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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克--你--你--”段翔龙看着带着微笑缓步走近他跟前的我,身体不由自主缓缓从老板椅里站了起来。
“段老板,段总,你好,怎么,不认识了?”我走到段翔龙跟前,努力压制住自己内心的冲动,努力用平静和缓和的语气淡淡地说。
“啊--嗨--啊哟--”段翔龙发出一连串的语气词,似乎回过神来,脸上立时将惊愕变成了笑颜,努力让五官组合成了一副看起来像哭的笑容,嗓子里发出嘶哑干涩的音调,“哎--亦克,是你啊,真的是你啊!哎--老同学,老伙计,老朋友,好久不见了,真的是你啊……”
说着,段翔龙的表情竟然变得生动起来,带着久别重逢一般的欢喜和激动,急忙放下手里的烟,颤巍巍战栗栗伸出戴着硕大白金钻石戒指的右手,就要和我握手。
我脑子里迅速转悠了一下,毫不迟疑也伸出了我的右手--
在两只右手还没有握到一起的间隙,段翔龙已经快速移动身体,从老板桌后绕到了我跟前,原来一直伸着的右手突然变成了两臂张开,向我拥抱过来--
段翔龙似乎觉得单纯的握手不能抒发他的情感和情怀,不能展现他对于老同学久别重逢的浓厚情意,于是,就把握手改成了拥抱。
瞬间的变化,我即刻适应,也迅速张开了胳膊,脸上依旧笑着--
于是,我和段翔龙拥抱在了一起,分别9个多月的老同学紧紧拥抱在一起。
和段翔龙拥抱的短暂过程,是我快速调整心理和适应的过程。
而对于段翔龙,我想也是亦然,他需要借助和我拥抱的时机来迅速适应这突然出现的亦克,拥抱是多么好的时机啊,可以互相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不但表达了炽热的情感,还借得以完成自己心态的调整,一举两得。
此情此景,我想段翔龙比我更需要调整心态。毕竟,我是有备而来,而他,似乎被我突然袭扰了,刚开始的十几秒钟里,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我当然知道,他是做梦也想不到我会突然空降在他面前的,我相信,段翔龙对我一定有着复杂的心态,一来想见我,二来又怕见我。
想见我,是想当场见证我如今的狼狈和落魄,有图有真相啊,我如今的不堪和他今日的风光正好是一个鲜明的对比,可以让他的心里得到极大的满足,让他的成就感更加膨胀,让他报复的快感更加高潮。
怕见我,那就很好解释了,当然是出于之前那些原因,心里发虚,怕我知道事情的真相后对他作出粗暴而野蛮的举动,大学同学好几年,他当然知道我的功夫,他当然知道要论武力别说他一个,就是3个他加在一起也不是我的对手。
当然,我觉得段翔龙一定是带着侥幸心理赌我不知道事情的真相的,做贼心虚的人总是自以为很聪明的,总是会有侥幸心理的,何况段翔龙还有赌博心理。
既然段翔龙会赌我不知道事情的真相,那么,我就真的装作不知道好了,在段翔龙面前,我不能装得太聪明,因为段翔龙本身就是个聪明人,两个聪明人在一起,会互相识破的。
当然,我也不能装傻,装傻更容易被段翔龙识破。
在我和段翔龙拥抱的短暂片刻,我的大脑飞速地转悠了不少东西,当然,我知道,此刻,段翔龙一定比我转悠地更多。
果然,分开后,我看到,段翔龙已经恢复了常态,神情变得很正常,还带着十足的自信。
这几秒钟,他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
“亦克,你这家伙,玩失踪这么久,都快把我想死了,到处打听你找不到你,没想到你今天突然来了。”段翔龙做亲热装,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脸上堆出貌似真诚的笑容,揽着我的肩膀,“来,坐--喝茶,咱们慢慢聊。”
在我曾经的办公室里,我成了客人,段翔龙成了主人,开始招待我了,以前,在这里,都是我如此招待段翔龙和其他朋友客人。
我们坐下,段翔龙泡了一壶铁观音,然后递给我一支烟,帮我点着。
在点烟的时候,我做不经意装瞥了一眼段翔龙的眼睛,正好和他犀利而敏锐的目光相遇,他正深深地观察着我。
目光相撞,我们都迅速回避,然后,段翔龙继续微笑着,似乎什么都没发生。我的神态也很平静,脸上甚至带着一丝笑意,虽然我的心里是另外一副心情。
“亦克,自从你不辞而别,这都快10个月了,你这么久干嘛去了?”段翔龙抽了一口烟,吐出一团烟雾,眯起一双小眼睛在烟雾幕墙的背后看着我。
我抬起眼皮看着段翔龙:“段总,你很关心我消失这段时间的动向?”
