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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番外(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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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场猛烈的倒春寒,卷过东都的大街小巷。

    刚春后暖起来的东都,一下子又翻了凉意。在岁岁以为暖起来通风的时候,坐在窗边吹风看书时,不慎着了凉,科举放榜那日,她得知赵清和在是榜上第一人时,笑得连病都给忘了,就想要去齐王府给他道喜。

    没走两步,就头晕起来,只能回到床上乖乖喝药。

    那日,整个东都的权贵们都在计较着陛下的心思。

    原本以为,陛下是决计不会让赵清和入仕的,可如今算是什么?赵清和的真才实学暂且不论,且说在殿试之时,赵清和对答如流,竟然是获得了陛下连声称赞,钦点为状元郎。

    陛下对齐王府,就是个什么态度呢?

    众人都捉摸不透。

    赵清和就没有旁人那般的顾虑,那日,他站在齐王府门口许久,没有等到小姑娘都给他道喜,他攥紧了手中的护身符,第一次知晓,原来周家那个小姑娘,于他而言,是那般的重要。

    他想要和她分享,生命之中任何重要的欢喜的时刻。

    就想是当初在晋江书院时,她第一次朝着他走来时的样子。

    天冷时黑的快,没一会儿,天色就已经沉沉压了下来,赵清和心中几经纠结,终于是下定了决心,收起了岁岁赠的平安符,大步朝着周家的方向而去。

    天冷且黑,路上无几行人。

    很快的,赵清和便已经到了周家门口,周家门外的石狮与灯火亮起,照亮了一片天地,远远的,就见到一道人影走来,那人近了,才不卑不亢地拱拱手,笑着说:“敢问可是赵世子?”

    “正是。”赵清和点点头,知晓此人是从周家而来的。

    “咱们家宋先生在家中恭候多时了,早就吩咐过,今日赵世子会来。”

    赵清和微微愣住,他决定来周家找岁岁,也是方才须臾之间才决定的,怎么宋先生早就有所预料了。赵清和沉默着不曾问出口,跟着周家的侍卫往周家走,周家的小丫鬟们在府中追逐打闹,嘻嘻哈哈好似将倒春寒意都压了下去。

    这样的光景,在权贵人家中并不多见。

    更是与齐王府的沉闷压抑,形成了极重的对比。

    许是看出了赵清和的疑惑眼神,带路的周家侍卫笑呵呵说:“咱们家没别人家中森严,丫鬟小厮侍卫们都像是一家人一样过活,宋先生说了,这样才有家的味道。”

    “原来如此。”赵清和应了声,也唯独是这样的人家,才能让岁岁天真善良,活泼生动。他想到了岁岁,又忍不住碰了下自己收起来的护身符,好像在心脏的位置上,微微发烫。

    周小姑娘。

    他心尖发痒,许久不见,竟是如此的想念。在他脑海中的与她度过的每一刻,他回想起来都觉得弥足珍贵,不敢一下子就回想完了。

    他或许是病了。

    一路想着,就到了书房外面,书房中亮了灯,能看到宋青婵的的倒映落在窗棂上,侍卫上前去问了话,书房的门就从里面打开来,宋青婵看向他温婉一笑,让丫鬟去奉了茶水。

    一路走来的寒凉,在热茶之下渐渐褪去。

    宋青婵只抿了一小口,掀起眼皮问:“赵世子来找小女,是为了科考一事?”

    赵清和只觉得自己在宋青婵的面前,被看了个透彻,将自己的心思,尽数都剖在了她的眼前,他动了下唇,却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来。

    他就是想要见周玉蕴,告诉那个小姑娘,如她所愿,他是状元郎。

    顿了顿,赵清和才回答道:“是。”他将茶盏放下,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落下一片阴影,“此事是清和唐突了。”

    他只顾着想要与岁岁分享此事,却忘了,那是个女子,他夜里去找个姑娘,着实是不妥当。

    而宋青婵怕是早就猜测到他会来,所以才早早让人等候在了周家门口。

    “岁岁已经知道了世子金榜题名的事情。”宋青婵淡声道,“她本想要上齐王府去道贺,只是近来身体抱恙,无法亲自去了。”

