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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是害怕楚念不相信，邹景恒在QQ上发来一张照片，大圆桌上放了一圈饭碗，里面是糯白的汤圆，还有几双正摆放勺子的手入镜，显然家中之景。
邹景恒如此认真地道歉解释，虽然他没有主动提及那位叫宋霁的女生，楚念最终还是没有问出从萧锡载口中听来的八卦。她没那脸，也觉得不是很必要，既然邹景恒不说，那就当一切都是风风雨雨吧，邹景恒对她这么好，不可能骗她吧。
她就是这么容易信任别人。不会，也不懂得把别人往坏处想，哪怕只是人之常情的那些“坏”，那些明明她自己也有的人类的劣根性。
五十出头的老板娘端着汤圆上桌了，这些汤圆装在一只只半透明塑料碗里，一人六个，俞婷欢呼一声，大家开动。
舀起一颗，糯糯的丸子瘫软在一次性塑料勺里，它比勺子还大，仿佛随时就要滑落掉回碗里，楚念看着这汤圆的模样，感觉它们似乎煮过了。
咬了一口，外面的糯米粉皮又软又水又粘牙，果然是煮过了，里面的黑芝麻馅儿并没有流出来，小小一团灰黑团在糯白色里，汤圆没什么味道，泡着它们的糖水倒是特别甜。
不喜欢。
虽然这就是应节食物，但她不喜欢这种甜品，因为这令她感受到了粗制滥造。
没有调配好比例的糯米皮，随便塞进去的芝麻馅，毫无尺度地加入的黄蔗糖。
甜品店是老甜品店，出品却没有因为它老牌就做的精细好吃，楚念把汤圆囫囵吞下，感觉可能这一年都不会再想吃这玩意了。
“我吃完了，念念吃汤圆了吗？”邹景恒从QQ上发来信息。
“吃了，不好吃。”
“和娟姐她们一起吃？”
“是啊，就在南光社区。”楚念抬头看了看店里的招牌，“就叫南光甜品店，带着卖凉茶那家。”
“那家开很久了，好吃吗？”
“不好吃。太软了，芝麻馅也没有味道，带的糖水还特别甜。”
隔了一会儿，邹景恒回过来一条：“以后来我家吃，我家的汤圆是自己做的。”
这是什么话！
楚念心跳加速，他刚才发过来的照片里那么多碗，明显是一大家子在过节，叫自己去他家吃汤圆，意思就是……
这这这这暗示也太明显了吧？
倏地一阵冷风穿街而过，余威扫进甜品店，掠过了坐在门口的小女生，俞婷直接打了个寒颤，而楚念却觉得在这冰冷的风里，她的脸，她的胸口，更热了。
冻得有些僵的手指颤抖着摁动九宫格键盘，发出去一句回复。
“好呀！”
吃完汤圆，一行人慢慢往回走，俞婷抱着书和楚念并肩而行，有一搭没一搭聊着。走出去小段路后，大家步速渐渐不一，三三两两的都隔了些距离，又一阵夜风席卷而过，路边行道榕树的树叶沙沙作响，刺激着女生们脆弱的感温神经。
她们走着的这侧街上的店铺基本都关了，茂盛的榕树疏隔着街灯暗黄，缠扭的树干投于地上的影子无端地显出些妖异瘆人，红绿二色砖铺的行人道、盲道几乎要淹没在黑暗里。
双向车道的路对面，夜幕下的文化中心剧院广场灯火通明。
此时十点有过，校门附近，学生已然散去，路上空空落落，偶有几辆轿车开过，交通灯寂寞地变换着颜色。
“念念，谢谢你之前帮我出头。”俞婷向她道谢，认真而不逢迎，“我知道她们看不起我，我在班级里没什么死党，不想惹事，怕被她们整。”
“我知道。”楚念说，“我和班花是小学同学，她从小嚣张，我一直不喜欢她。仗着自己长得好看有男生捧着，估计家里也宠得很，胡作非为。”
“你下次不要干这种事了，大家还要做好几年同学呢。”
“是她们不对在先啊，又不是你做错了。”
“她们小心眼，喜欢抱团整人，看你也受男生欢迎才不敢乱来，不是你骂几句就能改邪归正，别跟这种人计较。”
“好吧。”
“我想八卦个事儿啊。”俞婷说是八卦，倒没有一丝八卦该有的兴奋劲儿，“你在和邹景恒谈恋爱？”
楚念想了想，“不算吧。又没有摊开了互相告白。”
“那你跟他这么熟，经常见他摸你头发。”俞婷有点惊讶地抬高了声，她随即望向走在前方十来米外的何静娟几人，她们似乎没有留意到自己与楚念，才又压低声音说：“娟姐说你们谈恋爱。我看娟姐和邹景恒一帮人玩得很熟，但我觉得你不至于这么没品味吧，就来八卦一下。”
楚念失笑，“啊？”
“邹景恒太丑了，又矮又黑又丑，长得还很猥琐。”俞婷毫不掩饰对邹景恒的嫌弃，“而且他们那帮人拽上天了要，不就是家里有点钱，什么玩意儿嘛。”
俞婷说的“那帮人”，包括班花、何静娟、邹景恒、简宁、萧锡载以及当时在班级里首先跳出来祝楚念生日快乐的几个活泼女生，还有几个爱一起打篮球的高大男生。
这些人上学期经常带头起哄张迴之，楚念原本对他们就不太待见，但他们对楚念却不同，多多少少的总是比对别的大部分同学更主动热情些，由是消减了不少楚念的不满，相安无事。
“娟姐还是挺热心肠的。”楚念说。
