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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要站在什么地方。才能让她不回头也看得见。——《周周日记》/等到实验班开始正式上课, 谢逢周发现他和程凇一个班。老邓点名时只觉得名字耳熟,后来岑稚经常下课过来找程凇吃饭,他才慢半拍地回忆起程凇到底是谁。她看程凇的眼神很明亮, 还是和小时候那样, 像独角兽望着太阳。谢逢周从她旁边路过,她毫无察觉,余光里都装不下别人。拐弯下楼时故作漫不经心地问起同学,他们是不是亲兄妹。“不是,长得也不像。”同学跟他分享听来的消息, “听说是程家收养的,比起兄妹更像青梅竹马吧。”谢逢周踩着台阶不再接茬。青梅竹马?切。但青梅竹马也不带这样的吧。岑稚不仅来班里找程凇, 放学还会去篮球场看程凇打球。谢逢周和程凇同班级同校队, 隔三差五撞见她坐在看台上等程凇。打联赛时训练量大, 等到六七点是常事。校队其他人起哄开玩笑。程凇语气松散地说那是我妹妹。谢逢周从篮球架下捡起校服外套,旋开矿泉水瓶盖, 不禁拧眉。妹妹就能天天让她这么等?你这哥哥从小到大都挺不称职。转念一想。他家住太平洋吗。人家早把他忘得一干二净,他还在这里咸吃萝卜淡操心地多管闲事。没劲。–谢逢周有意避开程凇打球的时间,放学也挑个离他们很远的球场, 除开校队训练, 几乎碰不到面。他很识趣。别人不记得他, 就少往人跟前凑。相安无事小半年,高一上学期填分科统计表那天又撞见了。她闷头往楼下跑时像只小狗,他莫名起了捉弄心思,拦她两次路。后来她抬头望过来, 眼圈红红。他愣了下。她擦肩离开。他不明所以, 进班听见后排女生说程凇谈恋爱了, 顿时明白过来。就这?能不能有点出息。结果他比岑稚更没出息, 打游戏打的半夜没睡,五连胜之后承认。他不但住在太平洋,他还准备在海边买连栋别墅。周三校队照常训练,分组练习时他压根没让程凇碰球。被他拎着来回打几次,程凇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我招惹你了?”砰!球入篮筐。“没。”谢逢周站在三分线外,懒懒散散地拧了两下手腕,“对不住啊,这手不争气,见到球就想抢。”他有两个星期没再看见岑稚出现在二班后门口,以为小结巴总算迷途知返回头是岸了,下周又在峡谷撞上。鲁班死得实在离谱。谢逢周不耐烦地想这是哪块小饼干,菜成这样都敢出战。一开语音,他就把她认了出来,还跟着开麦把怼她的人怼了。谁没个新手期。就不能有点包容心吗。谢逢周带岑稚收割完人头,窝在电竞椅里琢磨怎么自然而然地加她好友,韩信先冲了,被她拒绝掉。她说想找同样水平的。谢逢周沉默半晌,给明绛发消息:【你那个号还用不用?不用给我。】绛绛:【你不是嫌我菜?】要的就是这青铜烂铁的等级。他给游戏号重新换头像改ID,在峡谷里有一会儿没一会儿地刷新。我这不叫蹲点。他想,这应该叫造福峡谷。这么个小菜狗,谁碰上她跟她组队不得被坑惨了。还是先调.教好再放出去吧。新手村里那么多人,谢逢周没抱太大希望,可能是冥冥之中自有孽缘。真让他蹲到了。蠢萌蠢萌的兔子头像。ID叫爱吃螃蟹。他拿出毕生演技去演一个最容易被人举报的天坑队友,得到岑稚的深厚信任,游戏结束就发来好友申请。她起初把他当网友,后来估计觉得他俩菜的心有灵犀,开始分享一些生活趣事,最多还是交流数学题目。谢逢周问她怎么开始打游戏。她毫无防备心地诚实回答:[想和一个人找共同兴趣。]这个人是谁。不用猜都知道。谢逢周把手机扔到桌面上,面无表情地想,爱坑谁坑谁。这个峡谷让别人拯救吧。青春期的少年们凑在一起,无非讨论三件事:游戏、篮球和美女。论坛里校花竞选的俗套帖子一路加热,后排男生扎堆讨论艺术班的小百灵和楼下六班的班花谁更好看。谢逢周没参与,戴着耳机靠墙坐着刷NBA季后赛,有人扯掉他一边耳机线:“你肯定也选小百灵对吧?”