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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烟波瘦西湖,樱桃红破一声箫。
此番赏景倒未用船,寻了一地风景佳处,在一株树荫浓密的古木下悬起软幛铺落丝毯,围了一片清净地闲话怡情。女眷出游,所带的事物少不了零碎周全,当软垫漆几陈设妥帖,瓜果细点一一在案,方有了谈笑的兴致。
佳人佳景,又正对着湖光山色,确是一种享受。
大嫂、二嫂相继落座,大嫂携着一个娇俏活泼的少女笑言相谈,二嫂伴着郁郁微愁的三嫂喁喁细语,最后下车的是心悬已久的美人。
她在侍女扶持下入座,若不胜衣的娇柔使人移不开视线,连沈家小姐也看呆了,明媚的大眼一眨不眨。按说杭州白家也是武林世家,不应此等怯弱,想是刻意做出的情态,放在旁人身上定是矫揉造作,换了她却是我见犹怜,直想倍加呵疼。愈瞧愈是心动,险些按捺不住趋近搭话,随在她身后的少年冷眼一横,又立时提醒了理智。
“那是谁?”觉察一道目光久绕身畔,女子淡淡扫了一眼。
“谢家四公子谢飞澜。”少年低声答,“久居泉州,近期暂归。”
他的四弟。复又望了一眼,微微一笑:“长得有点像。”
少年俯身替她摆正果盘,借以遮去那抹炙热的眼光,这样的男子他已见得太多,奇怪的是明知叔嫂之防仍毫不顾忌,着实有些骇讶。
谢飞澜哪知旁人所想,见佳人一笑已神魂顿失,被人一拍才醒过神,对上青岚怪异的眼:“你干吗总看着……”
“什么?”
“没。”青岚吞下了诘问,初见三嫂的男人均是如此,不能怪四哥失态。
谢飞澜也知这般注目无礼了些,勉强收回视线打量座中诸人。
三嫂容貌不错,不着痕迹地扫了下邻二嫂而坐的女子。举止娴雅合度,标准的大家闺秀,看不出有何令三哥倾心爱慕之处,竟能舍下倾城绝色相就。眼见眉心轻颦如有心事,并不像受尽呵宠娇纵任性的模样,或许是在犹惦着丈夫远行未归。
沈家小姐沈明珠年少活泼明丽爽朗,虽是初至却不拘谨,眉目灵动笑语如珠,显然对绝美而沉默的佳人极是好奇,拉着谢家大嫂悄声问长问短,不时偷觑,偶遇回视马上红了脸。
“那又是谁?”少见纯然的小女儿态,容貌依稀有些眼熟。
“洛阳沈家沈明珠,沈淮扬的妹妹。”霜镜亦是莞尔。
她凝目注视了半晌,少女起先脸红,后来见她凝望,反而大着胆子凑过来:“明珠见过三少夫人。”
大嫂笑吟吟道:“翩跹还未见过吧,洛阳沈世伯的心肝宝贝,小小年纪一个人游历江湖,真是巾帼侠女。”
“我哪当得起如此赞誉。”少女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二哥把扬州的景致夸得天下无双,我总想看看,可惜爹爹不准,好容易才溜出来。”
“原来明珠竟然是偷着出来的?”大嫂故作嗔色,摆出教训之态,“好大的胆子,也不顾沈世伯担心,该打。”
少女躲到佳人身后,避过作势掐来的手,一迭声告饶,苹果般的脸颊红润可爱,一派娇憨天真,大嫂忍不住笑起来,哪还捏得下去。
美丽的脸庞微微出神,黑眸恍惚端详,沈明珠渐渐敛起了笑。
“三少夫人可是想起了我大哥?”
