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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娘子郑摆母子俩时常因为对郑家的态度吵闹一番,但母子心里都知道对方最在意的是什么。田娘子在外人面前从来不主动提郑摆的身世,心里面憋着最大的念想就是有朝一日能回郑家宅子里。
郑摆虽然上了脾气,但到底是顾着母亲的,此时见似乎是有人要来,便也不出声了。
“田娘子可在家?”外面的人还未到院门口,就远远喊道。
“在的在的。”田娘子声音从屋内传来,继而又放小了声量与郑摆说了句,“摆儿,你先去给客人开门。”
郑摆大概也知道,往常连坊头都不轻易往这里来,此时非年非节,不久前也刚刚因为梁州军那场兵祸来查过了一轮。这时候来的,无非都是郑家那些奴仆,自然没有准备什么好脸色,但碍着母亲的颜面,尽量也只是冷着脸而已。
却没想到院门一开,外面竟然是五六个老叟带着一些中年人。跟随着的奴仆婢女自不用说,他母亲口中,他那生身父亲郑交以及他祖父,也都在其中。
虽然郑交从没有来看过他母子二人,但在他幼时得知自己身份以后,是悄悄去见过郑交的,而后随着他对自己身世的越来越不认同,便也不再去见了。他那祖父也更是只见过一面而已。
只是平日里这些趾高气扬的大人物,此时也都避开了显眼的位置,将一老一少两个人迎在中间。
老的那个自然是郑家的家主郑统,而少的那个,竟然是个看着比自己还小上两三岁的小娘子。
郑摆一下不知要如何应对,也不理自己那父亲祖父,只朝着面前二人行上一礼。
此时田娘子也出来了,衣装明显收拾过,脸上也简单涂了水粉,就连头上也簪了朵绢花。凡家中有客人到来,她必都如此。
郑摆原以为母亲是为了在旁人面前不失了体面,后来年龄大了才逐渐明白,她这是心里还有着一些小小的盼望。
田娘子眼见着家中院外站着许多体面的贵人,本来一愣,随即又在人群里看见了郑交,而后甚至还看见了郑家六老爷和郑统。
她的脸色变了又变,心里面也乱起来,一阵惊慌一阵欣喜,到底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也只好强压着不去看郑交,先上来行礼。
然而郑交脸色颇为尴尬,看也没看她,倒是郑统先说话:“这里就是个下人住的小院,没什么人口。”
郑摆听这语气,心下颇有些愤愤,却碍着母亲的颜面不好当场发作。
郑统这话自然也不是和他母子二人说的,却听那小娘子开口问道:“这院中可就你二人?”
郑摆见她连郑统都不理,竟直接与自己说话,于是不卑不亢地回道:“这院子正是我与母亲二人居住。”
他虽然不卑不亢,但在郑交看来,贵人面前不卑那就是蹇亢了,脸上更为不悦。
小娘子点头道:“我看你的样子,不像是郑家的下人。”
郑摆不知道她是何身份,但这话说得颇得他心意,就要回答。郑统却先拦下话来:“老六,这是你家的?”
站在一旁的郑家六房老爷连忙应声,又把自己儿子推出来说话。
家里面的长辈问起,郑交只好含糊其辞:“大伯,这家是我院里的。”
“是做什么的?怎么还置了院子?”郑统又问。
他确实也不知道郑交这档子事,只觉得如太守姑母所说,这年轻男子不像个家仆模样,而且单独给家中婢女做安置,郑家以往极少做这样的事情。
郑交正犹豫要不要说实话,还是想个什么由头搪塞过去,田娘子却先开口:“回老爷,我们是给宅子里做缝补的,六老爷可怜,赏我们在这院子里暂住下来。”
他们方才这几句话,田娘子便明白了利害,只想着先帮郑交解了围,或许也能让他念上几分情面。
然而她这一说,郑统心中疑惑更甚,仔细瞧了瞧田娘子,又看了看郑摆,便大约觉得自己猜出来了一些。而后狠狠瞪了自家老六一眼,可见了老六脸上尴尬模样,便知道大概是他儿子做的孽了。
不过此事算不上什么少见的大事,又当着太守姑母的面,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发作,便点头当是应了田娘子的说法。
他们这番动作自然也被温故瞧见了一二,她权当自己没看见,又与郑摆说道:“看你这样子,是读过书的。”
郑摆脸色比方才稍缓了一些,回了句“是”。
温故又道:“正好我这里在寻人给我办差事,你若愿意,也觉得自己有些本事,可以来试试。郑老爷给我放过话,由我到他府中随便挑选人手,是吧,郑老爷?”
“自然是的。”郑统连忙回道,“正宅里面方才都看遍了,也没有几个能入眼的,老朽还颇有些惭愧,若真能挑中一些供刘娘子差遣,也不算是老朽不识人。”
温故道:“倒也不是正宅里面没有,只是眼缘不到。我也不是强要人手,还要看人家愿不愿意。”
郑摆听他们说话,一时也分不清楚利害关系,之前从没听说过城里有个能要郑统也礼让三分的刘娘子。
但转念一想,最近城中传得沸沸扬扬那位太守姑母,不就是这般年纪吗。
但他也不好问出口,见温故看他,只得皱眉以示不解。
跟在温故身后的知夏不失时机地开口解惑:“你可还犹豫什么?让你来试试又不是一定要用你。我家大小姐便是太守刘著的长辈,若要打听什么,便上不失居里来问。”
这便应了郑摆的猜测,太守姑母与郑家的具体关系他不清楚,但毕竟不用在郑家讨生活,于是想也不想便要应下。却没想田娘子先开口把他拦下了。
“多谢贵人赏识,我们这些人能入贵人的眼,确实是平常人寻也寻不到的福分,只是我们毕竟是郑家的人,这么大的事,想再同家里商量商量。”田娘子扯了一把郑摆,低声回道。
温故闻言,果然没有强要人,只是没留一句话转头就走了。在场众人各有心思,便也不提。不消一刻,这个忽然热闹起来的院子又忽然冷清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