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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夜晚浓稠，高楼大厦鳞次栉比，黑色suv疾驰在璀璨灯光中。
方苒坐在副驾驶座位上。
安全带把她规规矩矩摁在座位上，但小姑娘两只圆溜溜的黑眼珠还是忍不住转来转去。
方苒觉得心里有点痒痒的。
她以前也坐过好几次林赛屿的车。
不过那几次车上还有吵吵嚷嚷的方徊和徐慎他们，几个男的聊昨晚的球赛聊得唾液横飞，她被挤到后座的最边缘，连后视镜里倒映的林赛屿都窥不得半分。
而今天，是她第一次，单独，坐林赛屿的车。
而且还是副驾驶。
林赛屿车里陈设很简洁，除了必要的物品之外没有任何装饰物，就连副驾前的抽屉也空空荡荡的，一尘不染。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今天刚提的新车呢。
方苒抿住唇，瞳孔一点点地，不动声色地，从右挪到左边去。
左边驾驶座的男人薄唇绷直，视线直视前方，左手手肘撑在扶手，手指抚在下颌边缘，右手搭在方向盘最上方，指节懒洋洋下垂着。
“嗡嗡嗡——”
车内音响倏然响起手机振动声打破宁静。
方苒慌慌张张收回视线，呼吸却又变得杂乱。
林赛屿手机自动连上了车载蓝牙，电话一接起，徐慎的大嗓门儿直接从音响里透出来。
“赛爷你人呢？跑哪儿去这么久都不回来？”
林赛屿：“走了。”
“走了？不是这就走了？”
林赛屿抬眸往右边觑了眼：“嗯，回去了。”
“唉，那真不巧。”徐慎压低声音说，“对了，丽姐拿了一提酒又过来了，人搁这儿等了好一会儿，好像本来是想找你——”
“徐慎哥！”
方苒突然坐直身子，脱口而出。
对面猝然被打断，愣了半秒，而后更惊讶道：“诶？苒妹妹？是你吗？”
方苒咳了下：“……嗯。”
“你咋跟赛爷在一块儿呢？”
“就是刚偶遇到了，”方苒乖乖回答，“然后赛屿哥现在开车送我回家。”
徐慎：“哦，这样，大晚上的确实该送送小姑娘。”
说完，那头安静了大概五秒。
突然冷不丁冒出一句：“不是我他妈刚想说啥来着？”
……
电话挂断。
车内安静半饷。
在方苒自以为不动声色地瞟了男人第五眼时，左边人视线还是目视前方的，薄唇却忽然漫不经心掀开，轻吐出一个字：“说。”
方苒：“……”
方苒装傻：“什么？”
林赛屿打了转向灯：“不是有话想说？”
方苒想也没想立即道：“没有。”
“哦。”
旁边小姑娘双手规矩放在双腿上，眼睛一眨不眨，直愣愣往前看。
林赛屿嘴角勾了下，弧度很快消失。
又隔了好一会儿。
方苒清了清嗓子，到底还是纠结着温吞开口：“那个……”
林赛屿低低“昂”了声，表明他在听。
方苒：“刚徐慎哥说的那个‘丽姐’，是那个穿黑裙子的姐姐吗？”
林赛屿眸光往右边扫了扫：“看见了？”
“嗯，刚进来的时候。”方苒声音有点闷闷的，微垂下头，“看见你们一起在二楼……喝酒。”
方苒又抬头问：“她还是单身吗？”
林赛屿眉头微敛，没有立即回答。
方苒呼吸逐渐屏住。
林赛屿没回答及时倒真不是因为别的什么，是因为他妈的他也不知道啊，今天才刚见第一面的人。不过想想她那略微开放的行为，看样子也不像个有对象的人。
“应该是吧。”他撩起眼皮，“怎么了？”
方苒呼吸开始平缓。
“就是在想能不能介绍给我哥，赛屿哥你也知道的，我哥今年都22了，就他那样儿不靠相亲肯定打一辈子老光棍的。”方苒眼珠又开始往左边挪，小心翼翼观察林赛屿神色，“而且看那姐姐……应该也不是赛屿哥你喜欢的类型。”
“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林赛屿忽然笑了一声，手指摩挲着下颌骨，好整以暇地侧眸，“这么厉害？怎么就看出不是了，嗯？你说说看。”
方苒噎住：“……”
耳根开始不自觉发烫，极为明显地往侧脸延伸。
她僵着肩胛骨往后靠了靠，把自己神色藏进阴影里。
“我就是直觉。”
她头朝右转，目光很认真地观察着窗外夜景，细白青葱指尖有下没下地挠着单反挂脖带，发出“呲呲呲”的响声，和上她心跳频率。
车停在路口等红灯。
林赛屿手把在方向盘上点了两下，视线落在小姑娘侧脖颈上。
小姑娘皮肤本来就白嫩，这会儿隐在阴影里，车内显示屏暗淡蓝光一照，那从侧脸一路往下蜿蜒的大片儿的绯红色就更明显了，就连白色泡泡袖圈住的锁骨都是粉色的。
这也。
太不禁撩拨了吧。
林赛屿淡挑了下眉，收回视线：“直觉也说说看。”
“……”
没预料到男人竟会刨根问底，方苒有点慌，只好急忙组织了一个答案出来。
“我就是，呃，感觉你应该不喜欢那种穿黑色短裙，烫大波浪，化浓妆的比较成熟的女人。”
林赛屿“啧”了声。
方苒又连忙补充说：“只是凭我认识你这么多年对你的了解……”
林赛屿缓慢点了下头。
方苒心跳加重。
须臾，男人忽地宽肩往右/倾斜靠过来：“那凭你认识我这么多年对我的了解，”
他棘突骨凸起，呼吸凑近，衣料和皮质座椅摩擦出轻微声响，语气却似是探讨，“你觉得哥哥会喜欢什么类型？”
