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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饭并不愉快。
两人闷闷地用过早饭。
窗外蝉声轻响,科夭尔正在盘算着何去何从。现在他不是一个人,除了色雷斯族人逝去的英灵,陪伴着他的,还有一个抛弃了丈夫,离家出走的女孩。
终于,他轻轻叹了口气。
手中的勺子轻轻放在还有半碗大麦粥的碗里,没有发出一点声响,科夭尔伸出手抹了抹嘴角不存在的大麦残渣,两眼无神。
科夭尔出于习惯地起身,正准备拿三叉戟,而又不放心地斜眼看看米嬛络尔,当他发现后者正面无表情地用勺子往嘴里送着粥时,科夭尔放心了。
“罗马人夺去的,我定会加倍奉还。”
少年双眼坚定地注视着门外,阳光自缤纷彩云之上倾斜而下,洒落一地。
“那么——”
“等等!”
科夭尔诧异地回头,发现米嬛络尔蓄着泪的双眼正不舍地看着自己。
“额……内个,我会很快回来的,梅加洛夫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百夫长,相信我,我会让他血债血偿的。”
科夭尔略怀歉意道。
不过,米嬛络尔并没有关心梅加洛夫,此刻,她所深深关切的,是眼前这个男人的安危。
“放弃吧,”米嬛络尔突然说道,“你是不可能战胜他的。没有人比我更懂梅加洛夫。”
“没有人比我更懂我自己,米嬛络尔小姐。”
“多说无益,如果我今天不能活着回来,你也千万不要冲动,去罗马城找你的亲戚朋友去吧,我只怕你落在梅加洛夫手中,下场会很凄惨。”
“开玩笑。”
米嬛络尔樱唇微动,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没有足够的勇气说出来,仿佛心中所想的字词无法用言语表达。
“……”
科夭尔右手攥紧了三叉戟,年少而坚定的眼神柔和下来,看着米嬛络尔娇羞的表情,叹了一口气。
“宁还真是矫情啊。”
米嬛络尔蚕眉微挑,脸颊上的绯红一扫而过,伸出手作势要打科夭尔。
“啊!我错了!宁别打了!矫情的是我……啊!”
科夭尔狼狈着跑出自己的房屋,顶着和煦的朝阳,向未知的前方迈着凌乱的步伐。
……
梅加洛夫的营帐。
一切都好,只是画风不太对。
原本应该是战士们整装待发,重装上阵的时刻,梅加洛夫竟然左手拿着一只陶瓷酒杯,右手紧紧握着一袋金属物质。尽管他坐在椅子上,身处阴凉的营帐中,但还是满头大汗,双眼放光。
而他的眼睛,正在注视着与他同坐一桌的几个十夫长手中的骰子。
“来来来,男人就不应该玩什么杯中摇骰子,赌就赌直接扔!”一个十夫长满面红光道,一看就是喝多了劣质葡萄酒。
“呵呵,什么玩意……我押五个塞斯特斯!”
“活久见,不会真的有这种铁公鸡·吧,不会吧不会吧,可别恶心我了。”
“说得对,你打完这场仗的军饷都不止五十个第纳尔,你特么才押五个塞斯特斯?看不起谁呢?”
“梅加洛夫百夫长,您看看,押一笔大的,震震这个一毛不拔的家伙!”一个十夫长脸上带着谄媚的表情对梅加洛夫说道。
梅加洛夫脸上浮现半醉的红晕,听到吹捧不由得微微咧嘴一笑。
“他是个白·狼,就算他想拔毛,他也不能拔啊!”
听到梅加洛夫不知羞耻的话,十夫长们意识到梅加洛夫有兴致了,于是纷纷吹捧。
“那是啊~梅加洛夫百夫长给这个混蛋做个表率吧!”
梅加洛夫的眼神中带着微微的轻蔑,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重重地摔在桌子上,相当不雅地打了一个酒嗝,不过十夫长们可不敢在意这些东西。
他伸出手,解开袋子,掏出五枚第纳尔,拍在桌子上。
“老板大气!”
“今天陪你们玩玩,我可是个赌(土)怪(块),不想输得很惨,你们可要拼尽全力啊!”
一个十夫长小心翼翼地道:“那赔率……”
“操你妈怎么事这么多,我一个赌怪还会跟你们较真?一赔五!”
十夫长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既然这样,”主持赌局的十夫长道,“那就开始吧!”
