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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炸完后那电光火石的一刹那,方苒脑子里又闪过一个念头——
如果以后真的都再也见不到林赛屿了。
是不是也还是挺好的。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方苒还维持着举单反的姿势没动,镜头也毫厘不差地还对准着林赛屿。
“方……”男人似乎也不是特别确定,语速很慢,“苒?”
方苒眨了下眼睛,嗓音有细微抖动:“昂……”
然后,缓缓拉开窗帘,再推开窗户,接着八分游刃有余兼两分僵硬地将镜头悄无声息地上扬四十五度:“我在那个,”她清了下嗓子,“拍拍夜景。”
男人貌似有些怀疑:“现在?”
“对啊。”
“凌晨一点?”
方苒:“……有时候是这样子的。”
林赛屿没说话,盯着她一动不动,神色看不太明晰。
也不知道是怎么个意思。
方苒怪忐忑的。
吞了下口水,她干笑两声:“今晚这夜空……”她朝天空仰起头,却猛得发现以往几乎每天都能见到的漫天繁星今天却像故意跟她作对似的,莫名消失得无影无踪。
挂到嘴边的话戛然而止。
卡顿了一秒,方苒继续干笑道:“真黑啊……哈哈。”
林赛屿手里转着打火机,极缓慢地,挑了下单侧眉。
方苒:“……”
杀了她,就现在。
方苒嘴角笑容即刻收拢,眉头同时皱起。
她把闪光灯关了,再次将镜头对准林赛屿,装模作样地又拍了两张:“好吧,我刚刚其实也拍了你。”
林赛屿终于有了点反应。
换了个抱臂的姿势,半倚在窗边:“哦?”
方苒把单反挂到脖子上,伸出双手的食指和拇指,朝那头比了个镜框。
然后放下手,认真且严肃地跟他解释说:“根据专业来讲,从我这个视角看过去,你、窗户、围墙以及小道刚好构成引导线构图,这样拍下来场景会显得更真实和具有透视感。”
又是死一般的寂静。
须臾,林赛屿点点头,接下她的话:“那根据专业来讲,模特要是非自愿上镜的怎么办?”
方苒:“……”
方苒硬着头皮说:“那……付您酬劳?”
话语里还不自觉将称呼变成了“您”。
“付钱?”
林赛屿耸耸肩,故意为难小姑娘的意图不掩,“可我又不缺钱。”
“……”
方苒有点局促,也不知道他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那您要我给什么?”
“要你什么啊,”
林赛屿加重了那个“你”字,视线毫不收敛地在她身上打量了一番。
然后收回视线,语气听起来有点失望,“那还是要钱吧。”
方苒:“……”
话里话外似乎都透露着一个意思:你啊,那确实没什么可诱惑的。
方苒还没来得回答,那头的男人就已经真的开始思索起敲小姑娘竹杠的勾当了。
“一个场景两百,四百就行。”
不就是一个场景,为什么会是四百?
但方苒也没深究,下意识先应下来:“……好的,一会儿就转给您。”
林赛屿又抬眼看过来,直直睨了她几秒。
倏地轻扯嘴角,笑了一声,眼底浮现了捉弄的意味:“逗你的。”
方苒:“……啊?”
林赛屿摇摇头,把烟塞回嘴里,视线别开,似是感慨:“小姑娘。”
旁人说什么都信。
方苒眨了两下眼睛,抱着单反没动。
感受到视线,林赛屿呼出一口烟气,在奶白色渲染的夜色下转过来:“还要拍?”
