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遵照总管段玉宝的安排,还特意通知了二后生的三舅,以及四姨和五姨。他们都在二十里外的哈里沟村。要说,自从二后生他娘去世后,也有些年不来往了。
二后生娘姊妹五个,他娘排行老二。上边有个大舅,很是老实,早些年上吊死了,留下的寡妇媳妇,带着三个孩子,两儿一女改嫁到河套地区了,听说嫁得还不错。
这里重点说说二后生这个三舅吕风。他比二后生娘要小不少岁,是二后生姥爷姥姥四十多岁时才生的,算是家里的老小。那时,二后生娘活的时候,经常来姐姐家住着,走时也顺带着将一些米面油捎带回了家。而二后生姥姥姥爷死时的那点儿家产,也都归了他了。但这个人为人刁钻,娶的老婆也和他差不多,非利不干。特别是看到村里谁有用,有利可图,那便会和你想着法子攀上些关系,大清早,在人家家人还没起炕时,就会早早地过去,帮着把尿盆子到了,把烧火柴弄到灶坑,亲热得很。有时候,自己家吃顿啥好饭,也会专门给人家送过去,以示诚意。早些年,村里有个瓦工,吕风为了和人家学习砌筑的技术,天天打不离门,有事没事套近乎,就连见了人家的小孩子,他也总是亲热地抱着,不断地夸赞那孩子聪明伶俐。某一天,当他觉得自己学的差不多了,便再不登门了。
和左邻右舍的相处,也是如此。这几天和这家亲如一家人,过几天又臭得闻不得。邻居们见他夫妇俩这个样子,香三臭二,特别是让他“烫”过几次后,了解了他的人性,也便慢慢地疏远了他。
二后生从记事起,就听家里人这样说过这个三舅,心贼得很,特别是自己没娘后,这个三舅就再也没登过自家的门,而自己家也穷,更没有攀附的资本,相隔这么多年,几乎没啥来往。
这次,段玉宝安排大后生去通知他们来参加自己兄弟的婚礼,起初,四姨、五姨家闻听自己从小没娘的外甥要娶媳妇的消息,都很高兴,欣然表达了会按时前去的愿望。而他的三舅就不行了,大后生坐在他家的炕沿边上,说明来意,吕风却是不说啥理由,直摇头,像个拨浪鼓似的,那个爱答不理劲儿,让大后生很是不自然,在也不是,走也不是。最后,还是大后生亮出了“杀手锏”,说现在二后生在霍林河带了一百多号人,包着工程干呢,吕风一激灵,马上来了精神,“哦?这么厉害呀?那他一年可不少挣吧?要是这样的话,那我和你舅妈一定要去,一定要去!”
大后生比较木讷,也不善于言语,但他心里明白,“三舅这是受到二弟包工程这事的震撼了!”
从三舅家出来,大后生顺路又去了王家庄,把鼓匠班也定了。结婚那天,少不了鼓匠们的吹吹打打,他们能增添不少喜庆。这也是坝上人办事月,一般必备的鼓乐喧天。一个鼓匠班,一般有五人组成,两个吹唢呐的,一个敲鼓的,一个打镲的,一个敲锣的。他们遇上白事,吹哀乐,遇上喜事,吹轻快欢乐的曲子,那时尤其流行的是,电影《青松岭》的主题曲,“长鞭哎那个一呀甩吔,叭叭地响哎,哎咳依呀。赶起那个大车出了庄哎哎咳哟,?劈开那个重重雾哇,闯过那个道道梁哎……”
而家里这边呢,段玉宝已经安排人杀猪了。为了这口猪,莲子还和大后生怄了好几天气,没少抹眼泪,“那被褥我都已经给做好了。家里就剩这么一只值钱东西了,我辛辛苦苦地养了一年,还指着它卖个钱、扯布给月娥做几件新衣裳呢。这你也要杀掉?”
