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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敛愣了一下, 又看了眼时间:“可是现在已经凌晨一点了。”
“但我想见你,很想。”池妄边说着,边起身解开睡袍, 随手扯了件衣服往身上套。
“我爸还在, 你确定要过来?”苏敛看了一眼门外,低声提醒。
池妄回头看了一眼亮着的视频, 抿了抿唇:“要不,你也出来吧。”
苏敛茫然了一瞬:“去哪儿?”
“网吧,我们那里见好不好?”池妄语速很快,垂着眼睫看他,“苏苏,就任性这么一次。”
也许酒精真的容易干扰判断,此时此刻, 大脑一片混沌。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疯了,一旦起了那种念头,就再也收不住。
哪怕是见了面真的什么也不做, 就只是安静地抱着也好。
苏敛盯着镜头那边的人, 眼睛里带着央求, 他好像没办法拒绝。
于是从床上坐起,起身下床:“败给你了,我现在打车过去。”
池妄笑了笑, 捏着手机轻手轻脚下楼:“好, 视频不挂。”
他悄悄摸摸下楼, 正放轻脚步,突然听到三楼时不时地传来几声争执。
池边海的声音隔着楼梯传过来, 语气不悦:“为什么他们不肯买我们的?”
“我怎么知道, 以前跟那些人关系都挺熟的, 这次他们非要这样,我也没办法。”池母带着怨念呛声。
苏敛在视频那边轻声问:“他们吵什么?”
“不知道,大概公司的事,别看他们感情好,经常因为理念不合有分歧。”池妄随口应了一声,下了一楼,出门打车。
两人在深夜里各自上车,从城市的两端往中间汇集,因为出租车内光线过暗,苏敛看不太清池妄的表情,只有一个模糊虚无的轮廓。
但心跳快得厉害,好像也被那人的情绪感染,恨不得立刻就能碰面。
苏敛的人生是循规蹈矩按部就班的,在家庭环境的影响下,二十岁前为了苏华生而努力,二十岁后又因为苏华生而懊悔,好像没有真的享受过肆意妄为的人生。
过往的感情更多的是小心翼翼的沉重,而十几岁的池妄带给他的永远是冲动和刺激,轻而易举就让心里荡起波澜。
盯着窗外的风景,苏敛开口催促:“师傅,现在车少,可以快一点吗?”
“等不及了?刚刚还那么矜持。”池妄撑着车窗,懒洋洋地看着人,醉眼朦胧。
苏敛瞥了他一眼,轻哼了一声。
车停在夜色门口,池妄提前到了一会儿,双手插兜靠在墙边,弯着眼睛看他,背后的路灯把影子拉得很长。
视线缓慢落在苏敛的身上的衬衣,伸手抹过敞开的脖颈,笑着问:“衣服怎么没换?”
“反正我的也是衬衣,没什么区别。”苏敛扯了扯领口,随意说。
池妄眯了眯眼睛,缓慢开口:“话是这么说,但总觉得穿我的,看起来很勾人。”
苏敛没应话,只是凑过去,低头就嗅到身上一股淡淡的酒气:“喝这么多,现在还没散。”
“但没有烟味,你闻闻,我很乖的。”说着,池妄把人结结实实搂进怀里,这晚上终于有了实感。
苏敛低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侧头碰了碰他的脖颈,低声说:“上去吗?这里好闷。”
“好,走。”池妄大大方方的拉着他的手上了二楼,凌晨两点,网吧仍然人声鼎沸,生意兴隆。
但两人没再避嫌,两个大男人就这么晃着手进了大门。
网管看见来人,视线又落在十指相扣的手上,缓和了好几秒才出声:“妄爷,大半夜过来有事儿?”
“没事,过来住一晚,你忙你的。”池妄笑着打了声招呼,拉着苏敛往里面的休息室走。
网管看着两人的背影,心里一万句卧槽飘过,相当震惊。
怪不得之前看上去总是这么暧昧,竟然是一对儿!
