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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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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倪鸢研究生毕业这年,周麟让直博破格提前毕业。

    A大数学系自成立以来,这样的情况只有过两例。

    头一例发生在十年前,当时提前博士毕业的那位学生如今已经成为业内大牛,而十年后的这一例,几乎轰动全校。

    长得好看的人总是比普通人更受关注,更何况长得好看的学霸。

    A大各院系学生群里,全在讨论这件事。

    连带着数学系也狠狠出了一回风头。

    周麟让手底下一个师弟给他发消息:“师兄,论坛里你的照片已经炒到五百一张了,我卖几张出去这学期的伙食费都不用愁了。”

    周麟让:“你哪来的我照片?”

    师弟:“……”平时偷拍的。

    周麟让:“下周导师去Z国开会,要不我推荐你随行?”

    “别,别,我错了师兄,下周末我答应了陪女朋友去丈母娘家的,终身大事耽误不得,你别坑我!”

    对面保证,“照片我马上删!全删了!”

    倪鸢在一旁听见电话,悄悄潜伏进A大论坛,果然有帖子在说收购照片的事。

    还有人问这位数学系大佬是否有女朋友,周麟让师弟在底下回:“有,好几年了。”

    又有跟帖问:“毕业了会分手吗?别人还有机会吗?”

    师弟说:“甭惦记了,他把女朋友当女儿养的。”

    倪鸢正看着,被周麟让抢走了手机,“你就别掺和了。”

    “麟麟,我要是找不到工作,就去摆摊,卖你的照片。”倪鸢双脚拨弄着细细的海沙。

    周麟让敲她的头,“你能不能盼自己点儿好?”

    他们面前是海。

    为了庆祝两人毕业,两人出来露营。

    不远处的帐篷里不知发生了什么,有人在大声唱歌,有人鼓掌,有人欢呼。

    没多久,又响起手鼓的声音。

    倪鸢坐在沙滩上,脚趾跟着节拍一动一动。

    头顶夜空晴朗,挂着无数闪烁的星星,迎面海风微咸。海浪涌来,又退去。

    仿佛有无数的美梦在夜里沉睡。

    倪鸢没注意时,周麟让已经喝掉了两瓶果酒。

    他捧过她的脸,眼里泛着微微桃花色,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耳鬓厮磨,非常高兴的样子。

    倪鸢问他:“超过我就这么开心吗?”

    他小她一岁,原本一直要做她的学弟。如今他直博都毕业了。

    他曾经说过,不乐意当她的学弟。

    他为此做过很多努力,付出过很多。从大一开始,积极参加各种含金量高的竞赛,发表论文,随导师出席活动,以至于有一次倪鸢打量着他,开玩笑说这还是咱们麟麟吗?

    他那么散漫的一个人,俨然变了一副样子。

    周麟让带着梅子酒气息的唇角印在倪鸢脸上,说:“要走在你前面,替你遮风挡雨。”

    ---

    夜里睡觉,周麟让突然醒了一次,迷糊地问:“勾勾呢?”

    “在呢。”倪鸢拍拍自己,“勾勾在这里。”

    周麟让变魔术般摸出一枚戒指,黑暗中抓住了倪鸢的手,摸索着将戒指套了上去。

    倪鸢顿时睡意全无。

    戒指被周麟让的掌心捂了许久,她什么也看不见,只感受到一点温热。

    出了帐篷后,借着天穹上洒下的皎洁月光,倪鸢才将戒指看清。

    她因为他突然弄的这么一出,失眠到夜里三点。

    第二天,周麟让起初没有发觉不对劲,直到倪鸢捡贝壳时,他的视线突然从她手上掠过。

    “艹。”突然爆粗口。

    倪鸢笑了,“什么意思?”

    周麟让不死心地抓过她的手,看了又看。

    她掌心软软的,指缝里残留着细沙。手指白皙细长,戒指套在她左手的无名指上,无比契合。

    周麟让这才记起昨天夜里做的蠢事。

    一半酒精驱使,一半梦境作祟。他草率地提前送出了求婚戒指。

    “你不会是反悔了吧?”倪鸢问。

    “没。”

    要想看周麟让犯一次糊涂,难如登天。倪鸢看他懊恼的样子觉得有趣,“你要反悔了,我把戒指还给你喔。”

    “不准摘。”周麟让皱眉。

    倪鸢笑着牵住他的手,晃了晃,“你原本当算怎么求婚的?”

