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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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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一上学,倪鸢在学校门口看见礼虞,她和隔壁班一个男生走在一起说笑打闹,全然不见了上周五傍晚被堵截的狼狈样儿。

    倪鸢收回目光,听着耳机里的英语听力。

    源源不断的人潮涌入校园,他们喧闹,沸腾,像被盛夏烈阳煮开的一窝水,咕噜咕噜冒泡。

    今天丛嘉比倪鸢早到教室,坐在课桌前吃早餐,头发上别着精致的新发卡,上面镶了一圈碎钻,blingbling的。

    班上一如既往地吵,讨论最多的是分数。

    上个星期五才举行的考试,今天各科成绩大概率会出来,是众人关注的焦点。

    丛嘉看见教室门口的倪鸢,朝她招手:“数学成绩昨晚上就出来了。”

    丛嘉是数学老师的孙侄女,自然掌握了第一手情报。

    数学是倪鸢的短板,她没报多少希望,“说吧,多少?”

    “猜猜看。”

    倪鸢放下书包,从里面掏出课本和作业,试探地报了个数字:“七十?”

    一百五十分的试卷,九十分才及格,倪鸢以往的水平在八十分上下挣扎。但这次卷子特别难,所以她往低分报。

    丛嘉摇头:“不对。”

    “猜多了还是猜少了?”

    “多了。”

    “……”

    倪鸢已经没有继续往下猜的兴趣了。

    “六十六。”丛嘉揭晓答案。

    倪鸢拿笔袋的手一顿,老半天憋出两个字:“吉利。”

    “宗廷考了一百四十六,单科年级第二。”丛嘉多嘴说了一句。

    提到宗廷,倪鸢下意识地又回了头。

    教室后门,宗廷刚从外边进来,身后跟着体型像座小山的熊吉元。

    数学课代表已经捧着试卷开始往下发了,最高分在上面,是宗廷的试卷,惹来众人一阵艳羡,纷纷围观。

    倪鸢接过自己的六十六,不太想看。

    宗廷到饮水机前接水,打旁边过,看见了倪鸢桌上的卷子,哥俩好地拍拍她肩膀,“不错,有退步。”

    他爱笑,一笑就露两颗虎牙,阳光灿烂。

    倪鸢从书包里翻出一瓶牛奶给他,说:“最后一瓶。”

    最后一瓶,她和他之间的赌约就到期了。

    半个月前,倪鸢和宗廷因为一道题打了个赌,输家给赢家送半个月的牛奶。

    结果倪鸢输了。

    愿赌服输,她还就真一天没落下,天天给宗廷递牛奶。

    “谢了啊。”宗廷接过牛奶,“下次咱们还来,赌一个月的。”

    倪鸢:“滚。”

    宗廷回到后排,把灌满水的水壶和牛奶瓶随意放在课桌上。

    礼虞与他只隔了条狭窄的过道,顺手拿过牛奶,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她唇上沾了圈奶白,仰头冲着宗廷甜甜笑起来,“好喝。”

    宗廷已经习以为常。

    第一次礼虞拿他桌上的牛奶,他心里还有些异样,觉得不太好。但他大方,人缘好,和同学之间相互拿对方的零食似乎是平常现象。

    久而久之,持续半个月后,礼虞再伸手拿他的牛奶,他倒也不觉奇怪了。

    “你数学一百四十六?”礼虞捧着牛奶瓶凑过来,翻了翻宗廷的试卷,夸赞道:“厉害厉害。

    “中午必须请客吃饭啊。”

    宗廷心情好,应了:“请,吃什么随便点。”

    晨读结束以后,走廊上有人跑来高二(3)班传话:

    “礼虞,李主任叫你去学生科!”嘹亮的嗓门穿透课间的嬉闹声,“还有倪鸢和丛嘉!”

    丛嘉正在拆新的时尚杂志,纳闷地看向倪鸢:“我和你?去学生科?”

    倪鸢告诉她没有听错,“还有礼虞。”

    倪鸢突然想起了什么,拉住丛嘉:“是玻璃。”

    上周五傍晚,礼虞被人围堵,躲进了三楼办公室。当时那几个女生在外面踢了门,还砸了玻璃。门没坏,玻璃上却出现了裂痕。

    倪鸢推开椅子站起来。

    她和礼虞四目相对,看了彼此一眼。

    ----

    学生科。

    李主任和高二(3)班的班主任胡成都在,一脸严肃地盯着三个学生。

    和倪鸢猜想的差不多,是因为上周五的事。

    当时走廊里开着监控,但中间有一段时间停电了。

    礼虞是怎么被人追上三楼的,是怎么躲进办公室的,还有几个粉头发的女生砸门砸窗的画面,都没录上。

    后面来电了,监控重新打开,记录的是倪鸢、礼虞、丛嘉三人陆续从办公室走出来的画面。

    而这时候,可以清楚看见办公室的玻璃上已经出现了大面积的裂痕。

    她们三人是最大的嫌疑人。

    “你们谁来跟我说说,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李主任看着她们三人问。

    办公室里的冷气对着后背吹,黏在背脊的校服衬衫爬满了沁凉的触感。

    三个女孩谁也没有率先开口。

    丛嘉是无所谓地观望,看戏似的玩味。

    倪鸢是冷静,置身事外,是否说真话对她来说无关痛痒。

    只有礼虞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她面上没表露,垂在身侧的手却悄悄攥紧了。

    “如果不说,你们就要一起承担损坏公共设施的责任,赔偿,还有写检讨。”班主任在一旁威严地督促,希望她们说出真相。

    “老师……”

    是丛嘉发出的声音。

    “老师,是我弄的!”在丛嘉一切和盘托出之前,礼虞抢答了,“是我拿竹竿想勾树上的桃子,竹竿不小心往回甩的时候砸到了玻璃。”

    教学楼前的确有几棵桃子树,但结的果子酸,老师和学生都没人去摘。

    如果礼虞出于新奇想摘,也说得过去,但想想又总觉得牵强,得多粗的竹竿甩到玻璃上能砸出那个效果?

