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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胜者为王
梁萧笑了笑,扬声说:“这么说,这宫主的位置岂不是该我来坐?”众人无不变色,明归双眉斜挑,眸子里精光迸出,射在梁萧身上。
左元冷笑一声,道:“你小子不过是个外人,就是算术超群,又怎能做得了宫主?”众老纷纷称是。梁萧笑道:“敢情好,你们能取花家而代之,为何外人不能做这个天机宫主,难道你们口口声声说的‘胜者为王、能者居之’都是放屁吗?”
众人闻言一怔:“不错,明家取代花家是能者居之。外人为何就不可能者居之?”一时议论大哗。明归眼珠一转,向明三秋使了个眼色,微笑说:“小家伙,就算你算学厉害,武功也未必够得上宫主啊!”
明三秋明白伯父心意,“呼”地一掌拍向梁萧,喝道:“不错,让我再试试你手底的本事。”花无媸早已留心,一掌封上,明三秋功力略逊,退了一步。哪知明归趁二人动手,展臂探爪,拿向梁萧。秦伯符见势,长笑一声,一晃身,双掌推出,掌指相较,劲风迸发,二人闪电般换了一招,秦伯符足踏大地,稳若磐石,明归则身在半空,无可凭借,一个筋斗倒翻落地,蹭蹭蹭连退三步,踏碎了三块青砖,浑身气血就如沸腾,心中大为骇异:“姓秦的厉害,老夫走眼了!”天机八鹤中秦伯符排在第四,平时为人极其低调,其他人并不把他放在眼里。
秦伯符长笑说:“明兄的‘飞鸿爪’果然犀利,秦某还想领教一二!”踏上一步,双手平平推出。明归只觉气如浪涌,闪身避过,飞爪斜拿秦伯符腰眼。秦伯符挥掌下击,明归指尖热辣辣生痛,翻手扣向秦伯符的手腕。
明三秋见明归占不了上风,花无媸又将自己看死,浓眉一挑,笑道:“且慢动手!”明归依言跳开,秦伯符不好追击,冷笑止步,花无媸瞟了明三秋一眼:“你还有什么话说?”
明三秋笑道:“宫主莫恼,家叔不过试试这位小兄弟的功夫。依我看,大家都是天机宫的人,不可为一个外人伤了和气,若有分歧,不妨平心静气理论一番!”他将“外人”二字咬得格外清楚。花无媸冷笑道:“你倒变得快,动手的是你,平心静气的也是你!”她回望梁萧,心中微觉迷惑:“没想到六年光景,这少年将算学研习至此,真叫人不可思议。”想到这儿,含笑说,“梁萧,你不是要学太乙分光剑吗?老身答应传给你!”?言罢背起双手,含笑不语。
花清渊大喜过望,忙道:“萧儿,还不拜师?”明氏伯侄面如死灰,心知梁萧一旦拜师,就是天机宫的弟子,以明三秋的道理,便有做宫主的机会。二人均想:“花无媸如此做派,分明是要鱼死网破,宁可把宫主传给外人,也不让我明家得手!”
场上鸦雀无声,人人望着梁萧。不料梁萧摇头说:“我不想学了!”花家众人一惊,明三秋等人却是意外之喜。花无媸怒极反笑:“梁萧,你辛辛苦苦学了五年算术,不就是为学这门武功吗?”这件事不提还罢,一想起这五年的欺骗,梁萧恨不得与花无媸见个死活。他冷笑一下,摇头说:“以前是以前,我现在没兴趣。”不顾花无媸窘迫,转身便走。不料这一转身,正与花晓霜四目相对。
花晓霜早先因父亲受辱,伤心流泪,此时脸上泪痕宛在。可是一见梁萧,什么不快都抛到九霄云外,心中只有欢喜,禁不住破颜而笑。她人虽病弱,但笑容极美,宛如云破月来、娇花含露,说不出的妩媚动人。
梁萧瞧得一呆,继而胸中隐痛:“姓明的伯侄阴险狡诈,我这样走了,只怕从今往后,晓霜再也不会有这般笑容了。”想到这儿,心潮涌动,一转身大声说:“好,胜者为王,算学武功都胜出,就能做这个天机宫主?”