    “没想好。”周麟让说。

    就是因为慎重又慎重,没想到妥帖的方式,要么嫌俗,要么嫌老套。

    现在倒好,戒指直接送了。

    “我昨晚下跪了吗?”周麟让突然问倪鸢。

    倪鸢说:“没。”

    她想了想,好心提议:“要不你现在给我跪一个?”

    周麟让:“……”

    倪鸢帮他出主意,指了指前方的白色人鱼雕塑,“为了彰显你的诚意,就把我背到那儿吧。”

    其实就是突然犯懒,不想走路了。

    周麟让蹲下,将人背到背上。

    他赤脚踩着细沙,在沙滩上留下长长的一串脚印。

    “其实我一点儿都不介意。”倪鸢搂着周麟让的脖子说,“也不觉得遗憾,反而很有趣。”

    半夜犯迷糊的麟麟,突然爬起来找她,给她戴上戒指以后,珍重万分地亲了亲她,说公主啊公主,你可不能再跑啦,你的鞋被我捡到了。

    在周麟让带着醉意的梦里,他是田野上的稻草人,漫长一生里只有瞧她一眼的机会,错过以后就再也没有。

    他想牢牢抓紧她。

    倪鸢不知道他梦里的纠葛,灿烂地笑着:“昨晚你睡着以后,我一个人开心了好久,还在沙滩上转了圈,跳了舞。”

    以后想起这一天,也会觉得是开心的、值得纪念的一天。

    周麟让问:“跳了什么舞?扭秧歌吗?”

    “差不多,”倪鸢说,“我只会扭秧歌和跳广场舞。”

    周麟让背着她慢慢地走,也笑了,“你应该叫醒我,我可以陪你一起跳。”

    ---

    同年九月,周麟让收到伏安大学的聘书,一跃成为伏安大学数学学院最年轻的教授。

    倪鸢面试成功,就职于伏安市一家业内有名的外企,做翻译工作。

    倪鸢参加工作前几个月,处于职场菜鸟阶段,忙得飞起。

    好在公司氛围尚可,周围同事也尚可。

    就是事情多,偶尔得加班。

    周麟让时间充裕,接送她上下班,成了她的专属司机。

    加送外卖的,提供零食点心。

    系里辅导员有次搭周麟让的便车,诧异地发现这位平素看着冷淡,且在学生眼中有些不近人情的年轻教授,车上居然有胡萝卜抱枕,印着小碎花的保温杯,厚厚的《牛津高阶双解词典》,粉色的女士拖鞋。

    以及各种小零嘴。

    “周老师,你是谈女朋友了吗?”人难免有好奇心。

    “我结婚了。”周麟让说。

    翌日,帅哥教授英年早婚的消息不胫而走,多少人不死心,有意无意路过数学楼,想探个虚实。

    数学院是出了名的和尚庙,自从周麟让加入以后,每日出入楼内的衣服颜色鲜艳了不少。

    女同学的身影日益增多,院里的男生因此十分感谢这位周老师。

    ---

    一场会议临时取消,组长一声令下,组员们欢天喜地,倪鸢也得了半天假。

    她想起自己还没去伏安大学逛过。

    从来都是周麟让接她下班,今天时机好,换她去接他。

    高铁上,倪鸢给周麟让发微信:“麟麟,你在干嘛?”

    周麟让在响起的上课铃声里,抽空回了她:“准备上课。”

    然后收起手机,走进教室。

    十来分钟后,倪鸢抵达目的地。

    周麟让上课的教室实在好找,随便问几个同学,就能得出答案。

    下午的太阳正好,走廊的白墙上倒映着老树枝枝蔓蔓的影子。

    倪鸢从阶梯大教室的后门溜了进去。

    教室里只剩后排有零星几个空位。

    讲台上的周麟让一身正装。黑色西裤,深灰色衬衫,身形颀长而挺拔,条纹领带是今早倪鸢帮忙挑的。

    老院长说,初来乍到,穿正装合适。

    等混成了老油条,沙滩裤配夹板也可,只要你有真本事,只要你站讲台上镇得住学生。

    周麟让眼睛盯着大屏幕,稍微扯松了领带,倏然朝后排看了一眼。

    倪鸢与他的目光远远对视上,一触即分。

    周麟让近两年患上轻度近视,夜里看书和上课的时候习惯戴上眼镜。

    倪鸢在家看他,不觉有异。突然在教室看见他这副模样,西装革履,银色的无框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有种斯文败类的感觉。