    李主任和班主任不约而同,一阵沉默。

    他们都不相信礼虞的说辞,但也拿她没办法。李主任看向倪鸢和丛嘉:“是她说的这样吗?”

    “不是。”

    一道平静的声音将礼虞的说话否定了。

    礼虞万万没有想到,最后拆她台的人不是丛嘉,而是倪鸢。

    礼虞刚才放松下来的神经顿时又紧绷起来。如果她和隔壁技校女生的纠纷暴露,就不止是赔偿玻璃钱和写检讨这么简单了。

    “倪鸢,你在说什么啊?”礼虞脸上的笑苍白又牵强,“我摘桃子你也在场的,你明明看到了不是吗?”

    “嗯,我是看到了。”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倪鸢身上,等待她的下文。

    礼虞心惊肉跳地盯着倪鸢,呼吸微微加快了。

    “不是摘桃子。”倪鸢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是为了救猫。”倪鸢说。

    “有只很小的流浪猫不知道怎么跑到树上去了,不敢下来,叫个没停,礼虞把网兜系在竹竿上伸出去救猫,竹竿往回收,不小心撞到了玻璃。”

    这种说法和礼虞的说辞同样不能深究。

    深究就会发现不太可信。

    班主任问礼虞:“是倪鸢同学说的这样吗?”

    礼虞点头:“是。”

    礼虞重重提起的心,终于归于原位。

    她从虚惊一场中缓过神,也意识到,自己被倪鸢耍了。

    礼虞和倪鸢算是统一了口径,当事人中最后只剩下丛嘉还没表态,接下来她的说法至关重要。

    丛嘉如果不捣蛋,礼虞就算逃过一劫。

    结果不等班主任问,丛嘉就主动举起了手,她笑的时候唇角勾着浅浅的弧,“鸢儿说的都对。”

    这意味着,这场追责到此结束。

    三人从学生科出去。刚才已经响过了上课铃,所有学生回教室,此刻走廊和楼梯间已经空了。

    脚步声格外清晰。

    礼虞叫住前方的倪鸢:“你耍我?”

    倪鸢站在高几层的楼梯上回头,“不可以吗?”

    礼虞咬着唇。

    她没想到倪鸢会使绊子,在她印象中,倪鸢和丛嘉完全不同,倪鸢是看似没有攻击性的。

    “你白蹭了我半个月的牛奶,”倪鸢笑了笑,楼道里涌入的热风吹动了她的校服裙摆,“我有点不爽,想吓吓你而已,现在我们之间扯平了。”

    这一节是政治课,枯燥乏味。

    丛嘉故意拖慢了脚步,从二楼到三楼,她像蜗牛在挪步。

    “老班等下就从学生科出来了,被撞见会挨训的。”倪鸢说。视线中,礼虞已经越过她们快速跑回了教室,像背后有人在追。

    “鸢儿。”

    “嗯?”

    “你以后还给宗廷送牛奶吗?”丛嘉问。

    今日大晴,窗口外是大片深浓的绿意。

    蝉鸣隐藏在那些绿意中,一波一波声浪侵袭耳膜,带着躁意。

    “不送了。”

    倪鸢说:“赌约结束了,我就不送了。”

    “为什么不揭穿礼虞?刚才我都以为你要说真话了,结果只是吓她的。”

    “我们的确看见过她救猫不是吗。”

    她们偶然撞见过,礼虞趴在河边上用竹竿将一只落水的猫救起来。

    还有几次,看见她蹲在路边的灌木丛里喂流浪猫,去年的冬天很冷,寒假那一阵,她几乎每天都去定点喂食。

    躲在网络世界里骗吃骗喝的女生,是那些野猫的救世主。

    “她跟隔壁技校女生的纠纷跟我没有关系,我不会揭穿她,也不会帮她,只想离她远远的。我自己还有一堆事情没解决,烦着呢。”倪鸢说。

    “住校申请批不下来?”丛嘉问。

    “说是宿舍紧张,没空床铺了。”

    倪鸢从这学期开始就在申请住校,但是班主任那边一直没同意。

    六中的学生宿舍确实已经满员了。

    “真的得回教室了,”倪鸢抬腕看手表,“这节课已经迟到了十五分钟。”

    丛嘉趴在楼梯间的窗户上,直起身,却发现倪鸢盯着楼下不动了。

    “怎么了?”丛嘉纳闷。

    “看见一个人,昨天在公交车上遇到的。”倪鸢说。

    昨天在公交车上遇到的少年,头上仍然扣着那顶黑色鸭舌帽。倪鸢只见过他一面,却记住了他的模样。

    “哪儿呢?”丛嘉问。

    倪鸢指了指实验楼的方向,虬枝盘曲的榕树在半空撑起大片绿荫,路边的长椅旁站着个瘦高挺拔的身影。

    倪鸢用手指过去时,他似有某种感应,抬头朝教学楼看过来。

    他微仰着头,徜徉在清溶溶的日光碎影里,夏天就落在了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