到底不敢过多八卦老板的私事,他眼睁睁看着两人消失在走廊尽头,连连感叹,连背影都标记着大写的般配。
又咽了咽口水,蔫蔫的收回视线,继续埋头玩索然无味连连看。
休息室的门关上,苏敛正慢吞吞往里走,正准备说点什么,肩膀被扣住转了过去,嘴唇被封住。
动作带着一点急切,贴合上来,池妄垂着头,低低出声:“张嘴。”
今晚宴会上的时候,他们喝了同一种味道的红酒,忘了具体产地和年份,但彼此呼吸间蔓延着很淡的酒香,大脑一片眩晕。
明明因为方才温热的晚风酒醒了不少,此刻又好像重新沉溺进微醺的梦境。
如果说往常的池妄是温柔绅士的,今天却出乎意外的展示出了很强的攻略性,无论是炙热的吻,还是滚烫的呼吸,都让人手脚发软。
苏敛感觉脑子开始混沌,他想,大概今晚喝醉的,不止是池妄一个人。
脑内那根弦将断未断,却只想跟池妄一起坠落,因为太喜欢,所以想要满足他的一切愿望。
只是到底还是残存着理智,苏敛语气很是克制:“池哥,还不行,再等等。”
“嗯。”池妄低哑出声,“我知道。”
等到心跳再次恢复平静,苏敛有些恍惚,感觉宿醉和晕眩一并袭来,大脑有着短暂的空白。
池妄用手背摸了摸他的额头,低声问:现在头还晕吗?”
苏敛摇了摇头,侧头蹭了一下他的掌心:“今天突然要见是为什么?”
“大概是被期末折磨的烦,突然放松了,想放肆一下。”池妄倚靠在旁边,垂眼看他,轻声问,“又睡这么晚,你现在困不困?好像最近老是熬夜。”
“本来有一点困,现在彻底清醒了。”苏敛撑着手臂坐起,“要不要一起去看月亮?”
池妄嗯了一声,把人从床上拉起来,抬手帮忙整理好衣服:“之前一直忘了问你,为什么喜欢看月亮?”
“一会儿告诉你。”苏敛卖着关子,拖着人的手又大剌剌经过了网管,上了天台。
六月末的空气里带着一丝燥热,晚风拂过,一股热浪席卷而来。
苏敛撑在天台的栏杆上,缓缓出声:“以前因为爸爸去世,每年的中秋都觉得很孤单。后来每次你都会陪着我看月亮,一看就是一整晚。某种意义上来说,月亮对于我就像是你在我身边陪着。想你的时候抬头看看,好像心情就会好受一些。”
没想到苏敛心心念念的月亮,竟然是跟自己相关。
“所以,当时我去世之后,你也是这样看月亮?”池妄想象着那个场景,陷入自责。
他的确是没有说到做到,说好了要照顾苏敛一辈子,自己却提前离开了人世。那时候的苏敛面对着自己,心里该是多么的难受。
苏敛语气很平静,仿佛那些画面早已经成了过眼云烟:“当时我在想,为什么上天这么不公平,把我亲近的人一个一个的夺走。我甚至会产生那种奇怪的念头,是不是我克了你们。”
“你别这样想。”池妄想到以前张口闭口叫苏敛克星的样子,想反手给自己一巴掌。
他快步走过去抱住人,抬手很轻地揉了一下脑袋:“苏苏,以后再看月亮,你应该想到的是我告白那天的场景。”
苏敛抬眼看向天上,月色清明,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好像每天的月亮都变得格外好看。
想到晚宴上春风得意的池边海,他又笑说:“你爸爸,好像真的接受我们俩了。”
“嗯,本来就很喜欢你,只是自己顺手找了台阶。”池妄感叹说,“他还等着你以后能帮上他的忙。”
苏敛微微抬眸,一直以来的忧虑不减:“他生意还好吗?刚刚视频里还听着吵架。”
“新公司量产的器械已经出来了,说这几天带我去研究院转转,看看他们的新产品。”池妄晃了晃手臂,垂眸说,“你要想去,我带你一起,反正医疗行业,你也挺熟。”
“到时候看情况。”苏敛随口应了一声,又想到方才偶然听到的对话,“你要不要提醒你爸爸,小心一点?现在新器械很容易出现问题,尤其医疗,稍不注意就是人命关天。”
“好,我回去告诉他。”池妄笑着看向一脸紧绷的人,觉得怪可爱,“等以后高考结束,小苏老师是不是就要变成小苏医生了?”
