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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上到了杭州第一件事,便是召见了裴行之。
当今圣上如今年岁大了,对虚无缥缈的神鬼之说也越发信重,对裴行之也越发信任。
圣上在杭州行宫内设了家宴,几位皇子同太子皆有出席,场中唯一算得上外人的,便是裴行之了。
五皇子年纪同裴行之相仿,最是瞧不惯自己父皇对裴行之的宠爱,一见裴行之进来,便开始冷嘲热讽的,“国师大人真是姗姗来迟啊,莫不是在杭州这些时日,被美色养疲沓筋骨了。”
一旁的六皇子忙搭腔,“父皇,您可不知道,国师大人在京城时,那是多少闺秀名门都折戟而归,连华容妹妹都不行。这一来了杭州,便被一个乐伎给迷得五迷三道了。听说不光给她赎了身,还养在自己身边了。”
圣上倒是不在乎这些风月小事,只是听到裴行之身边居然出现了女子,他倒也是十分吃惊,“你这小子,朕之前说要把华容赐给你,你都不乐意,如今倒是为美色所动了?”
华容是养在三皇子生母皇贵妃娘娘膝下的,算半个养女。她是已故的临海王留下的孤女,圣上养于宫中以示恩赏,也得了公主封赏。
当时裴行之拒婚后,华容还闹了一出绝食,弄得满城风雨。最后被圣上打包嫁给了三皇子为侧室,三皇子一向是个孝子,只能咬牙收下这个烫手山芋,还平白占了一个侧室的位子。
如今六皇子特意提起华容,简直就是在戳三皇子的肺管子。
裴行之只淡淡行了个礼,回道,“臣一心向道,暂无暇顾及儿女私情。臣之所以会为这位乐伎赎身,其实,是为了陛下。”
在场众人神色顿时一紧,心想裴行之不会如此大胆吧,难道要给众皇子整一位小娘出来。
圣上倒没多想,他如今早对美色没了兴趣,裴行之也不是那般肤浅献媚之人。
“哦?是有何长处?”圣上饶有兴趣地问道。
“此女名唤辛夷,乃是江南第一琵琶乐手,臣听过其弹奏,已达大成之境,声可通天地,于陛下对天地万物的彻悟大有裨益。”裴行之淡然回道。
果不其然,圣上极感兴趣,命人唤她前来,为此次家宴助兴。
裴行之和姽婳早前已通过气,姽婳也早有准备,听到圣上传唤,便拿好自己的琵琶,不疾不徐地出了门。
姽婳前几个世界的皇帝见多了,如今御前自然不会紧张,倒是让圣上也有些惊奇,即便是那些王孙贵胄家的千金,第一次入宫拜见也难免慌张,这个乐伎,礼节周到不说,更难得的是并无紧张局促之意,倒让圣上很是满意。
“行之跟朕举荐了你,说你的琵琶已达大成,今日乃是朕的家宴,你便奏乐一曲,为宴助兴吧。”
姽婳点了点头,从乐匣中取出琵琶,素手轻挥,便是一曲飘渺之音。
姽婳在皇帝抵杭之前,跟裴行之详细了解过当今圣上这个人。
他年富力强时算不上贤能,最多只是个守成之君,如今年岁大了,又开始追逐虚无缥缈之道。若不是当今太子还算贤德,担了大部分朝政,怕是这个皇朝都要被皇帝带垮了。
于是,姽婳为今日宴席精挑细选了一首《问道》。
这首曲子在姽婳原本的世界中并不算陌生,乃是一位先者大能所谱。
寻仙问道,本就是各人修各心,各人求各道。
这首曲子,不同人听起会有不同感触。寻富贵道者,可见诸事皆愿的场景。寻权势者,可见君临天下之美景。寻大道长生者,可见与天同寿的如意。
如今这场上众人各怀鬼胎,最是适合此场景不过。
果然,一曲结束,圣上面上是一片飘渺之色,底下诸人也是神色各异。
须臾安静后,圣上发出喝彩,“好!这江南果然是好地界,你这手琵琶世间难寻,司乐署那些人成天只会做些匠气之乐,毫无灵气可言。你日后便随侍圣驾,朕封你为司乐署乐丞,享五品禄。”
一跃从乐伎脱身成了官身,这般荣宠,三皇子脸色微不可察地变了。
他直到抵达杭州,才知道了雍家二姐妹早已脱离了汀兰水榭,且已经搭上了裴行之的消息。
不用想也知道,是澹台皎皎瞒住了这个消息。
三皇子本就憋着一肚子火,本想着尽快找机会解决掉雍家姐妹,不想她们下手更快,先在父皇跟前露了脸,如今还得了官身,成了随侍御前的人。
这样的话,一时片刻还动不得她们了。
三皇子难得感觉事情有些超出了掌控。
宴席散后,三皇子传召了城阳侯。
“你的好徒弟!”此刻屋内没人,三皇子也不必保持他那一贯温和的假面,“当初是你说她可堪大任,我才允许你把汀兰水榭交给了她。她倒好,放跑了雍家姐妹不说,还敢瞒报,所有人都知道了,就我还不知。元羲,你就是这么效忠我的么?”
元羲只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殿下,不过一点小事而已。一只蚂蚱,即便蹦到了陛下身前又如何,轻轻一抬脚踩死便是。”
“元羲,我们是一条船上的。我翻了船,你也得死,明白了么?”三皇子逼近了元羲,想看看自己这位曾经最忠诚的军师,如今还是不是忠诚如旧。
元羲想了想,觉得如今不是同三皇子撕破脸的时候,于是软下神色,“殿下,雍家姐妹这么多年了都没有妄动,想来手上也根本没有证据,再说了,她们如今也不过依仗裴行之,但若是裴行之出了事?那怕是她们都得自身难保了。届时,殿下是想把她们抓来细细审问,还是想干脆利落了结了她们,都可如意了。”
三皇子疑惑地看向元羲,“我难道不想除掉裴行之么?可他极得父皇信重,寻常罪名根本奈何不了他,还只会露出马脚,你是打算怎么做?”
元羲神秘莫测地笑了笑,“陛下再信他,一旦危及了自身安危,难道还会护住他么?”
说完,悄悄凑近三皇子的耳畔,将自己的谋划悄声说出。
三皇子听完后,倒是觉得这法子不失为可行之法。
只是,他看向元羲,沉声道,“澹台皎皎可是你亲手教导出来的弟子,这次舍掉,你不会心疼么?”
元羲只温和地笑了笑,“能为殿下的大业而死,那是她的荣光。况且,她是最佳的人选。”
是呀,澹台皎皎对外只是一个未婚夫婿被抓的绝望女人。
她因恨而起的报复。沾染不上任何人,只能他裴行之自认倒霉。
三皇子满意地点了点头。只是,他心中对元羲的猜忌也更深了些许。
亲手培养的徒弟,随手便能扔,那自己这个主上,会不会有一日,也被他这般扔掉呢?
是夜。
一道熟悉的身影悄悄进了裴行之的别院,与之密谈半个时辰后,又悄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