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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元五十五年,顾庭以京畿五千兵力围困禁宫,事败,满门抄斩。
文皇帝在早朝的时候下了这道圣旨,算是给这件事情定性收尾。庄晏和萧盛都以“保王”的名义各自封官加爵,满朝的风向一下子全然变了。
萧盛浴血杀了一晚上,衣服上到处都是血渍,偏偏早朝又站了一早上,所以出来的时候越发觉得身上粘着,各种不舒服。也无心跟官员们说话,自己就先上了马车,抬了抬手,吩咐十七驾车。
马车里面空旷,只是正中间的小几上放着十七找过来的伤药之类,萧盛没受多少伤,只是身上有股子乏劲儿,坐上去靠着内壁就直接闭上了眼睛。
顾女萝这一死,她总觉得不真实。从四十九年直到她开始两个人就在明里暗里的斗,又让顾女萝吃亏了的,也有让她自己佩服得不行的,总觉得顾女萝就是有九条命的猫,怎么都死不了。
私心里,她有时候也恨顾女萝恨得要死,就想不顾一切拿把刀直接跟她拼了,大开大合,不留情的动手。但是那也只是有的时候想想而已,更多的时候,萧盛想的则是,这一步走下来,顾女萝会怎样反攻?
似乎从一开始,萧盛就没有想过顾女萝是会死的,那么大命的一个人。所以萧盛之前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接受顾女萝已经死了的事实,几次跑过去翻看顾女萝的尸体,看是不是本人,看是不是真的一点气息都没有了。
十七那会儿看她的眼神跟看怪物似的。
萧盛用脚趾头都能补出来他在想什么:主子脑子是不是不正常了?不会当男人当得太久了,都喜欢上女人了吧?
萧盛没理。
不过就算是现在,萧盛想着顾女萝已经死了的消息,也总觉得接受无能。心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冒出来激灵她一下:顾女萝还没死呢,你在做梦呢。
闹得她都有一点分不清哪一点是真的,哪一点是梦了。
真是,要是别人能够手刃敌人。第一种情绪应该是高兴的没边没迹吧,她这么怅然若失的算怎么回事?
萧盛有些烦恼的扒拉扒拉头发,自暴自弃的把脑袋往马车内壁上一磕。
闭眼!睡觉!
萧盛结结实实睡了一整天,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总算清醒了。喝了杯茶,终于接受现在已经尘埃落定的现实。
十七在门外面察觉到萧盛已经醒了,隔着门在外面喊:“主子主子,三殿下说了,等你醒了就去找他,他有些事情跟你说。”
萧盛点了点头,“先找些东西来吃,吃过再去找他不迟。”
十七自然依言去了。
萧盛到的时候姬篱又在看书,萧盛立在门口看了他半晌,陡然笑道:“什么时候见到你都是一副淡然的样子。就是不知道什么样的事情才能让你破功了。”
姬篱听见声响,把手中的书放下,“刚了结了一桩大事,才看看书而已,哪里是什么淡然模样?”
萧盛走进去。“找我来是什么事情?”
姬篱沉吟了一下,把顾庭死前和文皇帝说的那些话拿出来说了,萧盛安静听完,笑道:“顾家真的要再起事,苗疆是关键。这件事情你应该告诉庄晏。——不过你就这样说了,陛下那里不介意?”
姬篱抿了抿唇,道:“父皇的身子能撑的了多久谁都说不准。能够早一点就准备就早一点做准备。——庄晏那边我已经让人告诉了。”
萧盛想了想,“苗疆要举事,名头和时机都需要,绝对不会像顾庭这一次这样仓促动作。所以契机很可能就是苏赫乌尤火力全开对上巴蜀,庄晏北边自顾不暇,就不能够分心来牵制苗疆了。”
她顿了顿。道:“苏赫乌尤当初肯从北境回西夷,也是因为西夷那边的局面他能稳得住,现在西夷留下来的人都是他刻意拿捏得住的,所以西夷的局势他不怕。要对巴蜀动作,肯定要试探庄晏的深浅吧?他现在有没有陈兵昆山。和庄晏遥遥而望?”