苏敛没应话,心事重重又问:“池哥,你对接手你爸公司的班感兴趣吗?”
“不太感兴趣,说实话,医疗行业这一块,我一窍不通。”池妄瞥了瞥唇,又说,“你今天怎么对他的公司这么上心?”
苏敛垂了眼,没有应话,池妄不感兴趣却总上了同样的路,会不会池家父母出了意外?破产,或者陷入了危机。
他原本不想把未来那些辛苦的画面告诉池妄,但显然,在找不到症结之前,只能揣测着提醒。
苏敛斟酌着言辞,避开那些两个人艰难生存的细节,缓缓开口:“池哥,其实在未来,你是白手起家,公司也是做的医疗器械。我不知道你们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也没提起过,但我现在很担心他的公司会有意外。池哥,你后来整个人变化挺大的,像是遭受过重创。”
听到这话,池妄怔住,陷入沉思:“白手起家吗?”
他们俩的感情父母并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不存在因为出柜而闹崩,那么也许,家里的公司真的出了问题。
他心脏缓缓沉下去,感同身受到了苏敛的担忧和紧张。
好半天才说:“我明天回家跟他好好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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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这次见面之后,后面只难得见了两次,再约人出来,池妄总是找着各种理由推辞,好像在遮遮掩掩些什么。
连带着日记上的字数也越来越少,苏敛盯着简短的文字,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说要带他去新公司转转,也一推再推。
距离上一次见面,他已经有小半个月没再见过池妄。
明明那一晚他们俩还笑笑闹闹的熬了一整个通宵,两人聊起过去和未来,眼里带着光,只是一转眼,有些事情就悄然变了。
苏敛本来就话少又敏感,碍于面子不好多问,只能自己心里生着闷气。
他捏着手机心想,池妄大概被他爸拖着真的分不开身,又或许,两人过了热恋期,有些腻了。
仔细回想最近,那个人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偶尔开个玩笑,也是强装笑意,看上去并非发自内心。
猜来猜去,苏敛想不到答案。
只是最近算卦卦象都落在三象限,每天看上去都很不吉利。
每过一天,他的心情就更沉重一分。
假期已经临近尾声,苏敛终于没忍住发了信息:你到底怎么回事?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池妄倒是看懂了,却不知道该怎么回。
见对话框上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亮了又灭,却迟迟没有文字发送过来。
苏敛没好气敲字:你不想理我就直说,别搞冷战
[妄想妲己]:没有冷战,实在是事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
[妄想妲己]:苏苏,出来吧,我们当面聊
[SU]:在哪儿见,网吧?
[妄想妲己]:网吧天台吧,我现在马上过去
看到消息,苏敛冷着表情穿上衣服起身,从小巷出去,打车前往网吧。
他觉得惴惴不安,总感觉像是有大事要发生。
那些卦象到底指向了什么,他想不出合理的缘由。
车停在夜色门口,苏敛怀揣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快步下去,缓缓抬步上梯。
路过网吧门口,大门封锁,看到里面一阵乱糟糟的,像是刚被打劫过。
有工人正在里面忙碌搬运,苏敛扬声叫住人,问道:“今天怎么没营业?休息吗?”
“还营什么业啊,一个月前就卖了,我们现在正在帮忙运送到新地方去。”那人随口应了一声,又勾下头招呼同事继续搬运。
卖了?池妄辛辛苦苦的心血,怎么能说卖就卖?