俞婷撅长了嘴，“她是装的，只是想通过这样出风头，她又不好看，不这样就没人注意她了。你别转移话题，说实话，你跟邹景恒怎么回事，我真觉得他配不上你，你可得想清楚，不要乱来。”
“景恒长相是差了点，人还是挺好的。”楚念说。不仅能听自己吐槽，关心自己、安慰自己，还帮自己跑腿、送自己回家呢。
“屁！”俞婷这个暴躁性子终于忍不住了，她一拍楚念肩膀，“他是见你长得好看，又乖又好说话，故意讨好你呢！简宁也是，别看他人高马大白白净净，花着呢，我在操场碰到好几次他跟别班的女生散步！”
“我对简宁没兴趣。”
“邹景恒也不好啊！他那个鬼样子，你跟他走一起不觉得丢人吗？楚大小姐麻烦你跟人搞暧昧之前稍微回忆一下自己看过的少女小说，挑个像样的行不。你知道我性格，我就直说了，我作为旁人看着都反胃。”俞婷见楚念一副无甚所谓的态度，越说越急，“你实在想谈恋爱，我觉得就张迴之还行。”
“张迴之不理我啊。”楚念说。
“哎。”俞婷叹了口气，“他圣诞节不还给你送巧克力了，没见他给别人送。我觉得他不是不理你，可能就是想好好学习，你挑轻松点的时间跟他多接触嘛。”
“我也没少送他啊！我之前主动着呢，他就是不理我嘛，我发五十个字他回五个字，这让我怎么跟他接触，回一下我信息能占张学霸几秒钟时间。”楚念小声嘟囔，“跟欧咏絮倒是天天玩儿得好。”
“这只是我一己之见，反正你多考虑，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俞婷摇了摇头，“你帮过我，我相信你，才跟你说这些，要是说得不对，你别放心上。”
虽然她很想告诉楚念，邹景恒一行人经常牵头恶作剧张迴之，而楚念自己从头到尾都在两边暧昧，就算抛弃好好学习这个原因，张迴之对楚念没有像对那群人一般冷眼相待，已经明显是对她有好感。
可楚念那么斩钉截铁，俞婷觉得，这些话说出来，好像什么用都不会有。
楚大小姐自认是个不以貌取人、不以贫富贵贱论英雄的江湖女侠，她是好色，却真没有嫌弃过邹景恒的长相。但俞婷的那番话多少还是起了作用，她偶尔看着邹景恒一些不算太优雅的举止，竟开始觉得真如俞婷所言，邹景恒是有点猥琐。
是自己以前太不在乎了，好像还是应该在乎一下吧？！
但这只是十分偶尔的念头，毕竟邹景恒对她越来越关照，令从小缺乏关爱的楚念很受用，公主受用起来呢，这位骑士长得逊色点儿，倒也无所谓。
出了正月，天气渐暖，日光和煦。
体育课。
体育老师深知大家学习压力大，催着几个班的兔崽子象征性跑了两个圈就让自由活动了，只要不回教室、不干坐着，玩啥都行。男生们分成几拨，打篮球的、打羽毛球的、打乒乓球的，女生们则是围着操场散步聊天，给打篮球的男生们呐喊助威。
校园里草木繁盛，奇石错落，很有一派新中式园林的气质，楚念离开人群，打算如常独自绕着池塘和花园闲走。
从操场出来左拐，走过一段沿池岸的水泥路，在长方形池塘拐弯处，灌木与柳树间有一个不起眼的入口，是一条通往教学楼的青砖小路。灌木掩映，花丛临照，这条路在课间多有学生走动，此时却是寂静的。走在小路上，隔着大荷塘，对岸操场传来的呼声热闹却听不真切。
记得校运会那天下午，自己就是穿过了这一条小路，毫无预料地，遇见了李季珎。
楚念抬头，教学楼就在前方不远，从此处能看见这一面二到四楼的班级，朗朗读书声不时入耳，老师戴着耳麦讲解着漫无边际的书本知识。
李季珎的班级在对角线的位置，已被楼边高大的凤凰木遮掩，他们班不与楚念的班级同上体育课。
说起来真的很久没见她了，明明都在同个学校，同个年级呢。平时没有意识到这点，其实就是因为知道必然存在，反而不那么在乎了吧。
什么都唾手可得。
说是学习忙碌，课间小跑着也能到她的班级一个来回；生活各有圈子，真去叫她一起吃饭想必她也不会拒绝；QQ上发个信息她就能看到，空间里留下留言她一定会回复。
但假期之后，开学近一月时间，却没有那个“空闲”做这些事儿。
许多人之间应该就是这样的吧，很近，也很远。
近到触手可及，远到无可相望、无可与即。
穿过教学楼，又是一片花圃，穿过花圃是池塘的又一个拐弯处，有一座六角凉亭。
楚念抬头扫了一眼凉亭，有人……哎，今天又没法体验水亭闲坐了。
到这学校也快一年了，惦念此凉亭已久，可每次来时，都被捷足先登！这些学生哥学生妹全是这么会挑地方的吗？
“哎咿呀——！”
远远发现凉亭里有人之后楚念便移开了目光没再留意，准备直接沿池塘绕回操场去找俞婷她们几个，不料才走几步，凉亭里就传出来一声女孩的娇细尖叫，把她的注意力重新拉了回去。
刚才没仔细注意倒罢，此时楚念离凉亭本就近，目光一触凉亭中人，她脑子里晴天霹雳——是张迴之和欧咏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