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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试问肥宅应不好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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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我只是害怕上瘾于这种被圈养。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未来的乌托邦。当然,对象除去所有工作人员。我们不用辛苦奔波,一日三餐按时被喂养,一模一样的食物,每天面临的不是吃不饱而是吃不下。我们住同样的房间,房门紧闭,不被房间周围的纷纷扰扰所打搅,甜蜜而又孤独的在网络上寻求慰藉。

    我活成了我的爷爷奶奶我的爸爸妈妈一直在奋斗的生活,可我竟然有些悲伤。我有些悲伤,时时刻刻都想要逃出去,逃出这个房间。

    可当我打开房门才发现,不是我逃不出我的房间,而是我迈不进弥漫着乌合道德的公共走廊。就像我终于不用害羞,终于可以在网络上自由自在的说话,也仍然逃不脱公共舆论的排山倒海。

    我胆小的退缩回房间继续宅着,至少我的房间里还没有摄像头。我蜷缩在沙发里,中国的夜晚也睡,美国的夜晚也睡。它们之间相差了十二小时,哪里都是夜。

    我无法进入阳光,它下面是那个垃圾场。我在梦里大声思考,捉住突然闪现的念头,一个节点一个节点跳回去,逼着自己现出原形。我想又不想变得有用,我害怕断舍离。

    我知道,离开这架航空飞船,离开这为期十四天的梦幻之旅,我此生都很少再有机会被这样小心翼翼的呵护。

    离开这里之后,也许未来的某一天,我的房间里也会被装上摄像头。娱乐传媒节目已经在开始大胆的演示并教导我们那样的生活了。他们一遍又一遍排练着,一个人,怎么在自己的房间里带上面具,在摄像头下扮演一个又一个角色。

    不怎么需要演技,因为可以随意拼接,像织布那样织出各种想要的图案。大家看得津津乐道,我只觉得恐惧。

    世间有没有一种监狱,让犯人呆到最后再也不想离开。

    我以为那便是肥宅。

    既是物理意义上在合肥隔离,又是心理上无忧无虑的宅居,还是生理上的日渐增长的体重。

    真的在宅,真的有肥。

    我为自己能想到这么一石三鸟的名字而沾沾自喜,暗自拍手称快。有人说这不就是斯德哥尔摩症候群吗?哪里都是专家,我被分类画群,贴上标签,从一个格子搬移到另一个格子。

    我无力反驳,随便他们怎么贴。沧海风云,我只不过渺小的一粟。可在疏而不漏的疫情监测系统里,我又从来都无处逃脱。

    他们不明白那绿码中间小飞机突然消失不见时候的天旋地转,那机票一张又一张被cancel时的无力无助。即使没有这样小心翼翼的被圈养,即使只是一碗白开水,我也甘之如饴。可你们却待我这么好。我又何德何能?

    也许还有更多其它的宅子。只是恰好我只住了这一间。

    我只住了这一间,便只好留下感谢在这一间。

    刚开始的时候总是冲出去从宇航员手里直接拿饭说谢谢。意识到不好后,便只好守在门旁听手推车轱辘轱辘来又轱辘轱辘去,或者睡过了头从猫眼里望望对面的椅子是不是已经摆上了。

    只是开始遵守规矩后,默默的拿了饭后,那句谢谢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我真想让他们掀开护目镜摘掉口罩露出脸来,好让我记住他们的样子。但我不敢说,我真是太害羞了。没关系,至少我记住了声音。

    测体温的我遇到至少四种声音。

    大多时候是那个比百灵鸟的要低厚比布谷鸟的要高亮的声音。两种鸟儿我见了可能都不认不出来,但我在网上搜了搜,仔细对比了,应该没有错。

    经常我还在大窗台上坐着发呆的时候,便听到那个声音穿过木门飘来,“您好!测体温的。带上口罩。您好!测体温的。带上口罩。”一听到,我便赶快丢下书,四下去找口罩。我不知道东西怎么就突然总躲起来。。。。。

    我好像一直在不停的找,找口罩,找梳子,找衣服,找签字笔,找便签,找刚刚还在吃的零食,找前一秒还在发微信的手机。

    我一直都在这里呆着,可不知道为什么,找半天也找不到,把床翻来翻去,把桌子抹平,把箱子倒空,都找不到。大家都在跟我玩捉迷藏,我无法给我提示。

    有时候是一个低沉的比鸽子略微散漫的声音,它说,“您好!测体温。”我有次刚好在马桶上,便喊道,“您等下一个再来测我”。

    等我慢悠悠洗完手,还没听到敲门声。我只纳闷怎么还没测完上一个,正要开门去瞅瞅,吓一跳,竟然还站在那里!

    两只眼睛鼓鼓的像是要掉出来,护目镜让她的眼睛大了好几倍。她有一次,突然轻轻的叫了我名字,没有带姓,像我妈妈那样叫,我吓了一个激灵,半天没敢答应。

    有一次,是一个比海豹的声音亮一点的,他测了一下我头说,“咦,失灵了!”又来测我胳膊,我看了一下,还是黑黑的‘Lo’。

    他又测了下自己的,正常啊。又来测我的,“咦,还是不行,怎么回事。”他便问我有没有感觉到不舒服。我摇了摇头,没有啊,我刚才还很开心的洗了澡呢。他便说,要等会儿再来测,先让我想办法把胳膊再擦干点。

    可毛巾都不是干的。我抓耳挠腮,认真想了想,拿着吹风机对着胳膊热热的吹了好久。小汗毛都竖了起来,一棵一颗,虎虎的。再来时,果然可以测出来了,那个声音自己吓了一跳,“38.3℃”。

    我也吓了一跳,怎么可能?脑袋里闪过一只救护车和担架,竟然慢慢渗出一丝莫名的窃喜。我摸了摸胳膊,果然热乎乎的。他便让我去空调下吹会儿,他等会儿再来测。

    后来,没了电吹风干扰,体温就正常了。从此,我便深刻的领悟到,很多看似简单普通的事情,也会半路遇到各种奇奇怪怪的挫折,防不胜防。

    第四个我记住的是一个比青蛙的声音要厚一点的,只记得个子不高。那次,我刚敷好面膜,门便咚咚的响了。我虽然小心提醒门外的别被吓到。

    但我看到门开的时候,那个声音还是被吓得趔趄着后退了一步,假装镇定的说胳膊伸出来测。哈哈,我当时在想,难道白熊这么怕无脸人,千与千寻的无脸人?

    送饭送水的师傅们通常不怎么跟我们说话,可能他们更害羞吧。我只听到对讲机沙拉拉的响,粗糙的浑厚的声音,“XXX加饭,XXX两个鸡蛋,收到。”我偷偷探出脑袋,看着他笨拙的弯腰拎起一盒菜弯腰放到椅子上,转身弯腰又拎起一盒饭弯腰放到椅子上,再转身又拿出一个水果弯腰放到椅子上。楼道里很热,熊皮很保暖,他默默的摆完整个楼道的椅子。有时候,水果是另一只白熊配合着完成。他们蹒跚着,一前一后。他们有时候会呜呜啦啦的说两句话。我不曾听懂过,只觉得像小时候读过的《背影》。肥胖的父亲艰难的爬上月台,他弯腰放下橘子,扑扑衣服上的泥土,送走那位已经二十岁还不放心他一个人去北京的公子。我蹲在门口,“likearollingstone”,不知道在滚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