“不认识。”谢逢周扯过耳机重新戴上,懒洋洋地曲着腿,语调漫不经心,“西楼实验班那个文科第一,我投她吧。”“文科第一?”同学很快反应过来,“哦哦,周哥你说岑稚啊?”立刻有人附和:“操,我刚刚就想提她了,你知道初恋脸吗?我对岑稚那种女孩子真的毫无抵抗力。”“人也很可爱。但就是成绩太好,文科大佬,配不上配不上。”话题转而跑偏,变成性感和可爱到底哪个更胜一筹。“我也投甜妹。”拽谢逢周耳机的男生挤眉弄眼道,“就岑稚那样的,不用亲就知道肯定又软又甜。”话音刚落。连人带椅子被踹到廊道上。“我靠。”男生吓一跳,委屈地回头,“周哥你干嘛踹我?”谢逢周耷拉着眼皮子,伸直腿,淡淡道:“腿麻了,抻一抻。”话题又扯到新出的游戏,谢逢周懒得再听,盖着校服趴桌上补觉。外套隔开窗外透进来的阳光,他把额头抵上桌沿,打开手机登录游戏。岑稚不在线。聊天框里还停留在昨天她发的那句。他没回,她没再发。我不找你你就不知道主动找我是吧。谢逢周按灭手机扔桌洞里,一把扯起校服蒙住脑袋。春末夏初天气多变,晚自习结束轰隆隆下起阵雨,噼里啪啦敲打玻璃。谢逢周去图书馆还书,隔着书与书中间空开的缝隙瞧见书架对面的岑稚,心想怎么就躲不开你了。她应该在找书,从书架背面绕到正面,即将碰上时,谢逢周假眉三道地随手抽出一本,低头装作在读。脚步停到他身侧。她站在他旁边不动了。谢逢周有点装不下去,从书里抬头,正好和她四目相对。这才发现她淋了雨,白色校服衬衫微微湿漉,长发也潮湿,水珠从发尾滚落到百褶裙上,泅出深色痕迹。笔直纤细的小腿包裹在白色棉袜里,分不清和皮肤相比哪个更白。脚踝细得仿若一折就断。呼吸间都是她靠近时带来的若有若无的清甜香味,还有雨水的湿意。心跳开始不受控地加速,两人不躲不避地对视几秒,谢逢周听见她问。“你手里这本书,看完能给我吗?”这本书是他随便拿的,根本不看。“行。”他面不改色地顺势挑个空位置坐下,把书摊开在桌面上,一副看得正专注的样子,头也不抬道,“那你多等一会儿。”图书馆十点闭馆,时间还早。岑稚在他对面位置坐下,坐姿很乖地两手放上桌面等了片刻,又把书包里的英语卷子拿出来,开始刷题。隔壁桌有两人在争执一道题的解题思路,慢慢就面红耳赤地吵起来。岑稚抬头看了眼,坐她对面的谢逢周递过来一只蓝牙耳机。她犹豫一下,还是接了:“谢谢。”谢逢周耳机里的歌单是随机播放,都是些躁动的摇滚乐和朋克风,不太适合女孩子听,他随手拉开热搜点开榜单第一,周杰伦的《晴天》。一首歌听完,争吵的人离开。岑稚把耳机还给他,他把书也给她。外面雨还没停,也许是氛围太好,谢逢周指节挂着一把透明折叠伞的伞绳,和她并肩站在图书馆屋檐下,抄着兜想问,用不用送你回家。话没说出口。他就知道不用。程凇撑着伞站在台阶底下,她从他余光里冲向雨幕,钻进程凇伞里。她下台阶时潮湿的发尾扫过他手背,像只蝴蝶,不做停留。轻飘飘地又离开了。不知道是不是被白天的闲聊影响,晚上做了乱七八糟的梦。梦里像是图书馆,又像空教室。雨珠细密地敲打着玻璃,房间里没开灯,光线昏沉,空气沾满水意。他坐在椅子上,借着昏昧的光亮微仰起头,望着坐在桌沿上的岑稚。她两手撑着桌面,俯身压向他,柔软的唇瓣覆上来,很生涩的吻。湿漉漉的裙摆在桌面上花瓣似的铺展开,裙下那截大腿纤白细腻。散落的长发有一缕掉进她颈窝,黑白分明。有种干净的妖冶。……次日清晨,谢逢周睁开眼,生无可恋地把手臂横挡在眼前。薛姨问他为什么大清早洗衣服,他红着耳根不吭声。吃过早饭后照常拒绝张叔接送,坐四十八路公交车去学校。这是他改变出行方式以来,第一次遇见岑稚。他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地把棒球帽扣到头上,拉低帽檐,装作玩手机。岑稚在他前面空位坐下,书包抱进怀里,戴着耳机在听英语听力。指尖将屏幕按亮又熄灭,来回几次,他抬头,看见少女黑发垂落的后颈,肤色是羊脂玉似的细白温润。