苏敛站在门口愣了神,看着逐渐空旷的网吧,设备渐空,桌椅上都起了一层很薄的灰。脑子里闪过第一次见到池妄那副痞笑着指点员工的模样,心脏一点一点的收紧。
所有的指向好像都是预兆暗示,或许已经发生了什么不太好的事情,只是自己还未察觉。
等了近二十分钟,池妄才匆匆赶到。不过是小半个月不见,那人看上去憔悴了不少,眼底一片青黑,身上的衣服也布满折痕,看上去不修边幅。
“你……”苏敛盯着人,落出一个字,又不知道该怎么往下问。
池妄张了张嘴,扯了一个相当勉强的笑容:“你都看到了。”
“网吧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又有事瞒着我。”苏敛拧紧了眉心,跟着人上了天台。
穿过楼梯,抵达天台,池妄一直沉默不语,心事重重。
他斟酌了很久,才缓缓开口:“我爸妈出事了,之前是缺钱,网吧有我投了一半,就跟林衍商量卖了去补,但那点儿钱几乎就是杯水车薪。后来才知道,问题比我想象得还要严重。”
苏敛指尖收紧,最近一直在担忧的事情,终于发生。
只是,池家怎么会缺钱?
六月的时候,池边海还在铺张浪费大宴酒席,不过是两个月不到,好像瞬间就变了天。
联想到那晚上听到的对话,苏敛眉心跳了一下:“叔叔阿姨怎么了?”
他心里有一种隐隐约约的预感,即将说出口这件事大概会成为池妄性格和人生的重大转折。至少现在这个人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看上去情绪低落,已经没了往日那股肆意的狂妄。
不知怎么的,看到这样的池妄,苏敛觉得心疼。
“他们要坐牢,预计判刑三四年。”池妄抬手抹了把脸,眉眼里都是焦虑,“我不是想瞒着你的,一开始我也觉得不太可能,毕竟池家做这一行已经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所以想着他们能够解决,但现在看来,根本解决不了。”
苏敛睫毛颤了一下,浑身僵住:“为什么坐牢?”
“我记得我爸说过,这几个月搞了一个新公司研发医疗器械。以前他是经销商,大概是想着自己做,多赚点儿钱。最近招募了一堆看起来很专业的博士团队,几乎把整个身家都投了进去,准备大型量产。结果团队的领头不靠谱,说是研发,其实是贴牌。他毕竟不是研发人员,没有看出什么破绽。”
“量产后,他拿着新产品就去跟医院谈合作,有些医院看出来端倪不肯要。他不知道原因,不忍心看着这大批产品就这么打了水漂,毕竟钱全都投进去了,要是卖不出去,公司就会出现巨额亏损。”
“我爸妈做了这么多年,年近五十,根本经不起这种打击。尤其是我爸,那么心高气傲雷厉风行的人,本以为事业会更上一层楼,结果碰上产品滞销,很是焦虑。碰巧有两家医院主动提出私下返点,可以采购。那天,我们俩听到的对话,大概就是他们俩在争执返点的事。”
“他们犹豫了很久,还是同意了。毕竟医疗行业,多多少少也会有灰色收入,只是这次贴牌的器械被查出,返点金额巨大,连着两个事情叠加在一起,我爸妈彻底垮了。”
一连串信息落入耳朵,苏敛感觉整个人像是被掐住了脖子,发不出声音。
他是医生,完全清楚售卖贴牌器械并且私下送钱的后果。
药监局、公安部门、检察院、法院多方介入,如果被发现,大案当头,数罪并罚,结果只有一个,就是如池妄所说。
池家家大业大,全盘投入一个新的公司,涉及的金额铁定不小。
想到这里,苏敛心脏猛然停了一拍:“可是叔叔并不知道是贴牌是不是?那个领头应该是负主要责任?”
