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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夜沉的双眸被掩在面具之下,小姑娘不知,他如今是什么神色,只能瞧见他的嘴唇翕动,终于还是听见了他的声音:
“醒了?瞧着还蛮精神的,想来应是伤得不重。”
小姑娘的脑中一片混乱,虽知晓眼前这人是在说话的,却根本不知他究竟说了些什么,更不可能与他争论自己如今是否精神,伤得又重不重。
绝夜沉的声音低沉浑厚,又有些沙哑,如一坛美酒,仿佛能让人醉在其中。
是钟锦初记忆中的声音不错!
不仅是几十年来数不清的夜晚中,那与她互相调侃的熟悉声音。
更是那日第三根金针将要入体时高喊“住手”的声音。
那日分明是他的声音,可是为何最终出现的,却是白离仙尊的身影?
钟锦初无措地吞下一口口水,怔怔望着绝夜沉,仿佛能透过他那银面具,望进他的双眸中。
绝夜沉藏在面具下的眉头深深蹙了起来,他不喜欢小姑娘这副表情!
“换药!”
他将手中的瓷瓶与一卷细布不耐地扔于床上,钟锦初却看也不看那些东西一眼,目光依旧怔怔地跟随着绝夜沉。
却见绝夜沉径自在一旁的桌边坐了下来,拿起桌上的茶壶,拎着壶耳,缓缓倾斜壶身。
浅褐色的水流从壶嘴中流出,茶水撞到杯壁,传来一阵沉闷的声音。
却始终不见热气蒸腾。
小姑娘缓步走上前,将茶壶从绝夜沉手中夺下,转身便欲走。
“喂,你做什么?”
绝夜沉诧异,望着自己空落落的手,疑惑出声。
小姑娘却是拎起手中茶壶,乖巧道:
“茶凉了,你不是喜欢热茶吗?”
绝夜沉闻言,却更是惊诧了:
“你要去烧热水?”
小姑娘只抬了抬眸,却不吭一声。
绝夜沉又是不耐地向她一招手,没好气道:
“回来回来,你能烧什么水?你又知道去哪里烧水?”
小姑娘眨了眨眸,伸出葱白一指,指向屋中角落的一个风炉,道:
“那是风炉吧?我在话本中见过,用它可以烧水。”
“……”
绝夜沉语噎,一时只意味深长地凝视着小姑娘,却并不出声。
小姑娘又将那杏眸眨了眨,仿佛明白过来什么,又拎着茶壶几步走了回来。
绝夜沉:???
“唉。”小姑娘深叹一口气,无奈道,“我知晓你是怕我烧了你这屋子吧。罢了罢了,我也不过是看那炉子新奇,这才想试试,既然你不愿,我不动你东西便是。”
绝夜沉:?????我说什么了吗?
小姑娘将茶壶放回桌上,也寻了个椅子坐下,抬起左手,若有所思地打量起手腕。
绝夜沉一挑眉,道:
“你倒当真不怕了?那日不还哭哭啼啼的,求那景尘放过你?”
钟锦初并不看向绝夜沉,只漫不经心答道:
“此事诸多怪异之处。我与那景尘无冤无仇,他也是无意于害我的。”
“可他偏偏确实那么做了……”
“是……他的确将两根伏魔金针刺入我的体内。”
“你不怨?”
“怨?我自然怨他。不仅怨他,我还恨他,还有那日闯进随风院的所有宇玄宗之人!”
“你如今的神色瞧着并不是这样。”
“我心中想什么,不该让你瞧见。正如你究竟隐瞒了什么,也从不告诉我。”
钟锦初蓦然抬眸,神色严肃地望着绝夜沉,语气更是前所未有的凌厉。
绝夜沉被她这猝不及防的转变惊着,怔了片刻,而后放声大笑:
“哈哈哈,不愧是你!无论忘却些什么,又记住些什么,你终究是你!这般情况下,你竟还来质问我隐瞒了你什么?你不更该担忧自己如今身在何处,外界又是何种状况吗?”
此番话意味不明,钟锦初算是听得一知半解,只没好气瞪了一眼难得能大笑一回的绝夜沉。
好不容易才严肃起来的气氛俱是被他这没头没脑的大笑声冲了个没影儿!
“我若是问你此处是何处,你可会告知于我?”
绝夜沉的法力始终是分了一些在双眸处的,此时他能透过那银面具直勾勾地盯着钟锦初,钟锦初却见不得他分毫。
两人俱是坐在椅子上,绝夜沉却比钟锦初高了一个头。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那小姑娘,一字一顿道:
“不!会!”
小姑娘便暗搓搓地呲了呲牙,对绝夜沉很是不满。
“既然如此,我可不愿问你。”
言罢,钟锦初索性为自己倒了一杯已然凉透的茶,径自喝了起来,不再理会对面的绝夜沉。
绝夜沉却是一手撑着脑袋,百无聊赖地望着小姑娘,另一手放于桌上,指尖轻叩桌面。
声音清脆,在这静谧的房中,却很是刺耳。
半晌,小姑娘将手中杯盏重重放回桌面,不耐道:
“你还有何事?”