明三秋见他自信满满,心头一凛,也被梁萧这句话激起斗志,不顾明归眼色,漫不经意地说:“不错,二者胜出,便为宫主!”梁萧将腰间宝剑一丢,笑着说:“好,咱们再比武功。”众人无不骇异:“这小子疯了吗?他打娘胎里练起,也不是明三秋的敌手啊!”
明三秋认真打量梁萧,笑着说:“小兄弟,君子一言?”梁萧也笑笑说:“快马一鞭。”秦伯符深知梁萧的底细,忍不住厉声大喝:“臭小鬼!昏头了么?算术就算了,论武功,你有几斤几两?”花清渊也说:“梁萧,不可逞强。”梁萧只是冷笑,并不理睬。花无媸心里盘算:“这小子天才横溢,也许有出奇制胜的怪招。就算胜不了,由他这么一闹,终究于我有利。”向着不作一声,冷眼旁观。
明三秋只怕梁萧翻悔,上前一步,拱手微笑:“小兄弟,请教了!”梁萧也不回礼,点头笑笑:“好吧,我就指点你两招。”
明三秋心中大怒,双掌忽收忽放,使了招“偏心折叶”。这是“玄形掌”里招数,“玄形掌”是花氏九大绝学之一,以“玄之又玄,掌出无形”为要旨。明三秋一出手便是这门上乘武功,正想速战速决,胜他个酣畅淋漓。
梁萧大笑一声,忽地身子后仰,左掌五指散开,放在胸颈之间,虚点明三秋手腕,跟着腰肢一扭,右掌神鬼莫测,穿过明三秋的两掌,拂向他的胸口。明三秋急将掌势圈回,截向梁萧脉门,足下横踢,逼他后撤。
梁萧这招“太白醉酒”使过,忽又咿咿呀呀,大哭起来,双手好似拭目洒泪,踉跄扑跌,绕着明三秋飞奔。此招“穷途当哭”与明家的“北斗七步”近似,心法更是十分奇特,相传晋代大文豪阮籍乘马驾车,遇上穷途末路,必定大哭而返,这一招正取阮籍猖狂之意。明三秋见梁萧时笑时哭,若癫若狂,举手抬足却有莫大威力,不由心头一凛,连变三招,才将来招化解。
众人见梁萧出手高明,不由连连称奇:“这孩子内力平平,招式却奇妙得很!”花晓霜原本极为担心,此时见梁萧不落下风,又觉欢喜,急声说:“萧哥哥好厉害!爸爸,你教他的吗?”花清渊摇头说:“我哪教得出来?”凌霜君的心中却很纳闷:“他方才被吴先生殴打,怎地没见他出手招架?”侧目望去,吴常青小眼瞪着场上,一张脸涨得紫红。
拆了数招,明三秋双掌如封似闭,一招“洞天石扉”推出。这招拙中藏巧,一遇反击,立时奇幻百出,花清渊看得分明,大叫:“萧儿当心!”