螓首极轻地点了一下:“不笑的时候有几分。”
不自觉地抚了下脸,明眸盈满了怀念:“三少夫人万里迢迢送大哥回家,沈家上下无不感恩,我总想寻机致谢,可又怕扰了夫人静养。”
见气氛融洽和谐,青岚略为意外地嘀咕。
“难得沈姑娘能与她亲近。”
谢飞澜离得稍远,听不真切谈笑话语,偷眼暗瞥佳人,一颦一笑心神牵动,竟似回到了初尝情味的青涩少年时。
长长的眼睫犹如扇影,遮去了飘忽的神思,因旧忆而泛起轻浅的笑意,抬眼见野花淡淡风卷尘香,飞燕成双在叶间呢哝,无由地生出寂寥。
淮衣已逝,眷侣未归。
那个锦书频传的人犹在天涯另一头,对着良辰美景,思念忽然如水涣散。
平静的湖面碧波粼粼,暗暗泛起了一串水泡。
猝然炸响,掀起了泼天白浪,跃出数个着鱼皮水靠的人。
雪刃翻飞,突变袭来,散在周围的近侍应变极快,迅速截住搏杀,来者并非庸手,谢家此次所出也是精锐,拼斗起来旗鼓相当,一时僵持不下。
“哪里来的家伙,竟敢在扬州地界挑衅?”青岚极是诧异。
“琼州琼海派的余孽。”谢飞澜自招式上辨出来历,“想不到居然跟这么远。”
“琼海派?”青岚明白了几分,“不是已被击破?”
“七七八八吧,毕竟树大根深,约莫逃出了几个。”谢飞澜不甚介意地观战,早料到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不过追到千里江南还真有点意外。
一声惊叫入耳,两人顿时色变。
回首。
古木落下一道黑影,挟着凌厉的杀气冲向女眷,沈明珠堪堪跳起来拦在两个不谙武功的女子身前,招式未出应变不及,一望即知挡不住攻势,情势危殆。
黑亮的眸子冷了一冷,随在身边的少年已迎了上去。
捷如游龙,杀气毕露,如一颗飞逝的流星截住了攻击,惊险万状的周旋。谢飞澜正待上前助阵,却被一名突然现身的青年拦住,青岚似认得对方,捺住了插手的意图。
龙吟般剑响过后,人影猝分,鲜血从半空洒落,碧草上登时腥气扑鼻。
暗袭的中年男子踉跄跪地,胸腹之间血流如注,眼见是不能活了。
少年脸色煞白,肩颈上可怖的剑伤同样怵目惊心,掠阵的青年飞蹿过去,扶住了少年运指连点,迅速止住了血,熟练地上药裹伤。
谢飞澜在一旁观察,心底骇异万分,此人随机而动,必定从头至尾伏在左近,自己却蒙然未觉,幸亏是友非敌,不然……
“蓝叔叔。”少年嘴角渗血,硬撑着才没昏过去。
“干得漂亮。”男子低声道,“不曾被诱敌之术分心,出剑也很利落,只是太过行险,避过锋头改为缠斗更好。”也不至于伤得如此之重。
一只柔软的手拭去无边冷汗,疼痛忽然变得遥远。
“剑法是谁教的?”少年昏迷过去,女子眉尖一蹙。
“碧隼。”蓝鹄开始替同伴哀悼,“其实藏锋学得不错。”
“他用不着学这么狠的。”女子淡道,“复仇而已,又不须以刺杀为生,拼法过于搏命,很容易八面树敌。”
“是。”
谢飞澜笑颜安抚惊魂甫定的二嫂,留意这厢的情景,暗里悚然。
猝变忽生镇定如斯,身边又防卫重重无隙可乘,不说少年,那一名不知从何处冒出的青年更摸不清深浅。形迹如迷潜身随护,袖手观战不离左右,事毕点评切中利害,一场夺命袭杀仿佛成了淬炼艺业的试手,杭州白家竟有这样深蕴的潜藏。
青岚指令下属收拾完来敌,恰好听见兄长极低地自语。
“四哥说什么?”
“我是说——”谢飞澜以目光示意,“她很厉害。”
青岚笑起来:“那是当然,所以我提醒你别误惹。”
“你说得确实有道理。”谢飞澜望着佳人心不在焉,忽而觉出不对,“你提醒,你说她是……”
兄长脸色遽变,青岚还来不及询问,迅如急雨的蹄声从陌上传至。未几,一骑白马自柳荫深处穿出,马上的男子风尘仆仆,依然掩不住昂藏英姿,入眼众人,三分疲态立时转成了欣悦,纵身下马。
“三哥。”青岚惊喜万分,“这么快,大哥不是传书尚要十余日才能到?”