以前我都是叫他“翔龙”,可是,现在,我不想叫了,我叫他段总。
“呵呵,亦克,大家都是同学,关心是应该的嘛。”段翔龙笑笑,“哎--你这家伙,怎么对我这么见外,叫什么段总啊,还是像以前那样叫翔龙好,亲切,自然,不生分。”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此一时彼一时嘛。现在,你是大老板,我呢,是一个破产无产者,这人啊,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好。”
“哎--老同学,你这就不对了,话可不能这么说,别忘了,亦克,咱们可是大学同学,老伙计,当年在学校里也是荣辱与共的旧毡帽朋友,我们之间,是不可有贫贱之分的。”
话虽然这么说,段翔龙的表情和言语之间还是不自觉流露出几分自得和自豪感,还有一丝炫耀和嘲笑。
此时,我想段翔龙已经基本断定了我的现状,应该在他意料之中,我仍然是一个无产者破落户,丝毫看不出重新崛起的迹象,而这正是他希望看到的。
我笑了笑,看了下办公室的环境,然后说:“许久不见,你做的越来越大了,祝贺你。哎,这办公室装饰的不错嘛。”
“呵呵……”段翔龙干笑一声,“你离开后,这座小楼被房东继续对外招租,我就想啊,这是我老同学曾经战斗过的地方,处处都带着你工作过的痕迹,不能落入外人之手,于是,我就租过来了,在这里办公,一来位置优越,有利于做生意,二来呢,也是对老同学的怀念。
你不声不响突然就消失了,我们大家都很想你,特别是我,都快想死你了,很多时候坐在办公室的时候,看着这周围的一切,就想起了你,想起了我们共同风光共同奋斗的时光。”
说着,段翔龙的表情竟似有些伤感,眼睛使劲挤了挤,有些遗憾,没挤出任何流质的东西来。
我做出被感动的表情,伸手拍了拍段翔龙的手背,似乎在安慰他。
“亦克,我就不明白,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你的公司一直开的好好的,怎么突然说垮就垮了呢?”段翔龙皱了皱眉头,带着不解的表情看着我。
“嗯,这事曾经我以为我明白,后来呢,也不明白了。我是一个失败者,想不明白,那么,老同学,你是一个成功者,你是否能帮我想明白呢?或许,我想,你能明白。”
说完,我注视着段翔龙。
“呵呵……”段翔龙笑了,笑得很自如和从容,“老同学啊,你可真会开玩笑,你自己都弄不明白,我怎么会明白呢,我要是真明白就好了,起码能帮你分析分析,找出失败的原因,以利于总结经验,东山再起。”
我也笑了:“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嘛,我是当局者,弄不明白也在情理之中,而老同学你也不明白,难不成你不是旁观者,而是当局者了?”
我的话说起来很真诚很认真,还显得很困惑和迷惘。
段翔龙听了,面不改色,他似乎坚信我不可能了解事情的真相,似乎坚信我和他的大学同学友谊基础扎实,是坚不可摧的。
“老同学说的在理,我们是老伙计,老朋友,你出了事,我当然是不能旁观的,自然也是当局者了,不然,我旁观你出事,那还算是什么老同学。”段翔龙说,“不过,我觉得根本的原因还是很明显的,那就是金融危机带来的冲击,这是国际大环境的影响,金融危机冲击我国的外贸行业,我们这种私营小外贸企业,自然是被冲击的最厉害,最受不住冲击的。
这一年多,明州破产的中小企业数以十万计,自杀的小老板比比皆是,跑路的也很多。只是,我没想到,你也卷入了其中,成为其中的一员,每当想起这些,我心里就很难受。”
说完,段翔龙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我说:“对于我破产的原因,我不想多去想了,也不想去找什么原因,管他什么原因呢,有个鸟用?已经完蛋了,再想那些还有什么用,失败了只能怨自己无能,怨谁都白搭,你说是不是?”
我这话是再给段翔龙吃定心丸。
段翔龙做惋惜状,点点头:”嗯……”
嗯完,段翔龙似乎轻轻舒了一口气。
段翔龙松气的原因我很明白,一来是他似乎再次确定我真的不知道他捣鼓的那些事,二来呢,是我以后不想去查找,那就意味着他没有了后顾之忧了。
段翔龙又说:“老同学,我想你现在境况不大好吧,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你尽管开口,别的忙我不敢保证,老同学要是需要钱,没问题,虽然我现在资金也很紧张,但是,三千两千的我还是拿得出来的。”
段翔龙好大方,一开口就是几千,他把我今天的来访当成是乞讨求援之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