梁萧闻声,两指一并,划向明三秋的脉门。这招“春秋直笔”如孔夫子作春秋,一字褒贬,直指善恶。明三秋双掌一分,呼呼呼连拍五掌,仿佛天门洞开,群仙出游,掌风迭起,不分先后地涌向梁萧。明三秋十分自负,见梁萧招术巧妙,也想凭招式将他击倒,所以招式虽奇,内力并未用足。
众人惊呼四起,梁萧却不慌不忙,一旋身,右手如握刀笔,左袖挥洒自如。这招“屈子赋骚”取自屈原行吟江畔的风骨,梁萧或凭大袖以柔克刚,或以刀笔攻敌必救,众人眼花缭乱之间,将明三秋的连环五掌统统化解。跟着身形后仰,使招“宋玉临风”,右足虚虚实实,踢中明三秋的右肘。这一脚用上了全力,明三秋痛入骨髓,又羞又怒,轻敌之心尽去,长啸一声,身法陡急,滴溜溜当空飞转,几乎不见人影。出手更是变化莫测,“东鳞西爪”的奇功绝技,如长江大河一泻而出。
梁萧生平头一回与这样的高手交锋,心中微感慌乱。以“圣文境”的武功拆解数招,忽吃明三秋一招“落花刀”,扫脱发髻。晓霜瞧得失声惊叫,又见梁萧身形一晃,脱出掌外,不由松了一口气。这几招过后,明三秋看透了梁萧的深浅,只求速战速决,招招式式蓄满内力,逼迫梁萧硬碰硬对敌。秦伯符与花清渊看得惊心动魄,各自运功在身,只等梁萧遇险,立刻上前襄助。
梁萧仗着“幻尘身法”东逃西窜,明三秋急欲求胜,几步抢上,大喝一声,“凤尾脚”连环踢出,腿影满天,十分炫目。梁萧无法可想,身子一矮,钻到浑天仪后面,见明三秋踹来,伸手将浑天仪一拨,巨大的铜球滴溜溜旋转,明三秋脚下一滑,腿劲居然卸到一边。
明归瞧得双眉倒立,冷笑说:“小子手底的功夫平平,腿上的功夫还不错。”言下之意,讥讽梁萧只会逃跑,花无媸也冷笑一声,说道:“孙子有言:‘退而不可追者,速而不可及也’,可见兵家圣哲也有遭遇强敌、尽快退却的说法。画地死守,才是愚不可及。”明归听她引出先圣至言,难以反驳,只得冷笑说:“好,看他逃得了多久?”
灵台上浑天仪共有二十八具,以周天二十八宿方位放置,其实就是一座具体而微的“浑天二十八宿阵”。梁萧精熟天象,循阵理而行。明三秋转了两圈,几乎跟丢,一转念明白了梁萧意图,暗骂小子奸猾,当下也依阵法追赶。
梁萧算法胜过明三秋一筹,阵法用得更巧,轻功却远远不及,奔走百十步,明三秋终于赶上,厉喝一声,双掌抡出。梁萧避无可避,遁入铜仪后面,看他来势,又把圆球一拨。世间形体,浑圆者最不受力,浑天仪不但浑圆,而且光滑无比,这一转,又将明三秋的掌力带偏。两人交手不及十合,满阵铜球均被带动,呼噜噜飞转不已。明三秋一个疏忽,竟被铜球的旋转带了个趔趄。
两人在阵中转了数匝,明三秋始终逮不着梁萧,心中无比焦躁,发声清啸,伸掌将铜球一拨,浑天仪突然加速,嗡嗡作响。接下来,明三秋身法若电,在阵中时隐时没,看似追赶梁萧,实则反复拨动铜球,只听嗡响声不绝于耳。铜球转至极处,只剩下一团光影。
花晓霜心挂梁萧,瞪大双眼,全神观看,瞧到这儿,被铜球扰得眼花缭乱,不觉目眩头晕,想要闭目歇息。忽听人群里一阵低呼,忙又睁眼再瞧,只见明三秋赶上梁萧,拳脚迭出,顿时伸手捂嘴,心子提得老高。