姬篱点了点头,“果然瞒不过你。苏赫乌尤之前就在试探,但是最近时间里应该不会动作。”
萧盛想了想,笑道:“好不容易了结了一件事情,可不要再想这些了。总归还有几年,等那些事情一一到来的时候再说罢。——顾庭和顾女萝一死,其实就可以先放下一半的心了。”
毕竟留下来的顾家人马是散的,里面什么时候能把统领找出来还很难说,顾庭和顾女萝是正统,现在他们死了,顾家的势力就是真正的群龙无首,短时间内也蹦跶不起来。
又随便聊了一些,萧盛在姬篱这边蹭了饭才回去。走出门的时候不意外的看见满天星子,一颗颗明亮闪烁,不知道怎么就想到了晶莹圆润的东珠。
她母亲从前给她了一串十颗东珠串起来的链子,同等大小的珠子,每一颗成色和形状都非常好,看起来非常舒服。不过她从前就不喜欢这种女儿家的东西,最多只是喜欢在剑柄或者刀柄上镶个猫儿眼,看着让那物件带野气儿罢了。
思绪这么转了一圈,却也没有坐马车,慢慢从三皇子府踱回来,又慢慢进了门,往床上一歪,又直接睡过去了。
顾庭围宫的事情尘埃落定的第二天,齐商就爆出了于贯于闵的案子里面对顾家不利的证据,文皇帝看完之后直接批到:“奸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这句话不啻于巨石入湖,扑通溅起老大的水花。
有了齐商这么一个前车之鉴,各种关于顾家的黑幕被一一报了出来,当初和顾家过从甚密的很多人都一一被拉下马,文皇帝也不含糊,该外放的外放,该贬官的贬官,却是从底下官员里面提起来不少新人。
约莫顾庭说的那些话在文皇帝心里面还是种下了一个刺儿,所以有机会对付顾家门人的时候文皇帝也丝毫没有手软。不然如果将来顾家死灰复燃,这些人又反水怎么办?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这些全部都拔起来。
墙倒众人推,树死猢狲散。顾家的报应来得很快。距离围宫一事不过几个月的功夫,顾家的门人就被清扫了个干净。顾家在朝的影响力也从当时的如日中天变成了现在的任人唯恐避之不及。
萧盛冷眼看着这场大戏落幕,到最后都不置一词。
有句话真是说的对极了,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没有真正的英雄,只是看谁笑到最后而已。
现在看起来,到现在都笑意盎然的,就只有一个文皇帝。
顾家的事情结束了,不少故人却都要离开京城。穆放还管着北边,要监视卓力格图和苏赫乌尤的动向,肯定得走;庄晏要回巴蜀守住在北边虎视眈眈的西夷和在东边想趁乱分一杯羹的苗疆,也必须回去。还有不少外调官员,复命又得回去的地方官员,都得走。
城外的杨柳林子这段时间就变得非常热闹。
穆放萧盛辛阙三个都是没有道杨柳林子送别习惯的人,临到穆放要走的这一天,也只是提前叫人去清风楼买了酒,然后自己弄了些下酒菜,就在院子里面相互喝酒。
他们都是很熟悉的人了,什么话都不用说出口,只是各自旁边放着个酒壶,杯中喝完了就自己掺满,想起来的时候就互相碰杯,没有想起来的时候就自斟自酌,也很自在。
一晚上竟然都没有人说话,萧盛一直不停的喝着酒,不求醉,但是好像举杯成了习惯,喝到后面竟然开始有些醉了。
面前的人开始有重影,萧盛伸手按住太阳穴,想定睛看明白是谁,但是摇晃的太厉害了,萧盛看见的只是虚影。不舒服的呻吟一声,忽然一下子就倒在了桌子上。
穆放在旁边轻声喊了喊:“暮归?暮归?”
一点反应也没有。
穆放把萧盛扶起来,摘下面具,看见她睡得沉的脸,苦笑一声,“怎么就醉了?”
俯身把她大横抱起,“我把她送进去。”
就要往屋子里去。
“梧州。”
辛阙忽然在后面喊了一声。
穆放挑了挑眉,回过身来,“怎么了?”
辛阙沉吟一下,“我收到了北边有异动的消息,你不打算上报么?”
穆放目光中有一道光亮一闪,随即归于沉寂,淡淡的笑了一下,“不必。”
辛阙没有起身,抬手给自己的杯中掺满酒水,举杯,隔空向着穆放微微一递,“卓力格图和苏赫乌尤,如果他们真的有所联系,要对卫国形成左右夹击之势,北境那一点子兵力,根本不够!——庄晏的兵马更不能指望,莫说他本身就是一个伸手要条件的人,就算给了他绝对的条件,苗疆在东边虎视眈眈,他也应付不下来。”
穆放微微一笑,“我既然不上报,就自然有我的道理。卓力格图要回来,也先得问我同意不同意。苏赫乌尤好不容易才稳定下西夷政局,如果他想乱,也完全乱的起来。——飞鸟不能一次性全部杀完了,不然此后弓箭再无用武之地,岂不可惜?”
辛阙闻此已经明白穆放的意思,微微一笑,道了一句:“好。你保重。”
穆放勾唇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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