声。
永常在疑惑的问了一句:“嫔妾才刚把那事告诉皇后娘娘,她这会儿就叫人来请太后过去,多半是跟那事有些关系!”
莫禾道:“皇后娘娘的侍女说,荣郡王之病来的急又重,行宫医药人手都不够齐备,想请太后一起商讨下救治照料荣郡王之法,考虑是否请示皇上先行将荣郡王送回京城。”
“商讨荣郡王的病?最了解荣王病情的莫过于荣王妃,要商讨恐怕得叫上荣王妃一起商讨吧?”永常在像是猛然间明白了什么,吃惊的把手指扣向唇边,向太后谏言道:“嫔妾怀疑,皇后是想抢在皇上做决定之前处死荣王妃,以保全皇上和荣王的颜面……”
太后摆弄着苹果,不紧不慢的称赞道:“皇后想处死瑛麟,还怕皇上怪罪,就打着主意把哀家也拖下水。皇后可是越来越长本事了!”
莫禾揣测道:“当年香妃之事,皇上对皇后几乎不满到了极致,却没把皇后怎么样,就是因为太后当时与皇后是一个立场,皇上孝顺太后,皇后才借了光。想必皇后一定是从此事借鉴了经验,又想借太后保全自己。”
太后笑点点头。
永常在替太后担忧道:“可是太后让嫔妾亲近皇后、获取皇后信任,这样绕着弯子把这些事当叙家常一样告诉皇后,不就是为了不牵涉到这件事里面吗?皇上虽然孝顺,可太后与皇上的母子关系毕竟已经有过裂痕,为了个小小的荣王妃再增添矛盾,那多不值啊!”
莫禾也向太后谏言道:“但皇后毕竟是国母,若是随便找个由头拒绝,还是有些不妥。况且皇后恭请太后的理由又是荣郡王之病,太后如果不去,岂不让外人以为太后不关心荣郡王?这就违背了皇上南巡彰显‘家和万事兴’的本意了。”
“去!哀家当然要去!”太后轻轻笑着,慢悠悠的说:“哀家要是不去,皇后还以为哀家心虚,连她的面都不敢见,指不定在背后怎么嘲讽哀家呢!”
永常在又做出一副关心太后的模样,问:“可是……可是……皇上之前花那么大心思才救回荣王福晋一条命,如果突然听说她死了,万一当真跟太后杠上了,可怎么办呢?”
太后看了看莫禾,又看了看永常在,笑道:“连你们都以为哀家眼前的目的是除掉荣王福晋,那么皇后那伙人更应该是这么认为的了!”
永常在不解的问:“难道太后另有目的?”
太后没有明说自己的用意,只是淡淡一笑,道:“发生了前天陈府的那些事,皇上以后已经不可能对瑛麟深信不疑了,永琪面对瑛麟,心里也不可能不别扭,如此,瑛麟等于已经死了一半了,哀家早就没必要去在意她那条烂命还会不会继续存在!”
莫禾又问:“那太后待会见了皇后,有何打算。”
“哀家这就去皇后那儿。”太后扶着莫禾的手站起,交待道:“你就先不要跟过去,去找令贵妃,把皇后要干的事透漏给她,然后再去请庆贵妃、容嫔、宁常在,让她们都来‘关心’荣王的病情。明白吗?”
莫禾领命。
永常在问:“嫔妾要不要陪太后一起去?”
太后摇了摇头,答道:“你去找个地方多玩一会儿,假装不知道这事,哀家从皇后船上下来之前,你都不要在皇帝面前露面,一定要让皇帝对你保持着单纯、美好的印象,明白吗?”
永常在也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