余光里全是男人高挺鼻梁骨和流畅利落的侧脸线条。随着他靠过来的动作，极淡的烟草味混合着衣襟上残留的清冽须后水味也窜进了她的嗅觉。
他现在离她距离很近。
似乎只消她稍微往左侧一侧头，两人的呼吸就能搅和在一起。
方苒眼珠都没往那头挪，手指很用力地蜷缩着，背脊也严丝合缝地紧贴上座椅。
像是在参加某大会的代表般神情肃穆端庄。
“我……我……”她的所有神经早已摧枯拉朽断裂，大脑混沌，却还是要皱起眉佯装思考的模样，强行绷起最后一层伪装，“我觉得啊——”
“喜欢穿白色长裙的？”林赛屿倏地出声，帮她回答，“喜欢不烫发的？”
男人视线毫不掩饰地将她从头打量到尾，漆黑眼珠漩涡般将人勾着，语气里的坏像是从骨子里透出来，“还是不化妆的，不太成熟的小姑娘？”
方苒心脏不知不觉已提到了嗓子眼。
心脏贴着她喉咙在震颤，她发出的音节也在逃跑，车辆里空间封闭，耳边只剩她愈发剧烈抖动的心脏声。
“我、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喜……”
前方绿灯倏然亮起。
林赛屿轻嗤一声，游刃有余直起身离开，眼底的戏谑和捉弄意味一闪而过。
“开个玩笑。”
周遭空气逐渐开始流通，方苒却还是一动不敢动，僵在座位上。
林赛屿像是没看到似的。
垂手拨弄档位，一脚油门下去，汽车从斑马线弹射出去，继续疾驰在厚重的黑夜里。
-
车内彻底安静下来。
荫湾巷不是市中心，再加上现在时间已过晚上十点，车越往城市边缘开，道路越加空旷和寂静，只剩路两边沉默立着的高瘦路灯和挺拔树木。
仿佛全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
林赛屿开车的姿势依旧松散，单手把着方向盘，转弯时劲瘦有力的手掌在方向盘中央抚流水似的打个圈。
眉骨压着点若有似无的阴翳，但眸色依旧很淡。
过了不知多久，心跳频率才回归平常，心底却又冒起一丝没由来的空落。
方苒暗自用力晃了晃脑袋，低头摸出手机。
三十二个未接来电。
方徊十九个。
王彤十个。
方启正三个。
“……”
心脏又提起来。
完了。
她手机关静音了。
方苒赶紧摁了最近的一个未接来电，给方徊回拨回去。
那头像是等在手机前似的，电话刚一打通就被接起，然后便是方徊焦急的声音：“方苒？！”
方苒下意识把手机拿开了点，小心翼翼说：“哥哥，我刚才手机关静音——”
“我靠！你终于接电话了！你跑哪儿去了不说一声也不接电话，”纵使是这时候方徊也没忘记讽刺她一下，“我还以为你玩不来智能机呢——”
“方徊！”那头远远传来王彤的声音，“别他妈和妹妹说脏话！”
方徊：“……”
方苒：“……”
方徊依然没好气，但声量好歹往回收了点：“你晚上跑哪儿去了？现在又在哪儿呢？”
“我去九里桥玩儿了，”方苒依次回答，“现在在回来的路上。”
“九里桥？”方徊大概是思索了下，随即声量又收不住了，“你不会是去酒吧了吧？？？”
也不能怪方徊想到这里，九里桥又名暧昧桥，419文化极其发达，几乎整个长北市的酒吧都开在了那边儿。
方苒心里一慌，下意识否认：“没有！”
说完又心虚地瞥了眼身旁的男人，然后咳嗽了下，右脸脸颊不动声色贴上了车窗，手掩在唇边，含糊低声说，“没，没去酒吧。”
方徊：“那你这么晚在那边干啥呢？”
“我去的是绮梦公主屋，”方苒语速很快地胡诌，“就是那边新开的一家芭比娃娃店……”
“芭比娃娃？”方徊语气狐疑，“为个破玩具你跑那么远……”
林赛屿倏地轻哂了声。
手指抚在唇下，气息浅淡从指缝中溜出。
方徊听力跟警犬似的，在电话那头立马捕捉到：“等下！刚刚是不是男人的声音？你旁边怎么有男人？你跟男人在一起呢？”
方苒：“不是，我——”
“好啊方苒！”方徊直接打断，“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方苒又好气又好笑：“我没有好吧，你思维能不能别这么发散？我要是现在谈恋爱的话那多不给我母胎solo至今的好哥哥面子啊。”
方徊：“……”
方苒觉得这事儿上她又没什么可心虚的，于是放开了掩嘴的手，坦诚说：“我现在的确是跟男人在一起，但是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我旁边的是赛屿哥——”
“行，”方徊倏然冷哼了一声，语气冷静下来，“那你把手机开外放，我跟他说句话。”
方苒一愣，以为他是听到了自己的话之后，想跟林赛屿说句话，于是也没多想，直接开了外放。
下一秒，方徊懒洋洋的声音从手机里透出来。
“兄弟，我不管你怎么想的，反正我话先放这儿了，我妹她就是长了张机灵的脸，小学数学都没及过几次格的，那智商呢，一看就超不过三位数，你看着办吧，啊，自己多斟酌斟酌，哥哥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方苒：“？”
方苒：“……”
林赛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