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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搭台唱戏
我吓得浑身一颤,猛地回过头来,正好对上了一双双凌厉的眼睛。
我愣了半天才认出来,这人是舅舅。
他的出现,让我始料未及,没想到他会大半夜的出现在我家。
我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回屋去!”他忽然朝我小声说了一句,然后扭头去了正屋。
只听吱呀一声,大门开了,舅舅走了出去。
眼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老爹咿咿呀呀唱戏的声音,仍然在耳边徘徊。我下意识的扭头朝房里看了一眼,心里疼得厉害,但还是忍住了要推门进去的冲动,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一整夜,我都没有睡着,很难接受这种怪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我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可亲眼见过老爹的异样后,我极不情愿的把它归结于老爹遇到了脏东西。我只能用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来安慰自己。
第二天天刚亮,我就穿好衣服下了床。到了老爹房门口一看,发现我娘已经穿好衣服坐在了床边。我明知道她不会回答我,但我还是下意识的问了句我爹去了哪儿。就在我心急如焚的时候,在笼柜上发现了老爹留下的纸条。
他说要出去办点事儿,让我带点钱去镇上买些水果,说是晚上要招待一些客人。
乡下人招待客人,没有太多讲究,一般煮节腊肉就是最高规格了。能用新鲜的水果招待的,来头肯定不一般。
虽然我很想找老爹问个清楚,但也不想耽误了家里的大事,到后院门口给舅舅说了声,让他看好我娘,就着急忙慌的去了镇上。
回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这时候老爹也回来了,正坐在正屋里和舅舅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看他的模样,似乎心情有些不错。
这些天难得见他脸上有笑容,我也很识趣的没有去破坏他的心情,只是随口问了句,客人什么时候来。
老爹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吧嗒了一口烟,说:“估计还早呢,咱们先吃饭不等他们了。”
舅舅罕见的和我们在一张桌子上吃了回饭,这让我对他的印象改观了不少。趁着这机会,我好几次都想问他昨晚的事情,可话到了嘴边却怎么都问不出口。
吃完了饭,舅舅就回了自己的小房子,我收拾完东西,准备去找老爹聊几句,可到了门口却被他撵了回来。
我悻悻的回了房间,躺在床上脑子里就像跑马车一样过了一遍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老爹对舅舅的事情不闻不问,可舅舅却对老爹却有些上心。
昨晚的事情,舅舅应该是知道的,他非但没有感到奇怪,反而阻止了我的鲁莽。
我忽然有种错觉,这两人似乎都清楚对方在干什么,但都不约而同的保持了沉默。
带着满心疑虑,我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等我再次有意识的时候,就感觉窗外升起了熠熠火光。
这季节正是地气回升的时候,我担心失了火,穿好衣服准备出去看一眼。哪知到了门口,却发现大门竟然从外面锁住了。
我拉着门栓,顺着几公分宽的门缝往外看,就看到院子里竟然摆着两张八仙桌,桌子前面放着不少长凳。每根凳子上,还摆着一盘水果。看种类,像是我之前买回来的那些。
每根凳子前面,还放着一个火盆,里面正燃着一些黄色的纸张。约莫十来个火盆,就把整个院子照得火光大亮。
我很好奇这些东西都是谁摆弄的,怎么会在大半夜搞这些明堂。
看得正出神,影绰绰就听到院门外响起了一声锣鼓。然后一阵带着雾气的凉风吹了进来,连带着院门吱呀一声开了。
紧接着,门外的雾气越来越浓,朝着院子里涌了进来。
我隐隐听到门外有说话的声音,不是一两个,也不是三四个,像是好大一群人在说话。但雾气太浓,根本看不到人影。
等到喧闹声渐渐平息,院子里也就白茫茫的一片了。只能接着火盆里熠熠的火光,才能勉强看到没根长凳上似乎都坐了人。
不知道是雾气渲染还是,他们本身身体都不大好,坐在前排那几个,脸色都有些苍白,但身上的黑色长衫倒是十分干净整洁。
至于坐在后面的那些人,只能勉强看到他们的下半身,他们穿着也十分统一,都是千层底的鞋加长衫。
眨眼的工夫,头排的那些人,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些二胡、唢呐还有大嚓,也不知是谁起了头,竟然吹打了起来。声音不大,我离这么近也只能勉强听得清。
随着一阵开台锣鼓响起,一个人影打院门外走了进来。步子轻慢,一步一停,像是端着架势。随着他越发近了,我才隐约瞧见,那人怀里似乎抱着什么。
等到又近了一些,那人的模样才彻底看清,顿时让我汗毛炸立。
那人,正是我描眉画凤的老爹,他依然是那晚我无意间见到的那身大红长袖的装扮,而他怀里抱着的则是我那个傻子老娘。
这下,我再也忍不住喊了出来,可老爹像是没有听到,自顾自的走上了那两张八仙桌。他把老娘轻轻的放了下来,等她站稳,才挤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满脸的脂粉气,笑起来比哭还要难看。
这时候,台下的锣鼓声停了,没几秒又响起了另一种稍缓的曲调。
老爹起了范儿,捏好了兰花指,跟着锣鼓开了口,“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在大街前。未曾开言我心内惨,过往的君子听我言。哪一位去往南京转,与我那三郎把信传。言说苏三把命断,来生变犬马我当报还……”
老爹的身段僵硬,嗓音也有些刺耳,可听得台下的那些人都十分享受,而我早已经满脸泪水,这是《苏三起解》,一个悲凉凄惨的故事。
随着最后一个音节落下,老爹的袍袖翻飞,手里多了一把柴刀,猛地朝自己脖子砍了过去。
我吓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刚要出声阻止,就看到站在一旁的老娘忽然动了。
她僵硬了二十多年的身子,在这时突然变得柔和了起来。她一把抢过了老爹手里的柴刀,反手就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她回头朝大门看了一眼,似乎知道我在这里,嘴角微微上扬,手却重重的落了下去。
一阵风吹过,院子里的锣鼓声戛然而止。白雾散尽,月光洒了下来,彻底照亮了前院。我这才看清,那些坐在长凳上的,竟然是一个个画了眉眼的纸人。
而此时,院门开了,一个人扛着一口血红棺材走了进来。
那人,名叫吴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