    倪鸢听他讲课,全程云里雾里,但丝毫不无聊。

    目光跟随他移动,像窗外日光追逐着树影。

    大少爷当教授,给倪鸢带来了极大的反差感。

    这一刻坐在他的课堂上,倪鸢恍惚间还能想起他们的高中时代。

    周麟让在校时,绝对不是听话的那一挂学生,自由散漫,不受拘束。

    她去教室找他,发现他时常趴在桌上睡觉。

    或者靠着窗不耐烦地翻着试卷,手里转着笔。

    下课铃声打断了倪鸢飘远的思绪。

    周麟让合上教案,布置作业,底下一片哀嚎声。

    他一抬眼,镜片后的目光冷淡而不带情绪,像冬日的冰棱,哀嚎声登时化成一缕烟消散。

    “请于下周二前提交作业,发送到我的邮箱。”

    说完这句,周麟让拿起花名册和钢笔。

    一个个点名。

    “吴用。”

    “到。”

    “施恩琪。”

    “到。”

    “许旭。”

    “到。”

    ……

    念到最后一个名字:“倪鸢——”

    倪鸢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开口答:“到。”

    几个班一起上大课,还有慕名而来蹭课的,人多,没有谁注意到最后这个名字的异常。

    下课,众人散。

    倪鸢跟在周麟让身后,一路跟到办公室里。

    她一跨进房间,周麟让反手将门带上,“咔哒”一声反锁。

    倪鸢歪头笑了笑,“教授,你锁门做什么?”

    周麟让单手摘了眼镜,放桌上,朝她招招手。

    倪鸢走过去,被他一把拉到腿上,亲了一下,“今天的课听懂了吗?”

    “没有,怎么办?”

    “回家给你开小灶。”

    “你可饶了我吧。”

    他袖口的白松香与她发丝上的茉莉香,交织,淡却汹涌澎湃。

    解锁亲吻的新场地,周麟让觉得不错。

    两人走出办公室时,倪鸢面色微红,周麟让头发一丝没乱。

    “老师好——”

    “老师好——”

    倪鸢被他牵着手,听了一路的“老师好”,也碰上有机灵的,试探着对她说了句“师娘好”。

    周麟让笑了笑。

    难得倪鸢有空,周麟让带她在校园里散步。

    路边开着大丛的月季,橘的粉的,摇曳在一起。

    “原来你上课走这个风格,”倪鸢想到刚才的课堂,笑着调侃,“严师啊,居然还点名。”

    她倒退着走,周麟让帮她看着身后,说:“得绷着,不然管不下来。”

    倘若他要散漫起来,比谁都散漫。

    但院长说得对,刚来不久,得注意点儿。

    “如果可以随心所欲,你想怎么来?”倪鸢好奇地问。

    周麟让想了想,“在教室中间摆个擂台,谁不服,上来跟我打,输了就给我夹着尾巴听课。”

    “不信治不过来。”

    倪鸢一边乐一边想,不亏是我老师的亲儿子哈哈哈。

    “又不是周末,你今天怎么有假?”

    “我太想你啦,老天爷给我放半天假来看你。”

    “……”

    倪鸢踩着飘落的梧桐叶,抬头看高远的天空,灰色的鸽群从树梢顶路过,像一朵乌云来了又飘走。

    秋天过完,很快冬天就要到了。

    “麟麟,等你放寒假了,我也有假期了,我们去旅游吧。”她是贪图安逸,连出远门也嫌麻烦的人,可想想有他在身边,似乎一切都不用担心了。

    “想去哪儿?”周麟让问。

    “小樽怎么样?”她以前看电影《情书》,就想去日本小樽看看。

    周麟让说:“都可以。”

    关于未来,他们还有很多要一起做的事。

    年末,一本日历撕完。

    倪鸢这年日记里的最后一页是:

    我的爱明明已经那么多,每天起床睁眼看见他,还是会再多一点。

    周麟让手机备忘录的置顶是:

    爱她,关注她的喜怒哀乐,无条件站在她身边。

    永远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