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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荣王殇 第263、永琪渐感腿疾深,胡嫱守得独宠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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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接下来的回程中,永琪既不理会瑛麟,也不再去找懿泽,一直一个人独居。南巡队伍走在路上,大多时候所有人都相距不远,永琪的做法和态度很快就人尽皆知,免不了又被议论纷纷。懿泽从来都不把这些放在心上,但瑛麟的名利心一向很重,不可能不在意外人眼中的看法,深为此感到颜面扫地。

    一路上陪伴乾隆最多的人仍然是令贵妃,但乾隆时不时的也会召永常在伴驾,令贵妃知道自己的青春已所剩无几,迟早会有年轻貌美的新人夺走圣宠。宫里的女人都懂得这么个道理,无论再怎么得宠的宠妃,一旦渐渐有了年纪,需要思考的重点就不再是如何留住圣宠,而是如何让自己地位稳固。

    令贵妃明白这一点,年长的庆贵妃更明白这一点,于是在回京的路上庆贵妃不断的寻机亲近令贵妃,最好的话题就是聊十六阿哥永珄,只要庆贵妃提起照顾永珄的琐碎小事,就足以引起令贵妃的注意。令贵妃是个极聪明的人,自然知道庆贵妃的用意,如今皇后已然失势,她们两个就是六宫中最有地位的女人,令贵妃若想成为六宫之主,自然少不了庆贵妃的支持,庆贵妃没有子嗣,依附令贵妃会是最好的选择。这样看来,她们的联手对彼此都是绝对有利的,况且两人都是汉军旗出身,母家身份也都不高,其实算是一类人,一来二去的喝茶散步,就慢慢熟络了起来。

    圣驾离开苏州后,过镇江又由陆路改为水路,游览了长江中的金山和焦山,而后又改为陆路,到了江宁府。在江宁府,乾隆稍作停留,带永琪、傅恒等到明太祖的陵墓前郑重的祭奠一番。

    大约是因为回程中水路走的太多,永琪已经不疼的腿又开始疼了起来,且与在杭州时相比明显有加重之势。在杭州跌落西湖后,他也感觉到腿疼,但痛感并不明显,也可能是因为他那时的注意力都在别处,不够留神自己的病情。这次又腿疼的时候,他能够清楚的感觉到,疼痛的地方在深处,而非肌肤表面,且痛感一日比一日加重。

    他没有声张,也没有宣御医,因为他已经意识到,自己腿上毛病的由来,多半与缅甸拖延治疗伤口、以及在云南被狼咬一定大有关系,绝非只是随行御医所说的风湿之症、伤口发炎那么简单。但腿上原先的伤口早已长好,若不主动讲明的病史,恐怕御医未必能治疗对症;若是讲明病史,势必要牵扯出他在缅甸和云南的往事,可此次随行的御医中并无一个能让永琪信得过的人。

    一向习惯息事宁人的永琪,暂时就默默的坚持着,他心想,反正已经在回程的路上,不日就会回京,等回到荣王府后再医治,也不会比现在差多少。他能想到最值得信任的、可以讲实话的御医,也只有王振文了,以王振文的医德,一定能在为他治病的同时对既往之事守口如瓶。在这个默默坚持的过程中,他隐隐感到腿稍有肿胀,因为他最近都是独居,只要他不讲,便没有人会知道。

    大队人马从江浙运河,到黄河、淮河与运河的交界,又度过黄河,终于到德州后登陆。乾隆表示不想再坐船了,要改为陆路回京,永琪才算松了一口气。但太后还是觉得坐船比坐车舒服,于是南巡的队伍分作两班,一少部分人随太后走水路,大多人随乾隆走陆路。

    这次马车上路,永琪没再骑马,而是像乾隆及所有女眷一样坐在了马车里,因为他的腿越来越禁不住折腾了。虽然没有对任何人讲,但他自己却很清楚,他腿上的毛病正在向一个严重的方向发展,不能再无限制的折腾下去了,因此他必须留心,回京之心也更加急迫。

    永琪第一天坐马车的时候,是与懿泽、瑛麟及侍女们一起的,到了第二日永琪又上马车的时候,发现懿泽已经不见了,只有瑛麟与侍女们在车上。他不用想也知道,懿泽必然是不愿意与自己同坐一车,而接下来的行程基本是纯粹的赶路,天天都得在车上,因此她干脆直接回格姆山去了。这让永琪想起懿泽说过的那番最恶毒的话,她是那样仇视他、厌恶他,他感到充满挫败感。