……和梦里一样。心脏跳动频率快速升高,他掩耳盗铃地匆匆别开视线瞥向窗外,犬齿尖咬住食指关节,玻璃上耳根红得滴血。这场来势汹汹的春.梦后劲太足,对将将十七岁、连三级片都很少看的少年来说,具有让他兵荒马乱的冲击性。他减少登录游戏账号的次数,社交范围却从理科东楼跨向文科西楼。两栋楼离得很远,哪里都有认识他的人。去文科实验班找朋友打球时,教室里有女生视线频频瞟向后门口。他站在门边跟人聊天,余光里全是坐在第三排、低头专心刷题的岑稚。后座女生戳戳她肩膀问她题目,她转过脸,目光从后门掠过。他心跳微停,偏头错开对视。她只停留一秒,就毫不关心地收回。失落迟钝地席卷而来的时候,谢逢周自己都意外。他居然那么在意。她好像真的不记得他。就算遇见再多次,她也不会知道他的名字。她眼里只有程凇,到底要站在什么地方,才能让她不回头也看得见。周五老邓发通知,附中语文教研组决定每星期从学校各个年级挑出满分作文整理成范本,发到各班鉴赏阅读。“都给我好好学学。”老邓把范本挨个发下去,路过第四排特地加大音量,“学学人家作文是怎么写的。”谢逢周假装听不懂暗示,接过来随手一翻,黑白复印作文纸哗啦啦往后。在某页停下。‘岑稚’两个字娟秀工整地印在姓名一栏里,满分六十。他懒散的坐姿慢慢挺直,踹一脚前座的椅子:“满分就能上范本?”张冠清点头:“对啊。”然后就看见这少爷合上范本,舌尖舔舔干涩的唇瓣,一脸高深莫测。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但有些人准备了也没用。天天没日没夜地看高考作文,狐朋狗友的作文精选全被搜刮来,学校一堆家里一堆,每次去书店都像进货。就算这样,考场上该跑题依旧跑题。计划还没开始已经夭折。世界上有比写作文更难的事情吗?谢逢周很挫败。哦。还真有。那就是如何勾搭小结巴跟他谈恋爱。这么一想,更挫败了。连打球都提不起劲,蔫巴巴地枕在手臂上,桌面摊开岑稚的作文范本。看她的文字就好像在听她讲话,不疾不徐,娓娓道来。读得人心里平静安宁。把岑稚的作文单独拎出来看完,他发现她好像很喜欢读诗。谢逢周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第二天加入广播站。学姐来找他好几次,次次被拒绝,见他终于答应惊喜非常。听他主动提起午休诗词栏目,学姐稍显迟疑:“谢学弟,那个时候大家可能正在犯困,没什么人听的。”谢逢周答的思想觉悟很高:“没关系,主要是想陶冶下自己的情操。”谁管他们。有个人能听见就行。学姐显然低估了这个拽比学弟的人格魅力,不但有人听,听的人还不少。甚至午间守着那个栏目,精神抖擞地听大帅比附赠哄睡诗歌朗诵。晚上谢逢周上号,岑稚果然和他提起广播站的诗,和播音员的声音。简短评价:[挺喜欢的。]谢逢周不知道她喜欢的是诗还是他的声音,他也没有问。无论哪个答案。他都不算白费功夫。–他没想到岑稚那么喜欢。隔周的社团巡礼活动,她绕过沿路两排搭篷径直找到广播站。他当时被学姐抓来充门面,没骨头似的揣着兜京瘫在椅子上,校服裤里那双长腿大刺刺地敞着,逢人来问,就用下巴颏往桌面一点,懒懒散散。“表在那儿自己填。”岑稚过来时他正低头玩手机,听见个九月末里能降温的清甜声线。“桌上没表了,请问还有新的吗?”摇摇晃晃的椅子一停。他从手机屏幕上抬头,在午后灿烂的光线里和她四目相对。接下来的发展就比较心机了。为了顺理成章地让她加上微信,谢逢周借口表格需要后期打印,先加他私人再去办公室领。二维码调出来放在桌面上,周围人立刻齐刷刷地扫。他忍住拿回来的冲动,新好友红点数字加到二十三,终于排到她。“记得备注一下。”他假公济私地用指尖敲敲桌面,“后续方便联系。”“好的。”岑稚没有怀疑,点开备注输入框,抬头看向他。“谢逢周。”他说,“言字旁那个谢,逢山开路的逢,君子周而不比的周。”