梁萧故伎重施,反手拨球,不料刚刚触及,指尖一热,不但没有改变铜球走向,反被带了个野狗抢屎。梁萧这才明白明三秋的用心,他让铜球转无可转,梁萧再也无从借势。
明三秋计谋得逞,大喝一声,劈手抓落。梁萧连滚带爬,拼死逃命。但明三秋手法之快,目不及交,耳不及掩。正要得手,耳边传来一连串金属碎裂声。明三秋转眼一瞧,脸色大变,浑天仪上的巨大铜球纷纷脱出基座,呼啸向他飞来。原来,浑天仪本是用来推测天象,建造时没想到用来比武,所以机关造得十分纤细,这时反复急转,机关纷纷断裂。
明三秋顾不得伤敌,仓皇躲闪,可那二十八个铜球漫天乱转,根本无处可避。明三秋连拨带闪,让开两个,却被第三个铜球撞在背上。这球上一大半的劲力出自他自己,层层叠加,雄浑莫比。明三秋喉头一甜,一个踉跄向前扑出。还未站定,又被两个铜球撞中前胸后背。明三秋连中三球,不觉五脏剧痛,两耳一阵嗡鸣。
梁萧倒在地上,反而占了便宜,见势一路滚出,只听得头顶风声呼啸,撞击声震耳欲聋。好容易滚到无风处,抬头一看,铜球满地乱滚,明三秋无影无踪。梁萧踢开一个铜球,纵身跳起,大笑说:“胜负已分,明三秋自作自受,完蛋大吉。”话音方落,几个铜球忽地散开,明三秋披头散发地跳了出来,脸色酡红,嘴角挂着血丝,涩声叫骂:“做你妈的千秋大梦!”他露面以来,始终恭谦有礼,忽然骂出一句粗话,众人听了无不惊诧
梁萧见他形同厉鬼,也骇了一跳,强笑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这两脚猫,倒有九条命。”明三秋怒哼一声,刷刷刷连环三掌,劈向梁萧,这路“阳关三叠手”,一掌强过一掌。但他连遭铜球撞击,受伤不轻,仗着内功精湛,勉强压制,可是起落之间,已不如方才迅疾。
梁萧见他掌来,闪身让过,忽地发现,明三秋这一掌暗藏九宫之义,转身又化为八卦,变得甚是高明。这些变化,换在先前,梁萧逃命唯恐不及,根本来不及细看;眼下明三秋拳脚变缓,梁萧看了几招,恍然大悟:“天机武学不离数术,这厮仗着数术了得,将天罡三十六绝的数术根基融会贯通,变出这么一套东鳞西爪的杂碎武功。”
一明白这个道理,梁萧举目瞧去,真是洞若观火。忽见明三秋移步,心中一默,低声念道:“履明夷、踏归妹、进中宫,捣西方之金。”明三秋受了内伤,耳功仍在,听了不由一怔,敢情梁萧一口气说出他后续的四般变化,惊怖中急忙变招。梁萧瞧他抬手,微微一笑,又说:“人元太元,出巽东南,过坎西北,镇于中央智土。”明三秋大骇,再又变招,不想一抬脚,梁萧又将后续变化叫出。众人只见梁萧一手按腰,念念有词,明三秋却绕着他东西奔走,始终不曾递出一招半式,一时面面相觑,暗叫古怪。只有花无媸耳力通玄,听到些许,不觉轻轻点头:“这小子不但算尽天下,而且心性狡黠,倘若大声道出,明三秋当他虚张声势;这么小声嘀咕,反而教他捉摸不透。”
明三秋连变九招,均被梁萧叫破,不觉手足无措。梁萧看出便宜,使一招“伊尹耕土”。据说名相伊尹投奔商汤以前,是一个耕田的奴隶,这招一挥一按,大有挥锄躬耕之势。明三秋遮拦不住,倒退半步。梁萧又使招“太公垂钓”,右手前探,左手下垂。