    瑛麟老早就不会对懿泽的突然失踪、突然出现感到惊讶,只是在懿泽离开后,她与永琪每天都是白天面对面坐着、夜晚在两个相邻的房间休息,彼此间却从来不会说一句话,那感觉真是很不舒服。

    圣驾车队快马加鞭的北上,比太后的船队先赶回了京城。此时已是四月,乾隆吩咐到圆明园去住一阵,待太后回京时也一并接到圆明园,等过了暑天,秋日再回紫禁城。

    永琪每走一步,腿都会疼,他不想再拖延下去了,便在进入京师后向乾隆声称是思念两个儿女,归心似箭,要直接回荣王府,就不去圆明园了。

    于是车队中的最后一辆马车脱离了大队人马,改道而行。

    永琪在荣王府门前下了车,看到胡嫱就在门内不远处迎接他的归来。

    胡嫱望着永琪甜甜一笑,她怀里抱着绵亿,地上还站着一个矮矮的玞婳正抱着胡嫱的腿,这个画面温馨极了。

    “嫱儿……”永琪忍着腿疼,用能走的最快速度,一步一步的走到了胡嫱面前,情不自禁的将她紧紧拥入怀中,目光中似有千言万语。

    胡嫱能感觉出永琪的心境很失落,以往他们也有过无数次小别与重逢,她从来没有见过永琪像今天这般激动过。

    绵亿在永琪和胡嫱中间,大约是嫌空间狭小拥挤,用小手扯扯推推。

    永琪松开了胡嫱,空出一段距离给绵亿,又握住胡嫱的双肩,由衷的感叹道:“有你真好,谢谢你在家等我,有你,让我觉得家还像个家!”

    胡嫱低头,又浅浅一笑。

    瑛麟与永琪已经僵持了一路,下车忽然看到永琪与胡嫱幸福相拥的这一幕,顿时感到一肚子的火气,忍不住宣泄了出来,吼道:“既然王爷眼里只有胡格格,不如休了臣妾,让胡格格来做王府的女主人,打理上下,一定会事事都合王爷的心意!”

    永琪正眼都不看瑛麟,冷冷答道:“你若不是皇阿玛指定的福晋,你以为你还会在这个王府吗?想要离开很容易,你大可以请求皇阿玛成全,越早越好!我求之不得呢!”

    瑛麟恨恨而道:“我当初真是看走了眼,你这种冷血无情之徒,根本就不配我托付终身!”

    “你现在看清楚也不晚,要走就赶紧走,恕不远送!”永琪撂下这句无情的话,转而又向卓贵道:“卓贵,你吩咐下去,福晋不论何时离开,大门都给她敞开着!如果她不走,从今往后,也不许她踏进紫薇寒舍一步,凡是我所逗留的地方,也一律不得放她进入。总之就是,无论她走与留,我与她,都永不相见!”

    “啊?”卓贵有些不太明白,他感到这有些突兀。

    “啊什么啊?我说的话,你听不懂吗?”永琪的嗓门突然提高了。

    卓贵的舌头像打结了一样,慌忙答道:“懂……懂了,奴才遵命!”

    “永不相见就永不相见,谁稀罕见你!但荣王妃的位子,我坐定了,想要我离开,除非你死了!”瑛麟狠狠的瞪了永琪一眼,拂袖而去。

    望着瑛麟越走越远,卓贵糊涂的拍拍脑袋,走到永琪身边,好奇的问:“王爷,上次你出了一趟远门,你俩之间的发展,那叫一个‘突飞猛进’!这次也是出了一趟远门,怎么回来就……”

    永琪瞪了卓贵一眼。

    卓贵忙闭了嘴。

    永琪抱起站在地上的玞婳,携着胡嫱的手,就准备向望雀楼走去。

    不想这时,瑛麟竟然又回来了,几个跟头翻到永琪身边,突然重重踹了永琪一脚,就准准的踹在他右大腿旧伤处。

    永琪瞬时疼痛难忍,险些将怀中的玞婳跌落。胡嫱吓得大叫一声,跟着胡嫱的几个丫鬟忙上前抱住绵亿和玞婳。

    胡嫱和卓贵都来扶住永琪,永琪的腿却越来越使不上力气,终于无法站立,完全倚在了卓贵的身体上。

    卓贵扛着永琪,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神经兮兮的叨叨着:“这……这怎么回事啊?”