兄长归来,谢飞澜面上微笑,心底却禁不住惶惑,仿佛被一只巨手攥紧,竟有些透不过气。
俊颜一笑,如朗日华光夺人神魄:“琼州事了,我先行回来,比大哥走得稍早几日。”
快了十余天,哪是稍早几日的事,只怕一路上快马加鞭才是。
“三哥惦记着家里呢。”谢飞澜淡笑调侃,掌心无由地扣紧,“估摸是回来见三嫂不在才赶过来的。”
谢云书笑而不语地默认,行过去对几位女眷点头示意,一一招呼过,又瞧向魂牵梦萦的人。
玉白的娇颜透出醉人的神采,黑眸犹如晨星闪亮,无言地欢喜盈动,渐渐漾起了笑。不等站起他一把拥住她,扣住娇软馨香的柔躯不想放手,分离数月,浓烈的思念几乎让人没顶。
“我回来了。”低低地,他在耳边道。
她咬住唇,轻悄地,应了一声。
水声淙淙,波光明灭,谢云书享受地浸在浴池中。连绵数月的征伐终于过去,长途跋涉的疲累泛上来,被温水一激几欲睡去。
朦胧中有人行过来,纤美的俏影端着托盘,轻轻放在池畔。青丝低挽,窄袖轻罗,仿佛夏日迎风而绽的初荷。
对望片刻,谢云书轻笑一声,拉近她吻了许久,直到气息不稳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又蹭了下红润娇唇,勉强按捺住荡漾的心神,端起托盘上的药盏一饮而尽。
“你回来比我预想得快。”她在池畔替他按着肩,玉颜微红,没去看水下不着寸缕的健躯。
“因为你想我了。”谢云书仰首望着她,眉梢眼角尽是爱意谑笑,“我怎么忍心让你受相思之苦。”
“我哪有。”她正待否认,皓腕一紧,人已被拖进了池中,跌入一个坚实的怀抱。乍然一惊浑身透湿,她微生恼意,却被他挑起秀颔深深吻住,神志渐渐虚无,久别重逢,年轻的身体渴望纠缠,爱欲如烈火燎原。
他粗喘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退开,还不行,才刚喝了药,至少要等一刻。
“翩跹。”他开始后悔不该把她拉下水,浸湿的衣料紧贴,销魂的柔腻熨烫着每一寸肌肤。
“嗯。”
觉察到他的身体变化,她也脸红了,湿淋淋的黑发贴在颈侧,长睫沾着晶莹的水珠,无邪的甜美让人亟想侵占。
“这是你第一次说想我,我很高兴。”
她不习惯这样亲昵的表白,窘迫地撇开眼:“我可没说。”
谢云书只是笑,他的妻子是多么害羞的人儿,怎可能直吐心臆,那一页飞鸿万里的四字短笺已道明了婉转低回的相思。
陌上花开。
陌上花开,君可缓缓归矣。
说不尽的缠绵融在其中,柔情的恋栈盈动心扉,让他一眼看透,恨不能自琼州插翅而归。
一别数月,两地牵悬。若不是琼州蛮荒湿热多瘴厉之气,她又体弱不堪远行,岂会将人独留家中,爱怜地看着娇颜,他问起离别期间的种种。
“这次去得久,你一人在家可好?”
“很好,娘和大嫂都很照顾。”
“可有什么烦心的地方?”
她微微一笑,美眸似嗔似怨:“你不是全让霜镜、墨鹞他们代决了,等闲事哪入得了我的耳朵。”
谢云书并不否认:“你不喜欢?”
“倒也不是。”久被拥着,她索性将头倚在肩上,“真要我去应付未必耐得了烦,就是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没用。”
“我可不希望你把心思耗在家常琐事上。”
“那用在哪儿?”她不以为意地白了一眼。
“用在我身上。”他狡黠地一笑,不安分起来,“最好能缠着我不放,时时都离不了。”
“你——”话音柔媚得听不下去,她咬住唇。
“别这样,我想听你的声音。”以吻撬开贝齿,模糊的低语带着压抑的欲望,燃起炽热的火焰,“很快你会知道,我有多想你。”
青岚好奇地凑到谢景泽房中,翻看三哥带回来的琼州奇珍。谢飞澜被一道拖过来,默默地听两人对答,少有的沉寂。可珍物的样子着实过于怪异,连心绪极差的人也忍不住仔细打量,最后一役谢飞澜虽有参与,但主要在侧翼攻袭,并未进琼派海主殿,见此物尚是头一次。
一方玉匣中以银线扣着一株奇特的植物。
长如六角的星形,星缘生出无数凌乱的墨线盘绕一团,触手柔软,通体漆黑又间杂着点点金光,散发奇异的香气,闻之胸臆一清。
“这就是琼海派秘不示人的——”
“海冥绡。”谢云书接下小弟的话,顺手拿过玉匣。
“三哥来了,三嫂呢?不是说今天日要再次诊脉。”青岚探头张望。
“她还在休息,下午过来。”
“还在睡?”青岚瞟了眼天色小声嘀咕,“这个时候也该——”
谢景泽好笑地提点,拍了下五弟的后脑:“忘了三哥昨天才回来?”