眼睫眨动速度加快,方苒连忙摆手:“不拍了。”
说完,没等林赛屿回答,方苒立即严丝合缝地拉上了窗户和窗帘。
背过身,等视线范围内全是房间布景时,她才像总算松了口气似的,缓缓吐出一长口气。
然后咬住唇角,十分明显地感受着两颊温度的一点点攀升。
方苒唰地抬手,用手弯内侧捂住滚烫的脸颊。
好一会儿后,她才逐渐平息下来。
好了。
明明房间只她一人,她还是心虚地左右看了眼,嘴里小声念叨着:“好了。”
好了。
今晚就。
先到此为止。
然而。
flag也就立了将将半分钟。
方苒还是忍不住低头,再次点开单反里的那几张照片。
最近两张是连拍的,几乎一模一样。
男人看着镜头,眉眼深邃,黑岩石般漆黑的眼珠在黑夜里亮得像在发光,右边锁骨处依然有一团灰,像是纹身,但光线暗淡,依然看不太清图案是什么。
倒数第三张是她最刚开始偷拍的,闪光灯将男人干净肤色拍得极亮,他视线望着别处,利落的下颌线尤其扯眼球。
手指又下意识点了下,来到倒数第四张照片。
……是她今天晚上在酒吧偷拍的。
当时虽然难过,却也和刚才一样,秉着一种“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总要留下点什么”的心理,忍不住拿起单反拍了一张。
因为当时周遭人多,她有点紧张,眼眶里也还有些模糊,看不清,拍得并不算好。
只是依稀能看清是谁的程度。
像是一个首尾相接的圆圈,反反复复,重蹈覆辙。
方苒不自觉叹出口气。
她把单反关机,顺手拉开窗边的抽屉准备放进去,却倏地看到抽屉角落里,有规整摆好的一叠装订好的活页信纸。
粉色的,时间长度跨越了好几年。因为太久没更新,现在已经铺上了一层薄薄的灰。
方苒放下单反,唇角抿紧,拿了一张空白信纸出来。
坐到桌旁,抽了只笔,一笔一划写道:
【2016年8月10日
见到你了,时隔好几个月。
你变化挺大的,瘦了好多,头发又短了,好像还长高了。
但很奇怪,我没觉得任何不习惯。
原来在没有见面的日子,别人口中任何有关于你的消息,我都有在认真地窥探。】
也不知为何,信纸没能更新的时候她夜夜盼日日盼。
现在终于能更新了,她却看着眼前这些愈发模糊的字迹,心情一落千丈。
-
烟支燃尽,林赛屿又摸出烟盒抖了一根出来。
咬到嘴里,低头点燃。
斜对面的动静还没消失。
窗户关上,窗帘也随即拉拢,大概是拉窗帘的小姑娘还觉得遮得不够严实,窗帘尾端又跟着晃动了几下,然后更加紧密地贴上了窗户。
紧接着,白色窗帘后人影的小脑袋贴着窗帘晃动了几下,也不知道在研究什么,好像还挺激动的样子。好一会儿后,窗帘上投射的影子才逐渐消失。
林赛屿视线重新投回另一边的香樟树。
夜晚路灯很昏暗,树叶都是黑黢黢的。
抽完烟,林赛屿准备去洗澡。
手机放在客厅,路过时低头看了眼,才发现一个多小时前方徊给他发了条消息。
【方徊】:赛爷,谢了啊。
林赛屿顺手回了个问号回去。
那头的方徊应该是在熬夜看球赛,还没睡,直接给他闪了个电话过来。
方徊:“我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你不可能去什么芭比娃娃屋,肯定是方苒那小鬼偷偷摸摸去了你们聚会那九里bar玩儿,不敢跟我们说。”他叹了口气,“她那脸皮儿薄得就跟刀削的似的。”
这意思很明白了。
再怎么的他方徊也是方苒十多二十年的哥了,他这个哥哥再不尽职也不至于听不出妹妹撒谎时那心虚的语气。
王彤和方启正大概也是心知肚明的,但教育小孩嘛,有时候也得装装傻充充愣。
林赛屿把手机开免提放桌上,单手脱掉上衣,肩胛腹部肌肉紧实,沟壑纵横处斜着竖着分布多道或深或浅疤痕,平添了几分野性张力的美感。
他随口接了句:“怎么,你抢的?”
“……”方徊也充分发挥脸皮厚的功底,直接转移话题,“不过就是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对酒吧感兴趣了,连九里bar这地方都知道,还大晚上的千里迢迢跑那儿去玩。”
林赛屿回忆了一下:“说是去拍照?”
方徊语气里有些惊诧:“她跟你说的?”
林赛屿:“昂。”
方徊:“……靠。跟你说都不跟我说,谁他妈才是她亲哥?”
林赛屿配合道:“那你不得反思一下。”
方徊:“……”
兀自愤懑了好一会儿,方徊才勉强道:“算了,她亲哥是你的话也挺好的。”
林赛屿低头,嘲弄扯唇:“也不怕害了人小姑娘。”
“怎么会害呢?旁人不了解你,我们还能不知道么。”方徊接了句,然后再次转移话题,“明天就去那边儿了?”
林赛屿:“嗯。”
方徊欲言又止了片刻,最终还是说:“也行,找点事儿做也挺好。”
林赛屿没答话。
沉默须臾,方徊语气高昂起来:“总之谢了啊赛爷。”
林赛屿嗤声:“那你就赶紧把腿给老子掰直了。”
“遵命,林队。”
顿了顿,方徊又嘶声道:“等下,您老不是要和我抢这为国断骨的功劳吧?没门儿啊,这可跟您没关系。”
他也非常体贴地表示,“不过呢,赛爷,你要是实在想哭得紧,荫湾巷金城武这壮硕的肩膀允许你靠一靠。”
林赛屿:“……”
你他妈才想哭。
方徊继续不怕死道:“还实在是想当我妹夫,也不是不可以给你个喊哥哥的机会。”
“……”
忍不了了。
林赛屿撂下一个句:“老子当你妈妹夫。”
直接挂断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