    永琪痛的浑身抽搐着,抬头看了瑛麟一眼。他受瑛麟照顾多日,没有人比瑛麟更清楚他伤处的位置,也没有人比瑛麟更了解他由来已久的病情。这一脚,踹的太狠了。

    瑛麟用仇视的目光看着永琪,冷冷的说:“既然你无情,就休怪我无义!今日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住了。我与你,死生不复相见!”

    说罢,瑛麟再次离开。

    胡嫱看到永琪浑身打冷战、脸色都有些变了,忙向卓贵道:“快叫个麻利的人去宣御医啊!”

    “等等……”永琪发出了微弱的声音,他看着卓贵,低声说:“不要派别人,你亲自去一趟太医院,看王振文在不在,若在就请他来,若见不到他,切不可将我的情况告诉别人,更不能宣别的御医,明白吗?”

    卓贵点点头,他听是听得明白,只是不理解其中的用意。

    永琪又努力的慢慢的脱离卓贵站着,主要靠左腿使力。卓贵就忙往太医院去了。胡嫱另叫了几个仆从,吩咐用步辇将永琪抬回紫薇寒舍。永琪却叫抬往望雀楼。

    永琪就在胡嫱房中半躺着,胡嫱把两个孩子都交给了丫鬟奶娘们照顾,自己则陪在永琪身边,就两个人在房中呆着。

    胡嫱坐在床边,痴痴的望着永琪,不住的关心道:“你是怎么了?为什么只能让王太医来看?”

    永琪笑着摇了摇头,他从云南回来时腿上的伤已经愈合,在南巡之前也从未因此发病过,胡嫱自然是不知道这些事的。

    胡嫱又问:“你为什么要对她说那样绝情的话?她又为什么会这样对你?是因为懿泽吗?”

    永琪又摇了摇头,他一把将胡嫱揽入怀中,轻声的说:“不要问……嫱儿……什么都不要问了……我好累,我不想再见别的人,也不想再提别的人,我现在只有你……”

    胡嫱听了这句话,却并不开心,因为她知道,永琪给与的并不是爱,只是无处可去时所求的最后的心理安慰。她忽然有些莫名的担忧,低声问:“如果……如果有一天,你也对我失望了呢?如果我也利用了你,甚至背叛你呢?你会不会再也不想见我、不想提起我呢?”

    永琪问:“你会吗?”

    胡嫱想了想,答道:“我不会,再也没有什么比你对于我更重要。”

    永琪轻轻一笑,胡嫱又一次倚靠在永琪肩上,两人紧紧相拥。

    他们在房中等了许久,迟迟不见卓贵回来,永琪带着赶路的疲惫和腿上的疼痛,朦胧入睡。

    胡嫱趁永琪睡着时,悄悄看了他的大腿上被瑛麟踹到的地方,见那里留有疤痕,疤痕及周围有些红肿,显然在被瑛麟踢到之前,这里已经有些问题了,或者说瑛麟就是明知这里有些问题,才故意踢的。但胡嫱仔细看了看,似乎也看不出多大问题。她就倚着床头,静静看着睡得很沉的永琪。

    快到天黑时,门外突然响起了卓贵的敲门声和喊声:“王爷!出大事了!”

    永琪忽然惊醒,睁开了眼睛。胡嫱忙走来开门,只见只有卓贵一个人从外边回来,有些担心的问:“你没有请到王太医?”

    “王太医……王太医被召到圆明园行宫里去了……我都没见着……”卓贵说着话,还喘着气,忙忙的进来,奔到永琪身边。

    永琪已经坐起,问:“你说出什么大事了?是谁刚回京就病了?”

    “不是……不是刚回京的人……是从宫里过去的……已经身怀六甲的豫妃娘娘……她为了阻止皇上……阻止废后……”卓贵气喘吁吁,大约是跑的太快。

    永琪焦急的问:“你是说皇阿玛要废后?”

    “都是因为十六阿哥……”卓贵又补了一句,还是喘气。

    胡嫱倒了茶水来给卓贵,道:“卓总管喝口水,慢慢说。”

    卓贵忙接了过来,道了声“谢……谢格格”,又忙忙的喝水。

    永琪一头雾水,全然不知卓贵说话的逻辑。

    胡嫱向永琪解释道:“你可能还不知道,前些天,十六阿哥突然得了急病,夭折了,这些天宫中传言纷纷,说不清其中缘由。料想皇上回京听说此事,必然要大发雷霆的。”

    永琪吃了一惊,他记得在杭州、苏州接到宫中传来的消息还是一切安好,只不过一个短短的回程时间,宫中竟突然发生了这样的事,实在是意外至极。他忙问:“皇阿玛难道是因为十六弟,迁怒于皇额娘?”

