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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雁每当秋冬季节,它们就从老家西伯利亚一带,成群结队、浩浩荡荡地飞到温暖的南方过冬。第二年春天,它们经过长途旅行,再回到西伯利亚产蛋繁殖。
可是有一只大雁在南迁的时候意外繁殖出来了一只小雁,雁妈妈无法带着年幼的小雁去温暖的南方,因为它实在是太小了。于是雁妈妈只能将这只刚破壳的小雁留在了寒冷的冬天。
幸运的是,一只因受伤不能南迁的燕子将这只小雁带回了家。这是祖母小时候经常讲的一个睡前故事,但是每到这里祖母就戛然而止,我总会急切地问
“然后呢”
“然后就完了啊”祖母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我撇撇嘴嚷嚷道“不对,不对,肯定没有完,他们后来怎么样了”
就这样我死缠着祖母讲结局,威胁祖母不肯睡觉,最后在我的攻势下,祖母妥协道“后来啊,它们一起熬过了最寒冷的冬天,第二年的南迁他们一起去了最温暖的地方”然后祖母熟练地帮我轻轻盖好被子,关掉电灯。
黑暗中,我努力睁大瞳孔想要看清这个世界,但是无论我如何努力,看到的只有无尽的黑色,侧身而卧,睡梦中我天真的以为这就是真实美好的结局,后来我长大了才发现,原来真正的结局是,他们都死在了那个寒冷的冬季,那时的它们怎么可能熬过最寒冷的冬季。
以前我不明白祖母突然的戛然而止,不明白她深夜的哭泣声,不明白她脸上手掌上深深的沟壑。后来我好不容易明白了她一点,她已经离我很远很远了。不经意升起的月亮明目张胆地出现在普通人梦呓的夜晚,在南方的十二峰上,有我们的卑微和骄傲。过去已然过去,未来还在路上,以前的我们觉得钱不重要,现在才发现星辰大海都需要门票,而诗和远方更加昂贵。
C城的天气总是多变,上一秒还是晴空万里,此刻外面已经下起了瓢泼大雨。行驶的列车飞快地划过两边的风景,雨越下越大,远处的山上环绕着厚厚的雾气,伴随着雨声,视线越来越看不清了。
玻璃窗上倒影着一张消瘦的脸庞,黑色金丝眼眶之下是一双乌漆的眼睛,齐肩的头发,咋一看只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小姑娘,再仔细一看,这小姑娘身上的清冷又像罂粟一样,让人着迷,捉摸不透。
黎九强忍着从喉咙口发出的不适,紧紧咬着下嘴唇,瞪大着双眼看着窗外。很久很久,她靠在火车窗上迷迷糊糊进入了沉睡状态,睡梦中她想起了很多事。
思绪回到了很多年前,那是她第一次离开生活了十几年的小村庄,一宿未睡,或许是激动,或许是忐忑不舍。
为了迎接她的新生活,她早就收拾好一切随时准备走掉,她早就受够了这里的一切。
这个小山村仿佛被世界抛弃,在世界最南边,这里交通不便,全是连绵不断的山,一山又一山,山的另一边还是山。
记忆里,这里的人们个个封建迷信,粗鲁不堪,完全没有乡里乡邻的和气。他们今天会为了争夺门前的一亩田地的所属权双方大大出手,明天会为了某个家里的鸡跑到另一家地里而破口大骂。
总而言之,为了一点蝇头小利,把人性所有的恶都赤裸裸地展现了出来。也许是从小的性格原因,她总和这里格格不入,无法找到归属感的她,早就想着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
去县城的车,每天清晨六点只有一班,一旦错过只有等明天,祖母四点便起来做了比平时还丰盛的早餐,但是她却一口都吃不下,看着祖母期待的眼神,她草草吃了两口,然后提起背包出门了。
祖母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那是祖母前不久干农活时腿摔了,刚做完手术,所以右腿不太灵活。她们没有说话,但她放慢了脚步,祖母加快了脚步。
就这样她们一前一后迎着寒冷的冬风站在马路上等了一个多小时的班车,好不容易班车来了,一群人蜂拥而至,祖母就这样一瘸一拐地涌入那群人中,抢位置。
每天只有这一班去县城的车,一旦错过就意味着只能等到明天的这个时候,所有人卯足了劲儿朝车门里挤去。
汽车的车门还是那种老旧式的,车门前有三两步高高的阶梯,祖母一脚踏上车门,左右手扶着车门努力地抬着另一只刚手术过的脚,弓着背挡住了后面想跃跃欲试的人。一次,两次,三次,四次,司机不耐烦地朝她大吼道“快一点,还能不能上了”祖母尴尬地笑着也不说话,脚下抬腿的动作却不曾停下。
祖母是被人推上去的,她在边上看得一清二楚。那时她的眼睛还没有近视,可以看得很远很远。
终于在祖母不懈努力下帮她抢了一个靠前的好座位,祖母大声招呼她来坐时,她的内心是无比抗拒和窘迫的,但是她没有说话,只是一脸的不高兴催促着祖母下车快走。
即便如此,祖母还是温柔地嘱咐着路上小心之类的话,说着从最里面的衣服兜里掏着什么东西,她知道是钱,更加不耐烦地催促着祖母快下车。
于是祖母挪动着微胖的身子,一步一步艰难地走下车,最后一只手扶着车门,探着头,另一只手递过来一张50的绿头钞票楠楠道:这是车费,快拿着。
她尴尬地小声说着:我有,不要,你快回去吧。
见她迟迟不接,又转头递给售票员,售票员摆摆手打着圆场说道:“娃娃自己有,你就自己收好,你快走吧,我们要关门了。”说罢,祖母依依不舍地放开车门。
汽车的门还是手动推的那种,售票员用力“彭”地关上车门,那声巨响夹着从门缝中袭来的寒风,直逼她的脑门。
周围的人都不自觉地怂怂衣领,可她却感受不到任何的寒意,反倒觉得有些许闷热,她用手背摸了摸滚烫的脸颊,尝试着让脸颊冷却下来,直到车开出去好久她才平静下来。
年少时不明白生离死别,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才明白有的人实属难能可贵。
很多时候,每天清晨的第一束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时,心一种想要离开这个世界的念头就这样油然而生了,突然心中莫名其妙地害怕起来,她就这样望着窗外发呆,一栋栋高楼大厦,像一个个的格子,将人困在其中。
有些许压抑,便拿起桌子上红彤彤的苹果咬了一口,可是嘴里的虫牙却开始隐隐作痛,这样的滋味又甜又痛,现在窗台上的她等了很久很久,没有一只飞鸟经过着暖阳的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