    “抱恙?”赵清和猛的抬起头来,对上宋青婵温柔含笑的眼眸,他又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过大,慢慢低垂下头。

    “嗯,前儿天骤然凉了,她不慎着了风寒,如今正在休养当中。”

    “嗯。”赵清和只应了声。

    心里却默念了几遍“无事便好”。

    两相静默,宋青婵将书桌上的账本翻了一页,打破了此刻两个人之间的冷寂,她清清嗓子,也不拐弯抹角了,径直说:“岁岁年纪尚小,或许还不懂男女之情,可世子如今已经到了议亲的年纪,也大了岁岁足足六岁,世子觉得自己与她合适么。”

    赵清和的手骤然一紧,声音淹没在喉咙之中。

    他脑海中闪过小姑娘对他笑起的模样,想起那个会陪着他吃饭读书逛街的小姑娘,那个说着“喜欢世子哥哥”的小姑娘。

    赵清和以为,自己对她的一切喜欢,都是兄长对于妹妹的喜欢。

    可当真是如此吗?如今宋青婵将“议亲”二字,明明白白摆在他的面前时,他心底里的**被彻底拉了出来,他的喜欢,当真是兄长于妹妹之间的喜欢吗?

    赵清和,你对周玉蕴,当真只是兄妹之情吗?

    他一遍又一遍地问着自己,一向清明的眼中,第一次出现了不解之意。灯花在风中微微闪动,宋青婵自顾自看着书,也不去催促他,他问着自己,当真如此吗?

    周姑娘年幼不懂事,可他呢,他已经满了十七,已经到了成亲的年纪。

    对于男女之事,他已经能懂了,何尝不知道男女大防,可没有法子,他怎么可能舍得去与小姑娘疏远,怎么舍得去远离她,怎么舍得不去看她笑盈盈的面容。

    赵清和,你就是喜欢那个小姑娘了。

    确定了自己的心思,赵清和深深吸了口气,终于不再迷茫,“周姑娘年纪尚小,我便能护她长大平安,我也不过是大她六岁……”他抬头,“指挥使不也是大了先生六岁么。”

    宋青婵依旧是淡淡笑着,辨不清眼中的神色究竟是喜是怒,她淡声说:“她是我周家的掌上珠,一家子都呵护得紧,哪里能那么容易让给世子护着。别人家的姑娘十四五岁议亲,可我家的姑娘,我却是想要多留几年,世子这也能等的?”

    “等。”

    “世事变迁,岁岁小孩子心性,若是几年之后,她便变了心,世子也甘心去等?”

    赵清和依旧是没有犹豫:“宋先生,我等的。”他站起身,少年身姿清隽,目光坚定,“清和自知配不上周姑娘,也请先生给清和几年,清和定然能成长为配得上她的人,等几年之后,她若是愿意在我身侧,我绝不会亏待她。”

    宋青婵笑了声,不曾说什么,让侍卫将赵清和送回了齐王府中。

    春夜正寒,宋青婵多添了一件衣裳,白秀远远走来,说是周朔催促着她赶紧回房去,被窝已经暖好了,宋青婵笑意正深,瞧见赵清和离去的背影,想到了许多年前自己与周朔看对眼时的坚定。