“哦?钟锦初,你是这么和我说话的?”,绝夜沉戏谑笑着,语气中却含了一丝威胁,“六十九年零三个月又一天前,你与我做出约定,我替你寻来宝物,而你不仅要许我一个承诺,更要对我保持永远的敬重。”
小姑娘闻言,立马换上了笑脸。
“绝公子,你还有何吩咐啊?小的这伤还没好透,怕是帮不了你呢。”
此话说来恭维实则又不恭维,正如小姑娘脸上那笑,皮是笑了肉却抽搐着。
绝夜沉看了半晌,只憋出一个字:
“丑!”
而后便转过头,仿佛是怕被钟锦初污了眼。
“呵呵呵呵,”钟锦初又不耐烦地笑着,道,“绝公子若无旁的事,不如让小的先离去了?”
“离去?去哪?随风院?”
绝夜沉地语气中满是嘲讽。
小姑娘本就笑得虚假,听绝夜沉如此一问,甚至连笑也收了起来。
她如今不去随风院还能去哪?
“虽说宇玄宗的人是对我有些误会,然,我终究还是该回去的。你若不想让我知晓这是何处,索性便绑了我的眼睛,如此一来,我便瞧不见路,自然不知这是何处。”
一番话下来,却见绝夜沉依旧不为所动,小姑娘咬咬牙,又道:
“若是你还有何不放心的,那便打晕了我吧,我意识不清醒,你总不至于还有何担忧吧?不过……你下手要快些,干脆些,利索些,不然怕是会有些疼……”
小姑娘为难地皱紧眉头。
她是当真怕疼,却又当真不能在这里继续留下去。
旁的事尚且不论,她这短命的花可是快走到一生的尽头了啊。
再大的愁,再深的怨,若是没了小命,又有什么意义?
那美人还对她爱搭不理的,她还需得好一阵忙活呢。
哪有功夫在这陪绝夜沉过什么隐居的小日子?
绝夜沉却不知这小姑娘在想些什么,回过头,只淡淡问道:
“你可知如今外界是如何传言的?”
小姑娘又是无谓一笑,道:
“还能怎么传?无非便是说,千岚门来的二小姐修习了邪功,害了宇玄宗五个弟子。”
不曾想,绝夜沉却紧接着道:
“不,外界传言,白离仙尊再现世,只为夺回自己的孩子。”
钟锦初:……
孩子?
那美人有孩子?
连筷子都不知道的人,竟然有孩子?
所以她昏迷的时候,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静地问道:
“绝公子,不知外面究竟发生了何事?”
绝夜沉沉默片刻,而后启唇,缓缓道来:
“你昏迷的那日,我假扮白离,于众目睽睽之下将你救走,带来了此处。
第二日,外界传言白离仙尊再现世,只为救一绝色女子。
第三日,又传言白离仙尊与一绝色女子相爱,为了那女子甘愿再染风尘。
第四日,众人又道白离仙尊心悦的女子嫁与了旁人,为了夺回心中之人,他不惜大打出手。
第五日,却又成了白离仙尊避世七百年,实则是与心爱的女子过那闲云野鹤的日子。
第六日……”
钟锦初怎么也不曾想过,她问绝夜沉外界发生了何事,绝夜沉竟会破天荒地絮絮叨叨与她说了那么多,只是这话怎么越听越离谱?
还有,第六日是什么意思?
她难道不是只昏迷了半日吗?
那她的小命究竟还剩几日了?
还不待绝夜沉说完,钟锦初便焦急地打断了他:
“绝公子,不知小的这是昏了多久啊?”
绝夜沉却是淡淡瞅她一眼,继续道:
“第六日,传闻白离仙尊痛失所爱,那女子只为其留下一女儿,那女儿却阴差阳错之下流落凡尘,而白离于六日前得知女儿下落,正是为了夺回那女儿才又现世。”
小姑娘深吸一口气:“如此说来,今日应当是我昏迷的第六日?”
还好还好,虽说又荒废了六日,总归还是有二十二天的。
小姑娘心中正安慰着自己,绝夜沉那浑厚的嗓音却又传来了:
“巧的是,又有传言在那第六日传出,说千岚门的二小姐钟锦初是钟天得与千凤数十年前捡来的,并非亲生。
于是,钟锦初乃是白离仙尊之女的消息,已沸沸扬扬传了三日。换言之,今日是你昏迷的第八日。”
钟锦初:……
好在还是有二十日的( ̄_ ̄|||)。
只是,怎么她昏迷几日,就成了那美人的女儿?!!!
美人若是知晓了,怕不是得扒了她的皮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