明明准备过很多周字开头的诗句可以介绍自己的名字,对上少女那双润黑漂亮的眼睛,脑子里又一片空白。到最后也只记得这句论语。岑稚的微信名字简单明了,头像和她游戏里一样,是只被破纸箱罩住脑袋的垂耳兔,有点小自闭的可爱。朋友圈签名:小岑小岑,梦想成真。——所以小兔子会有什么梦想。谢逢周晚上躺在床上翻完她所有朋友圈也没找到答案。她朋友圈里全是读书笔记分享。扒拉到最底下,一个赞也没点。毕竟他们两个也不熟,平白无故考古人家朋友圈,怎么看怎么奇怪。但她真的好可爱。一本正经读书可爱。朋友圈签名可爱。头像也可爱。到底怎么才能把兔子骗回家。手机抵着下巴琢磨半天,最后决定还是先不要放弃当作家的梦想。万一实现了。下个茅盾文学奖不就是他的吗。她不得主动搭讪。凌晨两点适合做梦,未来茅奖得主小谢同学已经在脑子里迅速制定好第一步:先写封两万字情书练练手。第一步过程格外漫长。谢逢周自己也不记得到底写了多久,完全是日记式流水账写法。还带连载。二食堂偶遇一次。她今天扎头发了。她今天没扎头发。下周一主席台演讲有她。课间操她站在斜前方第三排。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就像在春天的原野里抱着一只毛绒绒的小熊,从长满三叶草的山坡上咕噜咕噜滚下去。慌乱,悸动,不安。还有可爱。每个细胞都可爱。谢逢周不是没考虑过去和岑稚表白,他只是清楚,她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程凇身上,眼里装不下任何人。这是一种近乎偏执的喜欢。喜欢得那么辛苦还不愿意放弃,谢逢周却不觉得她笨。能够如此执着地去爱一个人,本身就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人是彻彻底底的感性动物,不然为什么都说‘坠’入爱河呢?爱是自由意志的沉沦。他翻完村上春树开始翻柏拉图。“原来的人都是两性人,自从上帝把人一劈为二,所有的这一半都在世界上漫游着寻找那一半。爱情,就是我们渴求着失去了的那一半自己。”谢逢周趴在台灯底下把这段话抄到信纸上,隐约感觉自己又跑题了。这封信从连载体日记演变成现在的语录摘抄集,和情书不能说不像。只能说是毫不相干。两万字都写到一万八了,这会儿再想重新开始也晚了。将错就错吧。文娱晚会弹唱完《水星记》的那天,他熬夜写完最后两千字,合上拉马丁的《湖畔吟》,把空掉的笔芯换成新的,用法语在末尾标上「致初恋」。高考前一天傍晚,学生会为高三毕业生组织了旧书摊交易活动。当时流行性感冒病毒肆虐,他戴了口罩和帽子,被张冠清拉去看摊。在涌动的蓝白色海洋球里一眼发现岑稚,谢逢周低头给张冠清发消息,让他帮忙把桌洞里那套放了许久的村上春树作品集带来,典藏版。他知道她一直在找。这条微信后来让谢逢周回忆一次后悔一次,为什么偷懒没有亲自回教室拿书,否则绝不会让张冠清这个傻叉把他没写署名的情书当附赠小册夹进书里,再连盒带包装全卖给岑稚。打了三折。谁家情书还他妈打折啊?!当天晚上实验二班KTV毕业聚会,大家合唱《凤凰花开的路口》哭得稀里哗啦,班长张冠清哭相最为惨烈。不过他是被谢逢周按在沙发上揍的。左右情书已经送出去,如果再藏着掖着就不礼貌了。‘表白’这两个字念着轻松,真实践起来比高考都让谢逢周紧张。他仔细思索为什么会这么紧张。然后发现。哦,他高二就被保送了。不用高考。他掐着英语考完的时间点,在学校门口的花店里挑了一下午的玫瑰,付款时选的却是浅紫洋桔梗和满天星。拎着花束从下午等到日落,一直没有见到岑稚。逮到他们班经常和岑稚在一起的女生问了才知道,她家里安排了毕业旅游,现在已经在机场。全市出租车对高考生免费,前方道路拥堵不堪,他和司机道谢,下车后拿着那束花穿过人潮和斑马线,远远瞧见岑稚坐在行李箱上,给人发消息。下一秒,她抬起头,目光直直地望着他的方向,却没落在他身上。程凇在他后面。她站起来,拖着箱子过去,从头到尾都没有注意到他。