    赵清和看向她时说起的承诺,与当年的周朔很是相似。

    原本还害怕齐王府的事情会累及到岁岁身上,现在看来,儿女之间的事情,便让他们自己的经历吧。赵世子他,应当不会让岁岁受到一点伤害的。

    这一夜,赵清和对于自己的抱负里,多了一个周玉蕴。

    为她,他想要一身荣光。

    后来,岁岁病愈,便时常去找赵清和,他入了朝堂,不再去晋江书院,岁岁就偷偷摸摸去了齐王府,伏在他的案旁看他读书或是处理公文。

    有时候看得累了,她就睡着了,起来之后身上就会多上一件衣裳。

    若是等赵清和得了闲,还会陪着她出去游玩呢,不过这些事情,岁岁一直都没告诉阿爹阿娘,毕竟女子不能和男子走得这般近嘛,不然别人肯定会说闲话了。

    可那是世子哥哥啊,岁岁舍不得他一个人青灯孤身,更是不想见不到他,只能瞒着阿爹阿娘了。

    夜色还没落下的时候,赵清和刚从宫里出来,陛下没有为难他,反而是委以重任,对他很是看中,并且是将水患的问题交给了他与赵承修处置,在宫中聊了许久之后,他才匆忙回到齐王府。

    他刚进家门,就听见墙头上传来了低声的呼唤:“世子哥哥。”

    他侧头看去,小姑娘笑眯眯趴在墙头上,好像是等他许久。墙边上的无双花生得招摇明艳,却比不过小姑娘落在黄昏之中的笑意好看。

    是岁岁。

    他在心头默默念着她的小名,开口却是唤了声:“周姑娘,小心些,快下来。”

    终有一日,他会光明正大地唤她“岁岁”。

    小姑娘从墙头上下来,偷摸着进了齐王府中,问着世子哥哥今日的事情,又问起了课业上不懂的地方,少年都一一与她说了。

    此时,已经是盛夏。

    水患的问题,陛下原本是想要交给赵承修全权处置,他能信得过赵承修能完全处理妥当,可谁知道,赵承修以要成亲为由推举了赵清和来做这件事情。

    陛下看人准,他知道赵清和与他父亲不一样,也知晓,那是个人才。

    但赵清和不过是十七,年少气盛,真的能做好这件事情吗?

    赵承修看出了陛下的顾虑来,提出自己会辅助赵清和的说法,才让陛下放了心。从宫中往外走,深深宫墙中堆积着数之不尽的光阴与繁荣,从乾元殿中出来没多远,就瞧见了一道身影站在不远处。

    赵承修淡薄的眼中,终于是浮现了一丝波澜,他将手负在身后,狠狠攥紧,走了过去。

    “如云。”他唤了一声,走近了李如云,李如云也朝着他微微笑了下,她早已经褪去了年少时候的稚嫩,经过时间的沉淀之后愈发的温柔稳重。

    在后宫这大染缸里,她起起伏伏数十年,见惯了官场上的勾心斗角,也站在了后宫之中至高的位置上,无论是宫中的任何人,见了她,谁不会乖顺唤上一声“如云姑姑”?

    “来与皇后娘娘道别?”赵承修看出了她到宫中的意思,点了出来。李如云笑着,与他并肩走在宫墙之中,朝着出宫的方向走。

    她点点头,复又摇头,“若只是去与皇后娘娘道别,又怎的会到乾元殿前来?赵大人,你何不再想想?”

    夕阳黄昏下,两个人的身影交叠重重,李如云说话时的声音里,多了几分笑意,赵承修一个三十岁的大男人,竟然耳根子一片发热,瞥了眼走在自己身侧的女人,淡声说:“来接我。”

    “自然是来接赵大人的。”李如云说,“你我的年纪也不小了,本不该如此腻歪,可一听说赵大人在乾元殿中议事,我便想要来接你了。”

    “年纪不小,也能腻歪。”赵承修闷声说,他是想要和李如云腻歪的。他抿了下薄薄的唇瓣,负在身后的手拢在袖中攥紧,又瞥了眼李如云,“年纪不大,与当年一般,从未变过。”

    李如云笑了,“当年啊……承修,你可还记得,你我第一次见面?你替我从树上捡下了纸鸢,可我怎么问你,你都不说话,我还以为你是个小哑巴。”

    赵承修这样冷淡的人,嘴角也不禁勾起了一点弧度。

    他小心翼翼伸手过去,将李如云垂在身侧的手牵了起来,两个人顺着长长的宫墙甬道,慢慢往外走着。

    他的未婚妻啊,许是不知道,那不是他第一次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