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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房子里的那几只乌龟,有一只一动也不动。隔了三天,被埋在了北面的树下。
我争辩道,“哼,你-你-你们知道什么呀?!淮南子里说,东海有大鳖驮着蓬莱,方丈,瀛洲三座大仙山!”我脖子涨的通红,说道“我-我-我爷爷是神龟。要活-活-活一万年的!”
这时候,爷爷喜滋滋的哼着小曲出来了,“为孙儿庆生辰满心欢畅,百岁人喜的是四代同堂。似这等花团锦簇杨门少见。”爷爷走着八字步,一手撩须,一手拖着一根粉色的自动铅笔和一盒铅笔芯。我一看到爷爷就哇的哭了。
一个老头有点儿不好意思的对着爷爷说,“唐家的孙子女可是伶牙俐齿,说不过说不过喽!”爷爷掏出手帕,翻出里子来,粘掉我挂在脸上的泪水,他的手帕上总有一股烟草味儿。
“爷爷,他-他-他们哈怂,超级大哈怂,还给你起外号!”我愤愤道。我也要说脏话,而且我也要说他们自己的骂人话哈怂。
爷爷鼻子一哼,“嗯——。”他不让我这么说,既而笑着说,“是吧?把我大孙女惹急了吧!”又冲着那帮老头子“你们可要当心,兔子急了都咬人呢,何况我们家这还自封是属猫的。”
胖金鱼老太太打趣道,“哎吆吆,你这孙子女真真舌头不饶人。还我爷爷是驮大山的。”她故意演我刚才的样子,叉着腰,梗着脖子说,“你问问你爷,当今三座大山,买房,看病,上学。你爷哪样驮得起。”
爷爷背起我,说“驮着大山的是鳌。爷爷可驼不动山喽,驼驼你就行了。”
我趴在爷爷的背上,手里攥着粉色的自动铅笔,“爷爷,乌龟会死吗?”
我听到爷爷踹着气说“有生就有死,就像有对就有错。”
我问爷爷,“对和错真的是反义词吗?如果是,那么为-为-为什么不说‘不对’呢,非要造一个‘错’字?”
“唐家的孙女说说看。”爷爷像乌龟一样歪着头,问我道。
嗯,我时常觉得有对且不错的,有不对且错的,有对且错的,还有不对且不错的。可我自己也想不清楚,又要怎么跟爷爷说呢。
我在爷爷的背上一颠一颠,迷迷糊糊,迷迷糊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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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的,一团白绒绒的东西在路的中央。它静静的等着我们。它的嘴巴和鼻子一起被压的扁扁的,只剩下两个眼睛一样的小窟窿。啊,原来是一只鸭嘴兽。
我从爷爷的背上跳下来。托起小小的鸭嘴兽,两只手小心翼翼的捧着。周围好多亮晶晶的眼睛在注视我,好多只乌龟的眼睛,鼓鼓的杏子眼。杏子眼们在树下休息。原来周围的房子都是树呀,有长了指头那么粗松针的松树,有树根搂抱在一起跳舞的大榕树,有不断往下掉金苹果的苹果树,有不断从身体里吐核桃的核桃树。。。。。。
小核桃被金苹果撞开了,里边粉色的脑袋瓜子露了出来,像磊舅舅办公室里的人头;金苹果被小核桃撞裂了,里边露出灰灰的魔芋,指头粗的松针按一按,弹起了一块掉在了地上。我来不及去捡,我还要找我的蟠桃树。姥姥说,
蟠桃树上蟠桃宴,蟠桃树下一万年。
我要给爷爷吃蟠桃果。爷爷活一万年。
看管蟠桃果的是智慧女神,她头顶着一圈蟠桃树枝。
她说想要蟠桃果得先写一个欠条,欠下的债都是要还的。
她说,还多久都可以,活得越久还得越多,还不上的就利滚利。
我想问她拿什么来还,她却不见了。
我想先写欠条吧。对,用爷爷新买的自动铅笔,可两手空空如也。啊,我的笔呢,笔呢?我把自己的房子翻了个便,抽屉都拉出来,光秃秃的床板露在外面,连做地基的两段树桩都挖出来了。还是没有。会不会在鸭嘴兽的时候丢掉了。
咦,我的鸭嘴兽呢?一定在找蟠桃树的时候丢到了吧。我气坏了,眼泪扑簌簌的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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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左翻右翻,上搜下寻,还是没找到我的笔。一颗蟠桃果被摘了,一个欠条被系上。又一颗蟠桃果被摘了,又一个欠条被系上。红色的丝绸随风飘荡。
有的写着,“永远开心漂亮!”