    卓贵意境喝完了水,稍微喘息着说:“这事说来话长!奴才……奴才先去了太医院,问王太医在不在,他们都说被宣到圆明园去了,他们还问咱们府上哪位需要看病,奴才遵王爷之意,不敢瞎说,就说没人生病,是奴才找王太医有点私事。后来奴才就跑去了行宫,想看看王太医忙完了没,去了才知道,好几位御医都被宣过去了!奴才好奇,就在行宫里跟人打听,然后听说了豫妃娘娘的事!”

    永琪问:“到底什么事?你能不能说重点?”

    卓贵道:“诸位娘娘、阿哥、公主老早就去了圆明园等候接驾,一见到皇上,就禀报了十六阿哥的事。听说当时庆贵妃吓得一身冷汗,令贵妃一下子就昏死过去了。皇上大发雷霆,说什么十六阿哥一直好好的,偏偏就在皇后娘娘被遣送回宫之后出了这样的事,一定是皇后所为,是为了报复二位贵妃,也不审问,一怒之下就要废后!豫妃娘娘极力劝阻,结果触怒龙颜,受到皇上严厉斥责,没想到豫妃娘娘气性那么大,当场就见红了,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奴才不好在皇上和娘娘面前露面,在行宫等了好长时间,王太医一直没有出来,奴才实在等不及了,就先回来给王爷回话。”

    永琪又问:“这么说,你离开的时候,还不知豫妃娘娘腹中胎儿如何?”

    卓贵摇了摇头,道:“虽然还不知道结果,可好几位御医一起诊治,还那么久都不出来,情况肯定不会好!”

    永琪点点头,担忧的说:“当年皇额娘逼着皇阿玛下旨,把十六弟交给庆贵妃抚养的时候,令贵妃哭的死去活来,现在十六弟没了,令贵妃心里恐怕很难过得去。令贵妃心里过不去,皇阿玛就也会过不去。若是豫妃这一胎再出事,皇阿玛就更记恨皇额娘了!”

    胡嫱听了,也忧心忡忡,她所知的豫妃一向心直口快、又最维护皇后,说起话来常常口无遮拦,得罪乾隆也不是第一次了,六个月的身孕就见红了,生是肯定生不下来的,只怕多半没好事。

    卓贵好奇的向永琪打听道:“皇后娘娘究竟为什么会提前被送回宫?这跟两位贵妃又有什么关系?奴才听说是在杭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王爷肯定知道吧?”

    永琪不自在的看了卓贵一眼,没有作答。

    卓贵闷闷的问:“不是吧?这个也不能问?难不成这事跟王爷有关系?还是跟您那两位福晋有关系?”

    永琪又瞪着卓贵,那神情显然已经生气了。

    胡嫱忙笑着对卓贵说:“还是劳烦卓总管再去行宫一趟,打听一下豫妃娘娘怎么样了,另外若能见到王太医,也好尽早请来给王爷看看。”

    卓贵只好去了。

    这次房中又只剩了永琪和胡嫱两个人,氛围却不似方才那么温馨了。永琪卧于衾内,并没有睡着,却许久都沉默不言。

    胡嫱坐在床边,半晌,问了一句:“你与福晋突然间变成这般苦大仇深的样子,是因为皇后娘娘吗?”

    永琪没有作声。

    胡嫱又问:“懿泽与你们一道南巡,却至今未回,是不是也与此事有关?”

    永琪还是没有作声。

    “你若不想说,我不问便是了。也许,你需要一个人静一静。”胡嫱说着,离开床边站了起来。

    永琪忽然拉住了胡嫱的手,慢慢的抬起头来,轻声说:“嫱儿……不要走……我不想一个人……我从来都不想一个人……”

    他的目光很无助,甚至说是很脆弱。

    胡嫱心里一阵酸,忙又回到永琪身边,这次,换了胡嫱将永琪揽入怀中。

    永琪就轻轻靠在胡嫱的肩上,闭上了眼睛,发出了低沉的声音:“嫱儿,我觉得我好失败,我活得真的好失败……”

    胡嫱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的抱住永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