谢逢周脚步不停,拎着那束花,同样目不旁视,迎面和她擦肩而过。他往前一直走,原路折返,等红灯时把花束送给翻垃圾桶的流浪汉。落日余晖消失在商厦顶端,霓虹灯和广告牌混沌地耷拉在楼宇间。他坐在机场外的长椅上,短发被风吹得凌乱,一路跑来,汗涔涔地支棱在后颈,浑身都燥热,除了胸腔。手肘搭在膝盖上,低头看着菱格地砖一动不动,沉默地盯了许久,最后抬手囫囵抹一把酸涩发烫的眼眶。起身离开。–疯玩一个暑假,他去了保送的汀宜大学计算机专业,知道岑稚在临安大学读新传,距离汀宜很远的南方城市。游戏账号一直在登录,三次元关系多疏离淡薄,网络上就有多亲密。他成为她为数不多的男性朋友,和男朋友只有一字之差。地位却千差万别。他闲来无事把《挪》翻出来又看一遍,到现在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打开过那封匿名情书。固执地喜欢一个人确实了不起,他用三段式拒绝表白得烦不胜烦,最后丧心病狂地拿曲晟给他挡桃花。曲少爷敢怒不敢言,晚上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给他发表情包。绯闻男友:【[僵尸打开你的脑子后失望地走了.jpg]】谢逢周坐在他对面床上,背靠床栏,屈着一条腿打游戏,防蓝光的复古宽边大框眼镜被潦草地推到头顶,额发凌乱地支棱着,手机屏幕战况激烈,红蓝波光乱炸,他抽空扫一眼消息。vento:【?】曲晟回得很快:【晓得为什么不谢狗狗?因为僵尸不吃恋爱脑。】vento:【。】谢逢周敷衍完嗤笑一声。一局结束。对面问要不要加个微信好友。他顿住。被推到头顶的那副没度数的宽边眼镜顺着鼻梁滑下来,勾在衣领上。他沉默几秒,将眼镜摘掉扔到床头挂篮里,手机在掌心从横屏转成竖屏,切回微信页面,一直划到最底下。看见那条还没删的聊天记录。最近一次聊天是高三除夕。他发新年快乐。茨恩岑:【谢谢,你也是。】估计以为是群发。实际上他只发给了她一个。谢逢周返回游戏,绕开话题。岑稚看出来了,以后再也没有提过。他眼不见心不烦地把朋友圈设成对方不可见,却又在隔两周的国庆假期买机票跑到临安看西湖。飞机落地时他叹了口气。觉得也该让白娘子从雷峰塔底下出来,把位置换给他了。曲晟没骂错。来个法海治治他的恋爱脑吧。一个人逛西湖是没什么意思。他去了鼓楼和南宋御街,又在城隍阁百无聊赖地转一圈,出来后随便在地铁口附近的商场找家餐厅解决晚饭。缘分这东西真挺奇妙的,临安那么大,他来这一趟就没指望能碰上谁。可结完账从餐厅出来,一抬头瞧见对面开着家娃娃机游戏店,岑稚正背对着他,弯腰和朋友在那儿抓娃娃。她朋友还好点,十个币里起码有一个幸存者。她是真的把把输。笨死了。谢逢周手肘支在玻璃扶栏上,懒洋洋地撑着下巴,隔开天井嘲笑她。最后还是没忍住绕过去,从娃娃机老板店里买下那只跟她较劲的毛线小黄鸭,让老板当成幸运顾客的免费礼品送给她。很像陷阱的借口。她还真信了。圆墩墩的小黄鸭被拎到半空中咕噜噜转半圈,岑稚开心地跟老板道谢。没发现老板眼神瞟向不远处。谢逢周站在她身后那台机子前帮一个小孩抓哆啦A梦,余光里她把小黄鸭挂在包带上,被朋友挽着胳膊下电梯。哆啦A梦掉到出口处,他捡起来递给小孩,心想还是得找时间去趟医院。嗜甜症没得治就算了。这个后遗症到底什么时候能好。–“最后一个问题。”《汀宜今报》采访现场,女记者将话筒递进摄像范围内,“学生时代的那段恋情给您留下了怎样的印象呢?”坐在沙发上的人闻言,低头看一眼手里的Yse和No:“这个没法举牌吧。”女记者在众人殷殷注视之下临时改变规则:“您可以口头回答。”谢逢周往后靠到沙发上,纸牌边角轻磕掌心,像在思索:“什么印象……”片刻后,他淡淡地笑了下。“就挺遗憾的。”–到毕业连张合照也没有。就挺遗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