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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时(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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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梦(6)

    在我记忆的开头,第一句话是:

    仿生型全能机器人,编号56894,出库前记录已完成。

    我叫麋,一个最新研发的一款智能型机器人。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被创造出来的,之前是否有过主人,也不知道我到底会在什么时候功能报废,或者跟不上时代而被销毁。除了我现在的主人楚湘,我往往记不完整任何的一件是。每次检查员对机器人的例行检查总让机器人的记忆变得支离破碎,不过这无所谓,对于机器人来说,只需要知道服从主人的指令就好,记忆是最不重要的东西。

    我记得在楚湘来机器人中心把我领走的那天正是隆冬细雪,一个陪她一块来的女生用全息投影仪在下着小雪的灰蒙蒙的乌云上投出了漫天星子,白胡子的圣诞老人调皮地往前跑着,拉着一整车礼物的麋鹿在后面紧紧地追赶。

    这是她的朋友跟她一块做了好久的投影内容,而看着在空中的麋鹿越过头顶的楚湘回过头来看着我,她笑了笑,对我说道:“以后,你就叫麋吧。”

    这段记忆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久,在我由主板来操纵的大脑里居然出奇的深刻。

    不知不觉,我被她领回家已经有了三年的时间。如果不是我身体里那个无时无刻不在运行的计时器显示的数据告诉了我这个数字的话,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已经过去了三年。三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就连从我大脑里的数据库里找出的楚湘三年前的照片,再跟现在相比,变化也大的有点让我惊讶。

    不过她的性子,似乎依旧和三年前刚领回我时相差无几。

    和在新城区生活着的大多数人相比,楚湘依然是那么地与众不同。跟新城区普遍对越来越先进的科技产生依赖感的人们不同,楚湘总是喜欢用旧时代的一些效率很低的东西去干一些事。

    就好比本来五分钟就可以在生成器中生成的咖啡,她却选择花了一个小时拉他一块手工去磨。还有她那个筛选旧时代的网络小说的工作,她本可以让有一定理解能力的人工智能直接针对文字组合进行打分,她只做最后的决定权,可她大多数时间却总是亲自找些小说来自己去读,用自己的判断来决定这个小说是不是该留——事实上,有绝大部分的网络小说都是毫无意义的,那些排列组合中没有任何的文学意义。

    更何况在现在这个随时可以用AR眼镜进入幻想的世界的时代,本就没有什么人读小说这种古老的东西。

    “你不觉得现在的科技让一切都变得太过简单了吗?”我不记得这句话是她对她的哪个朋友说的了:“因为得来的一切都太过简单,方便快捷的同时,我总感觉反而失去了意义呢。”

    但是她总还是离不开最基本的科技来帮她的,就比如……我。

    忘了是第几次的例行检查——一个把检查程序导入我体内运行一遍的一个不定时的对机器人的一个最基本的检测,检测人员名叫雾棋,他检测出了我体内有病毒,可能会影响正常使用。

    那时的我刚刚恢复自主意识,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我愣了一下,听到这个消息的楚湘更是满脸诧异。检察员说:“目前还不太清楚病毒的种类,事实上,这种病毒是我第一次见。”我在一阵讶异之后慢慢感觉似乎在情理之中。

    确实,最近几天我都能明显地感觉到,我有时候经常会做出一些并不是最优解的判断,可在当时我却往往不自知。

    “怎么会,雾棋,你一定是搞错了吧。”楚湘这么说道,在这个对人的称呼都无比客气的时代,她对检察员的称呼,像是一个很久之前就认识的老朋友。

    奇怪,我怎么会想这些。

    “检测程序不可能出错。”雾棋说:“恐怕你的麋要跟我去做系统的检查了。”

    “那行吧。”楚湘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根据机器人管理条例,我要离开这里,去做强制性的检查了。我看了一眼楚湘,一种不舍的感觉在我体内蔓延。

    这时,我想起最近发生的种种,我在一瞬间明白了过来。

    机器人是不会有感情的,而我似乎……

    爱上了她。

    第二梦(12)

    “不知不觉,你都已经这么大了。”无期给他和米鹿面前的酒杯都斟满了酒。

    桌上一盏油灯把他们的影子略略地晃动着,窗外夜色如墨,骤雨潇潇。

    “你却还是老样子。”米鹿正望着油灯晃动的灯火出神,他这么回应道。

    听了这话无期笑了起来:“我都开始长白发了,哪能跟十年前比。”