“我爸妈都不是主要嫌疑人,假冒伪劣判刑只有一年,配合缴纳高额罚款就行。但因为医院返点金额太高,罪名被判定为行贿。”
池妄叹了口气,整张脸上压不住的烦躁,“我最近求了很多以前他们的朋友,没人能帮得上忙,他们俩已经被关押了,判决很快就下。”
苏敛怔在原地,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为什么才两个月就变了天。
明明之前考试结束的时候,看上去顺风顺水,无比太平,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可是,面对这样突然的变故,池妄一个学生,又能够做什么。
“池哥……..”苏敛很是心疼的看着他,感同身受着他的痛苦,不明白为什么要把这么多的事情压在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身上。
眼前的人还强撑着笑意看着自己:“没事儿,不用担心我,还扛得住。”
苏敛盯着日渐憔悴的人,好像在这一瞬间,突然明白了未来池妄的那些成熟和坚韧从何而来。
没有人是一开始就懂事沉稳,不过是过早经历了磨难,被迫成长。
父母双双入狱,倾家荡产,家里只剩下一个初中的妹妹。那些年,他孤苦伶仃,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当初池妄被检查出小细胞肺癌脑转移,医生诊断说是常年忧虑加上抽烟过度导致。
那会儿苏敛还觉得奇怪,池妄在自己面前从不抽烟,新开的公司也很快步入正轨,怎么会导致那样的结果。
直到此刻,听完所有的内情,那些曾经的一切才找到了缘由。
碰到这样巨大的变故,再自信肆意的人都会被打击得面目全非。
那个狂妄的少年在这些磨难中,一点一点被磨平棱角,变得懂事,变得沉稳。
他喜欢的池妄,如果是这样换来的,宁愿不要。
也才明白,为什么池妄总是一年才回去一次,不是不想见父母,是不能常常见面。
而不分昼夜那么拼命的赚钱,不仅是为了给自己更好的生活,也是为了那个支离破碎的家。
那时的池妄也不过十几二十的年纪,刚刚进入成年人的世界,却已经扛上了如此沉重的心理压力。
只是,在他还没有遇上池妄的日子里,那个十几岁的少年是不是一个人不停歇地抽着烟,压着忧虑,陷入对未来无边的迷茫。
光是想象那个孤身一人深陷黑暗的场景,苏敛就心脏难受得厉害。
“池哥,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苏敛眼睛里起了一层雾气,眼眶通红的看着人,“我们明明说好了要同甘共苦。”
“我怕你担心,想着晚点再告诉你,只是现在看来,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池妄抬手蹭了一下他的脸颊,“放心,虽然很难受,我没抽烟酗酒,我记得跟你的约定。”
苏敛无声沉默。
大概池妄也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生病的原因,才会努力克制自己。
他喜欢的少年,应该是平安顺遂永远肆意的,为什么会遭遇这样的痛苦。
苏敛觉得难受,心脏疼得快要窒息。
他不要什么成熟懂事了,只希望池妄能永远如十几岁一般快乐。
指尖碰到口袋里的表盘,苏敛反应过来:“要不要试试时间回溯?”
“手表?不是只能跳跃一天吗?”池妄记得之前苏敛说过的设定,他也曾想过,但得知事情的时候已经过了一阵,区区一天,根本没办法彻底挽回。
苏敛摇头,表情有些难得的茫然:“我不知道,以前我试过拨回十二点前,心脏很疼,就没有再多尝试。但也许,其实是可以的,只是要忍受住穿越的疼痛。”
第一次见到池妄的时候,在网吧留宿的那天他就曾经尝试。
当时指针卡顿,就没有再往下拨,那会儿不知道会有代价,只是单方面的以为回溯是二十四小时。
只是现在,这个可能性,似乎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池妄眼睛亮了一下,低声说:“那我们……那让我来试。我身体好,我可以扛。”
“你知道事件具体情况吗?不然就算我们穿越回去,你爸爸大概也不会相信。”苏敛沉吟了几秒,“我们得尽可能搜集更多的信息,才能说服他。”
“知道,我手机上有这件事所有的案情复述。”池妄摸出手机,点开相册里的扫描文件,递给苏敛。
密密麻麻的文字印入眼帘,苏敛快速记住所有的关键信息,尤其是那几个关键人名,在脑子里反反复复过了两遍。
“好,我看完了。”
“苏苏,我是说万一…..那个指针带来的后果并不只是身体上的折磨………”
池妄想到这里,神情又有些迟疑。
他抿了抿唇,很是艰难地出声:“现在最坏的结果也就是四年判刑,要是这次跳跃回去你或者我出了什么问题,我不敢想。”
苏敛有同样的担忧,要是他们中间再有一个人有生命上的影响,跟上辈子一样,又变成无意义的重蹈覆辙。
这个决定横在面前,实在是太难,他没办法下判断。
天台上起了一阵风,吹起两个少年额前的碎发,两人站在原地,久久沉默。
苏敛终于开口说:“我们试着拨一下,要是受不了就立刻暂停。如果眼睁睁看着这件事情发生却无动于衷,我们……大概也不会安宁。”
“苏苏。”池妄哑声开口,抬手搂住人,把人抱进怀里,“你害怕吗?”