谢飞澜扯了扯唇角,半笑不笑:“想是三哥让人累坏了。”
漫不在意地任兄弟调侃,谢云书微笑着拈起海冥绡细细端详。
两年筹划,数月亲伐,谢家倾力而出,借谢飞澜在泉州经营之利,终于夺来了这一外界只闻其名不见其形的珍物。据说长于海崖秘不见光处,吸海潮湿气数百年而长成的奇葩,琼海派视同拱璧,奉为镇派之宝。
青岚偏头瞧了半晌:“这是传说中能起死回生,令武林中人内力大增平添一甲子功力的宝贝?”实在看不出来。
“那是骗人的。”谢云书指尖轻摩,淡道,“其实它的功效是续断经脉补气凝神,去寒毒更有奇效。”
“只这样?”青岚略为失望,“琼海派何必看这么紧,害我们折了那么多人。”
“忘了说,还有一层作用。”谢云书忍笑,“之所以能去寒毒,正是因它长于寒湿之地,其性极烈,琼海派的上层均是些老头子,十分爱重这一点。”
“哪一点?”青岚不解其意,等了半天谢云书笑而不答,谢景泽低头佯作翻书,只有看向神情古怪的谢飞澜。
半晌,对方嘴一歪,好心地给了答案:“壮阳。”
“啊?”愕了半天,青岚涨红了脸,“那还能给三嫂用?”
谢景泽咳了咳:“用在弟妹身上自然不同,她百脉俱衰,寒毒未尽,用此正好对症,调理得当至少可多延十五年。”
“才十五年。”耗费偌大的精力仅只如此,青岚不由遗憾。
“别说十五年,就算延一年半载我也会去夺。”谢云书平静地合上玉匣,“至少有这时间我可以再去找其他灵药。”
当初君随玉探出海冥绡的消息,碍于琼州与西京相距万里,劳师袭远困难极大,埋线布局又非朝夕之功,便借婚嫁之机商定谢家主攻,君家暗助重帛金资,才有了这一场横跨中原的征伐。
谢飞澜沉默良久,忽然直询:
“三哥这么重视,到底是为她出身君王府,还是……”
谢云书稍稍一怔。
“我认识她的时候。”忆起多年前的邂逅,重重叠叠的回忆浮上心头,漾起轻浅的笑,“她不姓君,我也不姓谢。”
那时,真没想到能有今天的日子。
天山上的四使。
那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在西域竟是弹指杀伐喋血万里,三哥皆在翼下听凭驱策,青岚的敬畏戒惧原出自于此,这样的人……
“四弟。”
谢飞澜蓦然回神,谢云书轻笑举杯:“此番多亏了你,否则南闽情势曲折民风粗悍,真不知从何下手。”
“三哥说哪里话,都是自家兄弟。”爽朗一笑,谢飞澜满饮而尽,随手倒了一杯遥祝长兄,“大哥最是辛苦,难得有机会兄弟团聚,必得多喝几杯。”
谢曲衡返家最迟,犹带风尘之色,面上却是轻松愉悦。
“总算是完成老三一桩心事,不然他天天悬念我看着都烦,正好琼海派在扬州自暴形踪,也算全面了结。”
“让大哥费力了。”谢云书敬了一杯,亲厚之情流露无遗,“也谢谢二哥在家中照拂,不然她的病我真放不下。”
谢景泽微笑着受了一杯。
“罢了。”谢曲衡叹了一声,“既娶了人家,怎么做均是分内的事,费点心也是应该的,何况此事对老四也颇有助益。”
“君随玉对这个半路找回来的妹妹可真上心。”谢飞澜不自觉带上了微讽。
谢云书一笑,青岚感叹。
“那可不是,四哥有机会到夜阁转一圈就明白了。”
“夜阁?”