“4点!”
“3点!”
这是个很简单的游戏,三个骰子,总点数若大于等于12,则一方获胜;若小于12,则另一方获胜。没有概率的公平可言,但一般来说押点数大于等于十二的一批人在赔率方面会被照顾。
然而,梅加洛夫押了大于等于12,不过主动大幅度让赔率,是让几个十夫长想不到的。
前两次摇完了,几个人都死死盯着摇骰子的十夫长。
“你特么快摇啊,煞笔!”
“摇你妈啊摇,别急得吼你爸爸!”
“我日你妈!”
摇骰子的,与暴躁赌客打了起来,奈何两人都肾虚体弱,被前来的梅加洛夫一把拉开。
“都特么安静!”
“啪!”“啪!”
梅加洛夫毫不留情地给两人一人一个耳光。
“操你妈快摇!”
摇骰子的十夫长战战兢兢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又战战兢兢地摇骰子。
梅加洛夫心跳加速,两眼凶狠地看着桌子。
终于,骰子被摇下来了,不过很不顺利,骰子翻滚了几下,然后掉在了桌子下面。
梅加洛夫眼疾手快,两手紧紧护住骰子,想看又不敢看。
“百夫长,请您快点啊!”一个十夫长不耐烦了,但又不敢说什么,只得恭敬地提醒梅加洛夫。
梅加洛夫缓缓移开双手,两眼紧闭。
不过,他又毅然睁开了眼睛,目光投向静止不动的骰子。
骰子上面显示的点数——
是4!
也就是说,点数和是11,选择押点数大于等于12的梅加洛夫,输了。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一个赢了的十夫长作势要拿梅加洛夫摆出的五枚第纳尔的其中两枚。
梅加洛夫眉头紧锁。
“淦!”
梅加洛夫虎躯一震,肌肉狰狞的双臂死死卡住十夫长拿钱的手臂。
“啊!”
十夫长顿时感到疼痛。
“我干你妈!”
“砰!”
十夫长的一条手臂,被梅加洛夫硬生生的掐断,露出了白花花的骨头。
顿时,血流如注。
几个十夫长已经面无人色,想走开,又不敢。
“砰!砰!”
梅加洛夫一对拳头轰击着十夫长的胸口,没过几拳,就打穿了这个酒囊饭袋的胸口,拳头从后背打了出来,场面一度血腥,让几个杀人无数的十夫长头皮发麻。
终于,梅加洛夫抽出了自己沾满鲜血的拳头,俯视着几个十夫长。
十夫长们脸色发白。伴君如伴虎,前一天晚上还是酒过三巡歃血为盟的兄弟,而第二天早上就可能人头落地。
“你们,把这个家伙的尸体抬出去,我看着就不舒服。”梅加洛夫大手一挥,命令着几个瑟瑟发抖的十夫长。
几个十夫长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赶紧背着自己战友的尸体,脸上带着莫名的笑容,离开了梅加洛夫的营帐。
很快,梅加洛夫拿起了自己和其他十夫长所押的钱,放到自己的钱袋里。
“真特么扫兴。”
……
科夭尔独自一人走在色雷斯的土地上,右手绰一把三叉戟,任由复仇的怒火肆意燃烧。
他虽然还是一个色雷斯少年,但他肩负着为自己,为族人报仇的任务。这个任务可能会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但科夭尔已经决定,若报仇不成功,就自裁去见父老乡亲,哪怕已经没有希望。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天气微热,光芒照在大地上,科夭尔希望,这是正道的光。
“现在,我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让犯下滔天罪行的罗马人,付出应有的代价。虽然他们已经死了几十个人,但这还远远不够。屠戮殆尽才是复仇,包括这些罗马人的子嗣,父母,甚至放荡的妻子……”
他想到了一个人,他唯一的同伴。
这个人虽然不情愿让科夭尔前去复仇,但只是担心科夭尔。
科夭尔嘴角不由得浮现出一丝笑容,单纯得如同色雷斯的雨水。
“是啊,她在担心我,担心一个与她丈夫为敌的男人。”
科夭尔决定不再去想这个罗马女子,因为,她在自己的十九年人生中,或许,只是一个过客……
不知为何,科夭尔鼻尖一酸,两眼流下了清澈的泪珠。
“我这是……怎么了?我为什么要为一个女人哭泣?”