苏敛抵着他的肩膀,很轻地点了一下头,声音有些哽咽:“怕,怕你或者我消失。”
他曾经体会过恋人离开的苦楚,钻心刺骨的疼。不管两人谁去拨动指针,另一个人都可能再一次承受那样的痛苦。
但也知道强烈的自责感带来的痛苦有多深,虽然对于回溯的结果未知,仍然想要池妄试试。
也许真的有用呢?
从前不敢面对死亡,现在他想要奋力新生。
苏敛喃喃重复道:“我们就试试,不行就立刻暂停,再想其他的办法,好不好?”
池妄沉默了很久,真的很怕出现意外,如果自己出事,不能想象苏敛要如何去面对自己的再一次离开。
只是家里现在这样的状况,为了收拾这破摊子,那和苏敛的未来又要怎么办?
无数乱七八糟的念头闪过,他头一回觉得自己茫然无措。
良久,他才开口说:“那在拨动指针之前,我们要不去去求一下神佛。”
苏敛乐了,弯着眼睛说:“你现在也开始信这个,被我影响了是吧。”
池妄心里叹了口气,无论如何,求个心安。
两人从天台下去,上了出租车,车辆在拥堵的车流中漫无目的的闲逛。
池妄敲着手机屏幕,心里乱糟糟的,突然更改了地址,前往池家别墅。
苏敛有些疑惑:“你家没人了吧,去那里干什么?”
“我去拿个东西,很快。”车停在别墅门口,池妄飞速下车,朝着大门内跑去。
门口的花园杂草丛生,看上去很久都没人打理,曾经光鲜的池家跟着这些枯萎的花一样,变得落败。
也许这套房子,在不久之后也会被收回。
苏敛掐了掐手心,心里堵得慌。
池妄很快出来,重新坐上出租车:“师傅,现在去寺庙。”
苏敛侧头看他,低声问:“回去拿了什么?”