“当年为了迎娶这位来头极大的君小姐,爹下令将芳华苑等几个客苑合并,赶工起了一处新苑,按三哥的意思请能工巧匠设计了芙蓉玉池,水亭朱阁,遍植烟柳奇花,那一带的景致可称谢家之冠,四哥有空不妨去瞧瞧。”
谢飞澜挑起一边眉:“好一番大费周章,你说的夜阁又是什么地方?”
青岚说得兴起,滔滔不绝:“君家财雄天下珍藏无数,君随玉送了半府奇珍做嫁妆,数量太多又不能乱放,三哥在苑内建了夜阁安置。上次我实在好奇,央着三哥带我去开了开眼,几层的琳琅满目的秘宝看得眼花,什么夜明珠、珊瑚树再普通不过,好多东西听都没听过。”
青岚说得天花乱坠口沫横飞,谢云书无奈地打断。
“别听他吹牛,没那么夸张。”
“什么吹牛,那是我亲眼所见。”青岚抗声,忽又唉声叹气,“没见过的真想象不出,害得我后几天做梦全是堆成山的宝贝。”
谢飞澜低哼:“君家可真是阔。”
“爹也这么说。”如出一辙的口气令谢曲衡失笑。
“说来君随玉未免太过小心,倾出奇珍异宝,无非故示兄妹情重,还不是怕亏待了君小姐,谢家又不是势利眼,用得着这般提防。”谢飞澜自己也觉话有些过,却控制不住。
谢景泽一怔,谢云书望了一眼没出声。
青岚没听出来:“看四哥说的,倒也不怪君家,毕竟……”半晌没再说下去,化为尴尬的笑。
“毕竟当年我极不赞成老三娶她。”谢曲衡淡淡地道,“她虽出身君家,却自幼长于魔教,心性狠厉杀伐过重,疏冷寡情又身染重疾,绝非良配。所以我一直反对,娶进门实属迫不得已。”
谢飞澜没想到大哥说这么直接,一时怔住,看谢云书却是平静淡然并无郁色,支着头倒酒。
“但既然做了一家人,别的话也就不提了。”谢曲衡吁了一口气,“成了三弟的媳妇,谢家就得多方回护,容不得外人说一句不好,这点老四也得记住了。”
“大哥说的是。”谢景泽难得开口,“有什么话自家人尽可随便,对外还是留心,再说弟妹尽管身世坎坷,人却极聪慧,娘很喜欢她。”
“我觉得三嫂不错,虽然人冷了点,但行事气度皆胜人一筹,少有及得上的。”青岚颇有不平之色,“反是凤歌姐见了三嫂都不说话,一句谢词没有。”
说起白凤歌,谢云书神色微动。
“四弟真要娶她?爹的打算是另一回事,你怎么想?”
“我?”谢飞澜无所谓地笑,一贯的浪荡本色,“女人对我来说全一样,她长相还过得去,只要以后听话省心,娶了也不算吃亏。”
谢云书眉微蹙:“婚娶为一生大事,你久居泉州爹娘不会拘管,大可挑一个倾心的。”
“不是每个人均能有三哥的运气,恰好遇上一个绝色佳人娶进房里。”谢飞澜懒洋洋地弹杯一笑,自己也不懂怎会变得如此刻薄,“只可惜是个病美人。”
谢云书静了一瞬。
“四弟,我知道你不怎么喜欢三嫂,但她已是我妻子,给三哥一点面子,别在她跟前这般口气,我不想她心里不好过。”
谢飞澜心里一悔,嘴上仍是无遮拦地调侃。
“三哥怕回去受娇妻惩戒?我早听说她雌风厉害。”
“我倒宁愿是这样。”谢云书不以为忤,俊颜温柔,“可她性子骄傲,受了委屈多半憋在心里,断不会对我说。”
“那你更不用担心。”越见如此,谢飞澜心里越酸得难受,“三哥或许不懂,女人是不能太宠的,愈对她好愈不当一回事,若即若离反倒会自己缠上来,再这么放纵三五年,她就要爬到你头上了。”
“我娶她,是要她幸福的。”任四弟言之凿凿地胡扯,谢云书倒也不驳,依然沉静平和,“她以前太苦,我只愿尽力让她快乐一点。”
谢飞澜不知是什么滋味,上好的美酒喝下去竟如醋一般,再说不出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