    “可你总让我感觉和十年前一点变化都没有。”米鹿抬起头,他看到无期的头发已染上了斑驳的白。

    “我无论什么样子都不重要。”无期举起面前的酒杯:“我本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米鹿的目光从跳动的灯火面前收了回来,想说些什么,却又停住。

    “我们是老朋友了,我可不想再对你说我整天跟那些酒客所说的那句话,我没有故事,更没必要了解我。”无期把酒杯中的酒喝下,两人身上的单衣衬得这个夜很冷,酒是温好又被放凉的烧刀子,一口下去,冰冷的烈酒似乎在一瞬间就把喉咙引燃。

    “我们是老朋友了。”米鹿犹豫了很久,终于是说道:“你一直都是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可我对你的了解却依然像在你店里来来往往的酒客一样空白。”

    “果然是长大了啊。上一次跟你喝酒还是三年前送你去宣武堂的时候,这三年不见,你在宣武堂似乎学到了我教不会你的东西。”无期笑了起来:“官场的应对,深藏的城府,还有,始终保持着的警惕。”

    “我,”米鹿想辩驳些什么,却被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的无期摆了摆手。

    “这是好事。”无期说:“我教你这一身本事的时候就告诉过你,这一身的本领是用来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的。如果你想守护这平和的南国,朝堂之上,学会那些是一定的。”

    “可我现在又觉得,南国是王的南国,本该与我无关。”米鹿叹了口气,窗外阴沉的天传来了一阵阵雷声。

    “你还是接过了任命。”无期听见窗外的雷声一瞬间,便把突然五味杂陈的心绪埋在了心底。情绪从波动到接着静止,仅仅只是一个刹那。

    “我现在想守护弱水湖。”米鹿喃喃道:“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它很重要,不能落入狼族人手中。”

    无期第三次给自己斟满酒,他看着米鹿面前动也未动的酒杯:“你有心事。”

    窗外的雨渐渐的小了起来,一阵穿堂风吹过,单衣怎么也挡不住的丝丝寒意。米鹿没有说话,他的目光依然凝视着在突如其来的一阵风中摇曳的灯火。

    “你的心事无关于我们正在说的这些。”无期起身重又关好被风吹开的门,随后转过身,指着楼上对米鹿说道:“那一定是因为那个姑娘了。”

    米鹿终于是拿起了面前的酒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今天的雷声不小。”无期说。

    米鹿看着他,眼中有困惑。

    “我是说,于夕姑娘大概还没有休息。”无期说:“你去看看她房间是不是还亮着灯,就说,嗯,白住我这么多天了,房主想跟她聊几句。”

    米鹿站起身来,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却又有些踟蹰。

    “你迟早要面对她的,去吧。”无期话音落了片刻,米鹿终于是走上了二楼。

    还没等无期再把酒杯满上,米鹿和于夕就一前一后地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等明天我就走了,把房费也在明天一并结了。”还不等无期开口,于夕就率先说道。

    “明天就走?你,”米鹿试探性地问:“打算去哪里啊。”

    “不劳米将军费心。”于夕冷冰冰地回应。

    “米鹿,你先上去回房休息吧。”无期对着米鹿说道:“我跟这位房客算一下房钱。”

    米鹿看了看于夕,这时的她正刻意地别着脸。米鹿点了点头,走了上去。

    “我听米鹿说,你是在南国边境的商队中救来的幸存者?”无期看米鹿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挥挥手示意于夕坐下。

    “怎么,你把我叫来是盘问我的?”于夕冷哼了一声,说道。

    “照米鹿所说,你家中人已全都遇害,离了这里,你一个女孩家还能去哪里?”无期的语气很是和蔼,像是一个慈爱的长辈。

    “不劳先生费心。”

    “你不像是一个孤女。”无期突然这么说道:“你在我店里住了这几天,我没感觉到那种独立,怯怯的性格,反而觉得你刻意藏着的那个性子一定是骄横惯了。而我这种感觉,往往不会出错。”

    于夕脸上的表情很明显诧异了一下,她没有答话,窗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又大了起来。

    “我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你会去米鹿那边,在边境有多么艰苦谁不知道,小姑娘,我想你真正的目的,是米鹿那家伙吧?”

    “你,”于夕愣了好久,说道:“我不明白你是怎么能看那么清楚的。”

    无期笑了起来:“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小姑娘,我想听听你来说说你和米鹿的故事。只是,小姑娘,八年前米鹿和楚潇就相识了,他们也早早就订婚了,姑娘也该释怀才好。”

    于夕冷笑了一声,说道:“后来者,凭什么后来居上,对吗?”

    桌上一盏油灯把她的影子轻轻地晃动着,窗外夜色如墨,骤雨潇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