自嘲地拍了拍脸颊,科夭尔擦擦泪痕,手中的三叉戟,握得更紧了。
“等等!”
背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女声,科夭尔一愣,回头一看,正是他心中所思之人。
但,他立刻让冰霜覆盖在脸上,注视着对方的眼神不带有一丝感情。
即便如此,他还是走了上去,寒暄道:
“你,怎么来了?”
米嬛络尔似乎没有听见,而是靠近科夭尔,水灵灵的双眼正注视着自己。
“怎么了?”
米嬛络尔像是看清了什么,脸上浮现出一丝戏谑。
伸出纤纤玉手,米嬛络尔得意地轻指科夭尔的脸颊,娇声道:“你刚刚哭过了!”
科夭尔心中黑线遍布。
米嬛络尔踮起脚,伸手试图抹去科夭尔眼角的泪水。
科夭尔则一手拍开米嬛络尔的小手,一脸沉重地看着天空。
米嬛络尔却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你在为谁而哭?”
“如果你得了相思病的话,姐姐也不是不能帮你。”
“但是,能让你得相思病的人,我想想……除了姐姐还能有谁!”
米嬛络尔如同洞察明鉴了一切事物一般,满脸羞涩,像是熟透了的水蜜桃一般,不得不让科夭尔注意。
“虽然不是很情愿,但是……如果你真的想……也不是不行……啊!你怎么能这样想你的姐姐……”
“闭嘴!!!”
科夭尔一声怒吼,吼断了米嬛络尔的自言自语。
而米嬛络尔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两眼诧异地看着科夭尔。
举起颤抖的手指,米嬛络尔缓缓道:“你再说一遍?”
“我让你闭……”
“啪!”
米嬛络尔几乎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抽了科夭尔一个响亮的耳光。
科夭尔顿时感到疼痛,用手一摸,火辣辣地疼。
“你怎么能这样……”
“啪!”
一记力道丝毫不弱于刚才的耳光,落在了科夭尔的另一边脸上。
看着眼前泪如泉涌的米嬛络尔,科夭尔大脑一懵,不知所措。
“你,知不知道……”
米嬛络尔梨花带雨地抽泣着,令科夭尔忘记了脸颊的疼痛,呆呆地站在米嬛络尔身前。
米嬛络尔好不容易镇定下来,刚刚止住了泪,才欲开口,泪水又从眼眶里喷涌而出。
“我……我不能让你……让你去梅加洛夫那里去……去送死……”
科夭尔沉静地看着米嬛络尔,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我是你的同伴吗?”
科夭尔连忙道:“是!”
米嬛络尔并没有破涕为笑,而是减缓了抽泣。胸口起起伏伏,两眼无神地低头看着地面。
科夭尔见状,连忙道:“何止是同伴,就算是你要承认当我的妻子,我也不敢说一个不字!”
“那好,科夭尔,你愿意娶我为妻吗?”
米嬛络尔突然抬起头。
“这——”
看着科夭尔左右为难的样子,米嬛络尔深深地叹了口气。
然后又开始撕心裂肺。
“科夭尔,我真是看错了你……你这个渣男……”
“啊,这……我不渣啊,我,我……”
米嬛络尔冷冷地看着科夭尔。
“我科夭尔就是馋米嬛络尔的身子!”
“我日你妈,”米嬛络尔脸色渐缓,温和地看着科夭尔。
“如果你能活着回来,你愿意……你愿意……”
“我愿意和你生猴子!”
米嬛络尔嫌弃地啐了一口。
“你想多了,本小姐不会做这种下作的事,你只需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你说吧。”
“如果你能活着回来,我只希望和你一起,度过余生。”
面对这个看起来颇为简单的愿望,科夭尔笑了笑。
“你的意思是,想要和我隐居吗?白头偕老的那种?可是你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们很熟吗?”
“我只是……想成为你的……你的女人!”
“那和生猴子有什么区别啊!”科夭尔已经无力吐槽。
“就是有区别!”
“算了,我也不想和你争论了,米嬛络尔,啊,不,老婆大人……”
“去死!”米嬛络尔满目羞赧,但还是没有迈出一步,双眼黯淡下来。
看着科夭尔渐行渐远的背影,米嬛络尔感到了一丝不安。或者说,两人已经在各自的心中确定了,ta就是那个在这个浑浊的世界上,同自己,生死与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