明三秋方寸已乱,见梁萧左胁下露出破绽,心中大喜,使招“扶疏六绝”,挥掌直捣中宫。哪知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梁萧这一招本是诱敌。鱼儿上钩,马上右拳一引,拨开明三绝的掌势,左掌翻出,击中他的右胸。明三秋连退两步,胸口疼痛难禁。人群见他中掌,响起一片惊呼。
梁萧一招得手,信心倍增,长笑一声,乘胜追击。由“周公吐哺”起手,大开大阖,连使“管仲射钩”、“孙武麾军”、“完璧归赵”、“廉颇负荆”、“张良拾履”、“韩信点兵”、“诸葛挥扇”、“云长舞戟”,均是石阵里“将相境”的进攻招式。使到得意处,文武相生,将相互得,显出刚柔并济之妙,打得明三秋左支右绌,后退不迭。梁萧使得兴发,纵声长啸,直透苍茫。众人耳听目视,无不骇然。
明三秋空有“东鳞西爪”的奇功,却被梁萧克得几无还手之力,心中焦躁,内伤发作更快,斗了二十来招,招式越发凌乱。梁萧见状,忽使一个“隐逸境”中的“许由洗耳”,左手卸开明三秋的“五岳散手”,顺势一摆头,招出“披发入山”。他发髻已脱,披头散发,使出这招再也合适不过,乌黑的发丝随风一荡,扫向明三秋的双眼。明三秋眼前一迷,急往后仰。忽听梁萧大喝一声,旋身出掌,按在他腰腹之间。
明三秋后退五步,晃了两下,中掌处如被火烧。花无媸见势,厉声大喝:“胜负已分!不用再比了。”
场上一寂,明三秋怔然而立,心头乱哄哄一片:“我韬光隐晦,苦练半生,难道就这样完了……”想来想去,毒念大起,“拼着宫主不做,也要宰了这臭小子出气!”他瞪起两眼,一声大吼:“谁说胜负已分?”又向梁萧扑去。众人均觉此举有失风度,秦伯符忍不住喝道:“怎么?输了还要打?”
梁萧移步后退,笑道:“无妨!再打也是输!”说着使招“苍颉造字”,凌空数点,招法古拙。明三秋方要拆解,梁萧十指连挥,又化作“张芝弄草”,跌宕起伏,忽转潇洒。明三秋拆了半招,梁萧又变作“羲之写鹅”。传说“书圣”王羲之最喜鹅,也最喜写“鹅”字,一个鹅字写出千万变化。梁萧仿其神韵,食指颤动,出手隽永遒劲,兼而有之;继而左手挥洒三下,拂向明三秋胸口诸穴。这一招“面益三毛”取自大画家顾恺之为裴楷画像的故事,裴楷面上本来无毛,但顾恺之画像时偏偏添了三根长须。他人一瞧,竟觉画像倍添神韵,画工之巧可想而知。
明三秋见他拂来,不得已横臂格挡,却不防梁萧此招竟是虚招,右手一招“画龙点睛”,一指突出,刺向他眼珠。明三秋慌忙后仰,躲过瞎眼惨祸,颧骨却被指尖扫中,火辣辣一阵疼痛。
梁萧这路功夫出自“书画境”,以指法点穴为主,挥洒弹点,意境高妙。明三秋心浮气躁,拆了二十招,便退了十多步,被梁萧逼到灵台边上。只听梁萧笑道:“我的儿,还不认输?”明三秋失了冷静,闻言正想回骂,可是气到胸口,隐隐作痛,只得暂且忍住。再拆两招,忽见梁萧一指飞来,犹若神来之笔,一时无法可当,不由暗叹一口气:“罢了!”正要低头认输,忽听明归喝道:“灵犀分水功!”