有的写着,“一生幸福健康!”
有的写着,“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有的写着,“财源滚滚,心想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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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也太难还了吧。一不小心生了气,一不小心感了冒,一不小心粘了晦气,一不小心丢了钱,就要利滚利,利滚利呀,嗖嗖的飞涨。但有人说利滚利也不用怕的,利滚利,不过是,更开心,更健康,更福如东海,更财源滚滚。如果还是还不上,那便再利滚利,超级开心,超级健康,超级福如东海,超级财源滚滚。
山的尽头还是山,海的尽头还是海,债的尽头还是债。
可我想要爷爷一直这样还债吗?我还是写爷爷自己的话吧,面子里子一碗水端平吧。
对,就用爷爷买的自动铅笔写。咦,它又躺在我的手心里了。
鸭嘴兽说你知不道还写,咦,她也躺在我的手心里呢。
咦,我还在爷爷背上呢。
哦,原来是个梦。
“爷爷,我们上次动物园的时候,你记得吗?那个灰灰的鸭嘴兽。鸭嘴兽是鸟吗?鸭嘴兽是爬行动物吗?鸭嘴兽是脯乳动物吗?如果说是,那便是既对又错的。”
“既对又错。好,好,好。爷爷涨知识了。打你磊舅舅那里取经的鸭嘴兽学问吧?”
“爷爷怎么知道呢?”我呲溜从爷爷背上滑下来。脑袋里一个影子飞过,好像刚才也有人这么滑过。
“怎么爬下来了,我大孙女不嫌地上脏了,也不结巴了!”爷爷顿了顿,“你磊舅舅也不容易哪。你鲲表哥还小呢。”
我牵上爷爷的手,“爷爷,你怎么跟姥爷一样呢。磊舅舅说鲲表哥不小啦,也该知道了。姥爷说,还小呢还小呢。再等几年吧。”
“你磊舅舅还年轻。你鲲表哥开始去那些医院不医院的地了吗?”
“要一个月去一次呢。”
“可怜的娃娃!”爷爷摸摸我的头,“有啥好的多分给他些吧。”
我赶忙解释,“他都没见过兔馍馍。我就给他也做了一个。”
爷爷意味深长的看着我,我吓了一跳。兔馍馍不好么?还要啥好的呢?豆沙包也分了,小笼包也分了,糖葫芦也分了,苹果也分了,水蜜桃也分了,梨被姥姥挡着不让分,烧仙草也分了,橙汁也分了,蛋糕也分了,巧克力也分了,披萨也分了,汉堡也分了,鸡翅也分了,薯条也分了,红枣花生桂圆莲子也分了他自己不要吃的,衣服他也不喜欢,书他也觉得小儿科。还要我分什么呢?
姥爷我也分了,姥姥只好让鹏表弟来分,我本来就没有多大点份儿。还要我分什么呢?
磊舅舅吗?磊舅舅是他爸爸,我本来就没有份儿。还要我分什么呢?小鸭嘴兽蹦哒跳到了地上。
“爷爷?”
“唉——”
“磊舅舅说鸭嘴兽有五对性别染色体。可为什么到头来还是只有雌雄呢?”
“因为辨雌雄的,人,是这样子的吧。”爷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