“不告诉你。”池妄没再多说,只是抬手按着人的脑袋往自己肩膀上靠,“睡会儿,到了叫你。”
苏敛又怎么能真的睡着,他闭上眼,贴在池妄的肩膀上,内心忧虑不减。
等到抵达目的地,两人顺着楼梯轻车熟路的上去,进入清幽的寺庙。
八月的盛夏,前来朝拜的人很是稀少,只有时不时地风刮过树梢的声音,带着远处铃铛清亮的脆响。
两人再次跪在神佛面前,双手合十,虔诚祈祷,为池家,为所有人,也为他和池妄。
一拜。
希望双方父母健康平安。
二拜。
希望所有朋友快乐顺遂。
三拜。
希望他和池妄永不分开。
朝着神佛,三下叩拜出来,苏敛站在空旷的庙堂中央,内心对于未知,仍然是忐忑。
池妄跟在后面站着,心弦微动,手掌揣进裤兜,扣上口袋里的小方盒。指尖划过上面的丝绒,心里些犹豫,觉得不合时宜。
他原本没想着现在,时间不对,地点不对,也过于仓促。
可是谁也不知道拨动指针会怎么样,面对未知,他们俩同样的不安。
此时此刻,他想要放弃理智,再疯一次。
池妄伸手拉住人的手腕,转着肩膀面对自己,盯着他的眼睛说:“苏苏,上辈子我一直欠你一个仪式。现在我们不知道明天到底会如何,但我不想再给你留下遗憾。”
边说着,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方盒打开,里面躺着一对款式简约的对戒,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苏敛盯着两枚款式相同的戒指,缓缓眨了眨眼,瞬间懂了池妄的用意。
年轻的少年仍然保持着一如既往的炙热,用最简单的方式告诉自己,无论如何,他们相爱。
这个场景他曾经无数次的想象过,热闹的,安静的,浪漫的,最后都成了虚无的泡沫。
而此时此刻,眼前的人目光笃定,仿佛就算是下一刻就是世界来临,他们也要相拥着死去。
苏敛心想,他何其幸运,能够再次回来,跟池妄重新相爱。
他眼底逐渐起了一层雾气,偏头笑着看人:“你不是没钱了,什么时候买的?”
“我们才在一起没多久就买了,一直放在家里,想着以后送你,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快。”池妄回了一个这些天来第一个发自真心的笑,“再缺钱,也不会卖了我们俩的戒指。”
他原本想着早早准备,在毕业后的某一天,装潢精致的餐厅里,有着乐队和演奏,他和苏敛着装精致,身边有着一大堆朋友。
他们笑着闹着,在众人的起哄和欢呼下,完成水到渠成的订婚。
只是现在,周遭的一切好像都过于简陋。
池妄拿出手里的戒指,抬眸看向苏敛,眼睛里是不变的温柔:“苏苏,我知道现在不是最适合的时候,也不是最恰当的年纪。现场没有漂亮的场景也没有朋友在场,很不浪漫,真的很委屈你。但我想跟你说,不管是十几岁的池妄,还是二十几岁的池妄,都很爱很爱你。”
苏敛摇了摇头,声音带着哽咽:“我不在乎那些。”
不在乎仪式,不在乎年纪,不在乎是不是合适,不在乎明天是不是还在身旁。
他之前胆怯徘徊那么久,早已想通,惧怕未来,不如珍惜眼下的每一分每一秒。
池妄弯着眼睛,看向他喜欢的少年:”苏敛先生,你愿意在十几岁就答应池妄,跟他私定终身吗?从此同甘共苦,享乐与共。不论生老病死,不离不弃,白头偕老。”
这份仪式感来得太迟太迟,但终于等到了那人亲口说给了自己听。
大概是山顶风大,苏敛感觉眼睛酸涩得厉害,无限的情绪压不住的往外涌。
苏敛眼眶泛红,微微抬手,指尖穿过银环,尺寸正好。那个小小的戒指在无名指上闪着微光。
他们站在寺庙的正中央,双双对立,原地站定。
少年还很年轻,却要在山水神佛下,承诺誓言。
他看着池妄的眼睛,轻声说:“苏敛愿意,不管是上辈子,这辈子,还是下辈子,都愿意跟池妄先生结为伴侣,生生世世,永结同心。”
边说着,边抬手取出另外一枚,缓缓替池妄戴上他的无名指。
十指交缠,两枚戒指碰在一起,无比般配,好像生来就该是一对。
年少的许诺总是幼稚,不堪一击。
无人懂得少年的深情,但他们心里知道,彼此都在郑重地许诺了对方一生。
池妄笑着搂住他,动作很轻地贴上他的唇角:“那我现在可以吻你了吗?”
苏敛闭眼,深深回吻,是从未有过的温柔缱绻,带着无边的深情。
远远的还能听见后院的结缘铃传来声响,叮当清脆,煞是好听。
他们在神佛的见证下,信誓旦旦,私定终身。
他想,无论今后将面对怎样的风雨,自己都不再是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