明三秋自幼听惯了他的吩咐,真力贯于双掌,霍然向前推出。“灵犀分水功”纯以深厚内功遥击伤人,明三秋双掌一出,梁萧便觉无俦劲气冲决过来,他不敢抵挡,慌忙束手跃开。
明三秋一招退敌,暗骂自己愚蠢。他虽然受伤,内功仍是远胜,只是好胜心起,硬要在招数上压住梁萧,不料受伤在先,又被梁萧瞧破“东鳞西爪功”的拳理,再以石阵武学克制。石阵武学是花流水所创,天机宫的徒手功夫无出其右。明三秋自视奇高,算学败给梁萧,已觉十分丢脸,一心在武功上不落半点下风,所以梁萧招式越奇,他越想一较高下,无意中弃长用短,自然越打越输。
明归旁观者清,忍不住出声提醒。明三秋一举扭转败局,以无上内功遥击梁萧,举手投足如风雷迸发。梁萧空负绝妙招式,一旦无法迫近对手,自也无从施展。花无媸脸色一沉,冷笑说:“姓明的,这是比武还是群殴?”
明归笑了笑,说道:“老夫不过说说而已,你要指点这个小子,那也随你的便。”他佯装大度,却深知内功不同招式,当场指点,也长不得一分半分。花无媸除了生气,别无他法。
明三秋稳扎稳打,反将梁萧逼到台边,忽地运足劲力,喝声:“下去!”双拳陡出,拳风激烈。秦伯符远在三丈以外,也觉劲风逼人,他吃了一惊,与花清渊双双抢出。明归、左元、童铸、修谷四人横身阻拦,只听数声闷响,六个人拳掌相击,罡风四溢。花、秦二人有天大的本事,也挡不住“四鹤”合击,翻身后退,立足未稳,忽听得梁萧嘻嘻一笑,说道:“偏不下去。”
众人眼前一花,梁萧身形一闪即逝。明三秋双拳落空,忽觉背后风声大起,梁萧不知何时绕到他的身后,轻飘飘一掌拍来。花无媸瞧得心头剧震,心想:“这门功夫,他哪里学来的?”
梁萧东奔西走,一步踏出,意在八方,落定时却出人意表。偌大灵台成了方寸之地,由他神出鬼没,任意来去。明三秋捉摸不定,不得已收回一半劲力,护住要害。梁萧束缚大减,进退攻守越发奇奥。
明归瞧了一阵,只觉梁萧身法眼熟,心念一闪,忽地双目陡张,叫道:“三才归元掌!他用的三才归元掌!”这话一出,人群中起了一阵骚动。
花无媸冷笑道:“才看出来么?”明归惊疑不定,盯着她说:“你教的?”花无媸冷笑不语。她见场上二人斗得难解难分,梁萧仗着绝妙身法,东躲西藏,“三才归元掌”的真正妙处,一成也没发挥出来,不由心想:“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这路武功是那负心贼创下的,清渊、慕容不能学,这小子却不同,学来对付明家叔侄,也算以毒攻毒。”想到这儿,她扬声说:“明老大,你说老身可以随意指点他吗?好得很,我就指点给你瞧瞧。”说罢目视场中,扬声说:“梁萧听好。”
梁萧闻声一愣,几乎被明三秋一掌扫着,耳听花无媸说道:“三才归元者,气凝于内,神游于外,审敌虚实,伺机而动,此乃攻守之要。”
梁萧听得心中奇怪:“老太婆说得头头是道,难道也会这路功夫?”他心中疑惑,可惜身在斗场,无法细问,听她说得在理,也就姑妄听之。
花无媸又说:“三才归元掌以心法为上,步法次之,掌法为下,你知道步法掌法,却不明心法。心法有三:‘镜心’、‘无妄’、‘太虚’。前两者是‘唯我’的境界,‘太虚识’是‘无我’的境界。所谓‘唯我’,万物忘形,唯有自身,正所谓:鱼游水中而相忘乎水,鸷鸟乘风却不知有风。”