“杀了吧!钱是人挣的,二弟一辈子也就这么一回,都说长兄如父,我这当哥的,也该出点儿血,给二弟的婚礼办得热热闹闹的!咱不能让村里人笑话这席面太寒酸了不是?”这时的大后生,就像当年《水浒传》的武大郎一样,二弟荣归故里,他的腰杆子也硬气多了,在媳妇面前说话也是头头是道。
“那好吧!这次就听你的哇!”莲子见大后生杀猪之意已决,暗自心疼,但也不再说什么了。
因为要杀了,这头猪在前一晚喂了一顿粮食饭,第二天一早,便不再喂了。养猪的都懂,如果那样,猪的肠肚子里头,粪便太多,不好清理。
一大早,杀猪的、捉猪的,就到了大后生家。莲子在堂屋的大锅里烧了开水,留作褪毛用。院子里,用板凳支起一个大案板,案板底下放着洗脸盆,接猪血。看家的狗,也早早地等在案板旁,抬头张望着人群,尾巴来回摇个不停,不时地伸出长长的红舌头舔舔,想跟着沾点儿荤腥。
几个人,是从猪窝里把猪拽出来的,两个人从后边拽着两条猪腿,前边两个人抓着两条前腿,一起使劲儿,把猪抬到了案板上,将它的四条腿捆上,杀猪的王老四,提早就在磨石上将杀猪刀磨好了,亮闪闪的。只见他让其他几人把猪摁结实后,猛吸了一口气,也不管猪怎么惨叫,然后对准猪的脖子处就是一刀,这一刀可是真叫个“快准狠”,一刀就结果了猪的性命,而猪的惨叫声也慢慢没音了。
接着,开始褪毛。从锅里舀出的开水,不时地浇到了猪的身上,然后用刀逆着方向,很快刮完了一面,又抬着翻了个身,将另一面刮了个干净。此时,一头白生生的猪,就呈现在了大家的眼前。而猪血也已流干,在开水锅里浸着去了。
杀猪的王老四是真有办法,他把猪脚处拉了个小口,然后让年轻的,用气管子对着那小口,使劲往里打气,直到将猪吹得圆滚滚了,才示意停手。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让气流在皮与肉之间通过直达全身,把皮与肉分开,便于剥皮,同时还不会让猪皮破损。
将猪头割下后,顺着猪的肚子,来了个大开膛,开始剔骨、刮肉。为了打发看热闹的小孩子们,王老四先把猪尿泡(膀胱)割下来,让孩子们拿着玩去了。
这下子可热闹了,豆豆先月娥一步把尿泡抢了去,也不管不顾那股腥味儿,对着嘴就开始吹起来了,一个人的气力不足,就和别的小孩换着吹。每次换人之前,前边的先把尿泡捏住,防止自己吹进去的那部分气跑了。最后,吹足了气,用线绳把吹起的尿泡扎紧了,开始在满院里追着踢、追着跑,那时农村里的孩子,哪里见过个足球?他们觉得踢猪尿泡,就够好玩的了。
把孩子们打发了以后,王老四就开始安心地忙碌了。他把猪脖子部分,当地俗称“槽头肉”先割了下来,这部分肉比较暄,当天就可以炖了吃。接着,他把猪肝、猪肺、猪尾巴也割了去,让莲子和着山药蛋和浸熟的猪血,在大锅里先炖着。他这边,把猪蹄子割去后,开始剔骨,骨肉分离。最后,他还将猪肠子和肚子,也都清洗完,两头扎紧,挂在了院里晾衣服的铁丝上。
忙碌完了,累得王老四也是直不起了腰,他手也没顾上洗,赶紧卷了锅烟,双手叉腰,抽几口,歇一歇。
屋里蒸汽腾腾,迎头碰上,都看不见面庞。莲子炖完杀猪菜,把吃饭桌端到了炕上,边招呼着忙碌了一天的人们上炕喝酒,自己又开始蒸黄米糕,黍子都是自己种的,不用掏钱买。
要说呀,每年冬天的那顿杀猪菜,也不是谁家都能吃上的,但却是至上的美味。糊糊的熬菜,就着面心糕,用庄稼人的话说,“那可是绝了!”