梁萧听到这里,心念一动,转身让过明三秋左手一招“玄形掌”,一错步,又避过他右手一招“千龙拳”,朗声叫道:“横尽虚空,天象地理无一可恃可恃者唯我!”花无媸喜上眉梢,说道:“对!我有几句口诀,可助你平定心胸,养气足身。”也不避嫌,当着众人说出。但梁萧印证日前所想,好比醍醐灌顶,顿生妙悟。
明归听她口若悬河,心中十分恼怒,可是大言已出,追悔莫及。瞧得梁萧凝神倾听,不觉心想:“这样也好,趁他分神,杀他个措手不及。”他叔侄连心,明三秋也是一般想法,诸般狠招毒招一并使出,罡气排空,好似电轰雷鸣。
梁萧得花无媸指点,“神游于外,气凝于内”,耳听说话,心中领悟,对明三秋视如不见。足下三三化四四,四四出梅花,直走到“六六天罡步”,来去自如,竟成周天异象。明三秋招式虽猛,一时却也奈何不了他。
花无媸见梁萧如此颖悟,也觉无比惊奇,口中不停,继续传授梁萧料敌破敌的诀窍。她谈的都是大略,可梁萧听之于耳,领悟于心,花无媸还没说完,他已一变退让之势,诱敌入彀,施以反击。“三才归元掌”遇强越强,对手越是全力猛攻,它越有可乘之机。明三秋内伤发作,心气浮躁,招招倾力而为,便如飞蛾扑火,正投梁萧心意。
明归瞧得焦躁,眼望斗场,耳中却倾听花无媸所说的口诀,只盼听出一些端倪。忽听她念到“虚则静,静则动,动则得”省起这三句出自《庄子·天道》一篇,当即低头苦思。但这“三才归元掌”拳理玄妙,明归明知口诀出处,可是想破脑袋,也猜不透其中的真意。
梁萧深明拳理,话一入耳,便生妙悟。二人又拆数招,明三秋一拳打空,收势不住。梁萧看得分明,大喝一声,双掌齐出,一招“三才归元”按向明三秋后心的神道穴。明三秋听到风声,奋起全身气力,向前纵出丈余。梁萧一招落空,惧怕反击,马上后撤。明三秋这一纵也牵动了伤势,胸中气血翻腾,几乎站立不稳。花无媸暗叫可惜:“这孩子内力不济,要不然,这一掌就可锁定乾坤了。”
又斗数招,梁萧觑个破绽,忽自右方攻到,明三秋不及转身抵挡,他又转到左方。明三秋向左,他又到了右边。二人团团转了十多个圈子,明三秋一连十拳,拳拳打空,胸口无比窒闷,一口鲜血涌到喉间。
花无媸看到这里,不觉动容:“这梁萧真是少有的奇才。刚才我说:‘伤敌一分,反复攻其伤处,一指溅血,引其血流不止。’他学来就用,还用得这么巧妙。”想着大生顾忌,“他为我所用,倒是好事;如果与我作对,真是绝大的祸胎。”
花晓霜始终提心吊胆,很替梁萧着急,眼看明三秋摇摇欲倒,忍不住问:“爸爸,萧哥哥再快一步,便可胜了,为什么总是慢了些,叫人看得心急。”花清渊摇头说:“看来容易做来难。这会儿双方都是疲惫不堪,别说一步,半步也快不了。你别看他们越打越慢,比起快的时候还要凶险呢!”花晓霜心惊肉跳,盯着斗场,不知不觉揪紧了母亲衣襟。
“三才归元掌”极耗内力,梁萧内力较弱,奔走已久,丹田空空如也。明三秋被梁萧的“疲敌战术”扰得心力交瘁,鲜血一阵阵涌上喉头。两人各有各的苦恼,比斗意志,倒胜过比拼武功。又斗十招,梁萧觑个破绽,向前一扑,明三秋听到风声,正要闪避,哪知头脑沉重,两眼发黑,只觉后心一痛,满口鲜血如箭喷出,身子一晃,缓缓跪倒在地。
梁萧打中对方一掌,反被震退了两步,一跤跌坐在地上,恨不能一头躺下,永远也不起来。
这一阵斗了两百余合,胜败交替,变化诡奇,众人看得神驰目眩。灵台上静悄悄的,只剩下了梁萧与明三秋的喘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