炕上,人们在划拳猜令,谈论着二后生这桩婚礼,都纷纷夸赞二后生有出息。小孩子们,吃着久未尝过的猪肉熬菜,不停地吸溜着,也不知是含水,还是鼻涕、汗水,混合着,吃得那叫个香呀!邀请来的,有的怀里还抱着吃奶的孩子,这时,他们便用筷子将猪尾巴单挑出来,吹吹气,晾到不烫时,让怀里的孩子用小舌头舔一舔,或者咬下一届,在自己的嘴里嚼碎了,嘴对嘴,喂到孩子嘴里,按上岁数人的说法,小孩子吃猪尾巴,长大了不流口水。另一边,家里人还不忘叮嘱着自家的孩子,手上沾了糕上的油,要记着往头上抹一抹,这样,将来的头发长得旺!
炕下,莲子还是留了些私心,把办事月用的猪肉都摆了出来,而比较好吃的猪后座、排骨,猪头、以及四个猪蹄,她还是偷偷放起来了。她打算给自己娘捎点儿过去,自己的娘,岁数也不小了,一年到头,也是见不着个荤腥。其余的,留着过大年熬年用。
这顿杀猪菜,段玉宝也在。大家酒足饭饱后,他趁着二后生家里人都在,也趁着自己的脑子还算清醒,便开始逐一落实婚礼的准备工作了。该通知的亲戚朋友都通知到了吗?该准备的菜蔬、烟酒糖茶等都准备好了吗?坐席用的桌椅板凳碗筷都借够了吗?给新娘娘家准备的聘礼都准备好了吗?那边还有啥具体要求?人们坐席都是在谁家的炕上?和人家都说好了吗?让谁临时当媒人?鼓匠几点到?娶亲去时和回来的路线怎么走……等等这些,段玉宝都逐项在自己的小本子上打着勾,没落实的还有哪些?要说,这总管,也的确是够尽心的了,算是当到家了。
过去村里娶媳妇都是用马车,现在好了,时代进步了,有自行车了,村里六虎家还买了拖拉机。大家合计来,合计去,郭镰刀觉得从大队部到自己家,太近了,还是用马车好,也隆重。他自己,过去没单干以前,他就是给村里赶大车的,他对这有感情。
最后,大家出于尊重,还是同意了郭镰刀的意见,觉得用马车娶媳妇,既传统、又热闹,还有点儿古典范儿,有意思。
大家一直商量讨论到很晚了,外面的月亮也爬得老高了,才纷纷散去。明天就是铺床日了,亲戚朋友们,乡里乡亲的,都要在中午之前到达了,大家都牢记着自己的份内工作,回去休息好,准备明天的活儿干了。
而回了自己家,睡在炕上的郭镰刀却怎么也睡不着,一锅接着一锅地抽着烟袋,二后生给他烟卷,他也舍不得抽,翻来覆去,心里想着事。最后,他实在睡不着,就捅了捅旁边的二后生,“儿子,马上要当新郎了,有啥想法没?”
“大,也没想啥?只是觉得我妈要是活着,能亲眼看见我娶媳妇成家,就好了!”二后生此时,又想到了自己的娘,话里不无惋惜。
“儿子,人这一辈子,生死由命,由不得自个儿!你妈要是在天有灵,也会看到的!你就别想那些东西了,以后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就行了!”|郭镰刀怕儿子想多了会难过,便安慰他说,另外,他也特别强调了一句,“儿子,梦兰是个好闺女,家里的大人也这么通情达理,深明大义,这可是咱家几辈子修来的福啊!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待人家!不管将来飞高飞低,都不能负了人家的一片心!啊,记住了吗?”
“嗯,大,我记住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