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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之前,附近村里的后生也来我这里找过……认了吧!以后长点儿心吧!”店主的话,让满心欢喜要娶亲的翁明,彻底懵了,像个打足气、又被硬针扎了个孔的猪尿泡,一下子泄了气。他本来还不死心,还想找店主问问,想法打听到这帮人的下一个落脚的地方,哪怕是跪着磕头,自己不娶了,但求他们把那礼钱退还给自己,哪怕是一多半,不,一少半也行,让自己损失少些,也好呀!然而,看着镇上来来往往的车辆,有向左的,有向右的,也有向南和向北的,整个中国这么大,去哪里找去呀?再说,人家就以此来行骗的,早已提前想好了退路,现在出行这么方便,说不定早已到了几千里以外了,也说不定又骗了多少家了,没法找啊。
“报警?”翁明大脑里突然冒出了这么一个念头,“人家不是说,群众有困难,可以向警察求助吗?”此时,翁明不再想太多的好事了,心里已是满肚子的气没地发泄,只想着把这帮骗人的家伙们揪住,好好地揍她们一顿才觉得解气,最好是把那几个女孩逮住了,也摁在地上,好好地羞辱她们一番,把她们身体好好揉搓一番,也不枉被骗这一次,“看着好好的姑娘,怎么能这么心狠啊?”
到了附近的派出所,几个身穿制服的民警正或靠着椅背睡觉,或在无聊地翻着手里的扑克牌,也有的在讲他们昨晚和朋友在一起喝酒的情景,总之,没一个干正事的,翁明一个粗人,也不知怎么表达自己的冤屈,只是冲着人家喊了一句,“我要报警!”
翁明这么一喊,那个脸上盖着大檐帽睡觉的警察,好像是被惊了觉似的,缓缓地拿下遮在脸上的帽子,一脸的不高兴,“你瞎球喊叫啥呢?”而其他几个,听到他喊,也没停止手里原来的动作,只是没有之前玩得或说得那么流畅了。
八十年代末的坝上,因为地处偏僻,都说山高皇帝远,上头管不着,各行各业,特别是一些公职部门,都闲散得很。好多的职工上班都是迟到,有的上班只是去单位报个到,点个卯,便溜出去忙自己的事了,至于公家的事,反正和自己的切身利益关系也没多大,所以,他们并不是很着急,爱谁谁谁谁,只要不是恶性的死了人的群体事件,都不必惊慌。
“我要报警!”翁明见警察都不是很着急,只有他一个人在急,他急着那辛辛苦苦在工地上攒来的一万块钱呢,那是自己要买石头买木头买砖的钱呢,再晚一些,骗人的家伙们就会跑得更远了,或许就真的被打了水漂了。此时的翁明,也不再想着他掏出去的钱,是用来娶媳妇的了。
“吼啥吼?你有事说话!”原先靠着椅背睡觉的那个民警,可能是这个所里的头儿,起码应该是个负责的吧,尽管态度不好,他还算是有些觉悟的,他觉得自己身上穿着的这身黄皮警服,还是不能太愧对了。
“我被人家骗了!骗了我一万块钱呢,你们可要给我做主啊!民警同志!”翁明得到允许他说话的指令后,就迫不及待地说了。
“谁骗你的?怎么骗得?”先前训斥他的民警继续问道,旁边那个玩扑克牌的,此刻也不玩了,弄了张询问笔录表,在上边开始潦草地记录了。
“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她们是从哪里来的,哦,她们说是从贵州那边来的。她们说是要和我结婚,我就交了她们总计一万块的彩礼和衣裳钱,现在找不到人了……你们要是不帮我找到她们,我也不活了。”面对民警的询问,翁明也不知道从那里说起了,只能是想到哪里说哪里,也无所谓逻辑不逻辑了。翁明觉得,面前的这几位警察就是自己最后的希望,作为一个没上过几天学的小老百姓,他觉得自己此时只有放泼了,或许才能挽回损失。
“你看,问你是谁,你也说不清。贵州,那地方大了,让我们去哪里找去?再说,像你这个事,这几天来报警的多啦,都和你一样,是上当受骗的。这事也怪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啥,不想想?还想娶人家那黄花大闺女?你这不是痴人做梦吗?”带头的民警不仅没帮翁明说话,反而还把他训了一顿,准确地说,是用自己擅长的常识把他吓唬了一顿,“不管咋说,你这个事我们记下了。你先回去,有了线索,我们会及时通知你的。”
“哦?啥也没解决了,这就让我回去啦?”原本还指着民警为自己伸冤呢,帮着抓住那帮骗人的鬼们揍她们一顿呢,此时,这帮骗子在翁明的心里,早已经不是人,而是恶鬼了。现在,却要被打发回去,翁明迟疑了,他不愿就此离开。“再说,回到村里,人家都知道自己明天要娶媳妇了,现如今连根媳妇的毛都没逮着,这不得让村里人大笑特笑自己吗?”
“那还怎么滴?怎么?难道还等着我们留你吃饭呀?你说说你,把钱递给人家之前,怎么不来找我们呀?现在出这事了,我们不也得研究研究呀!”另一个民警年轻些,口气更冲,看那样子,翁明再不走,他还会把他拘捕起来的,就好像被骗的不是他,而他是来无理取闹的。
经这么一训,翁明的心彻底凉了,可以说是拔凉拔凉的,比刚从井里提上的水还凉,一下子凉到了他的粪门,于是,肚子也有些跟着下坠,想要马上解大手的那种感觉。
出了派出所的大门,翁明回头又瞅了一眼冲着大门的影背墙上镶着的那几个烫金大字,“为人民服务”,此刻他觉得好有讽刺感,他甚至不再顾上恨那几个骗人鬼了,而是将自己的不平的情绪迁怒于这几位不办事的警察身上了。
天上不会掉馅饼,掉下的不是馅饼,而是陷阱。“认了吧!以后长点儿心吧!”推着借来的自行车,翁明也没有立即往上骑,而是悻悻地耷拉着脑袋,一脸懊丧,思维也渐渐恢复了理智,“就当是破财免灾吧!要是不破这点儿财,后边没准还有啥大灾难等着自己呢!”揉揉肠子过吧,翁明学着开始安慰自己,“嗯,就是呀,警也报了,人家都说没法,咱一个人能有啥法?在旅店门口蹲守着,能蹲守到她们再回来吗?”
这么想着,翁明又有些犹豫了,想再回到那个旅店门口等着,但他转念一想,“傻子才会这么干呢,这又不是长征,难道还来个四渡赤水?”
一股冷风裹着风沙刮过,差点儿迷了他的眼睛,跟着不小心也吸进一口凉气,之前下坠的肚子,也开始“咕噜”了,“不行,得赶紧先找个僻静地方,把‘一号'问题先解决了。”翁明心里说的‘一号'问题,就是解大手,这可是内急的问题。
沿途的镇上,南北向的大路北高南低,两旁都是卖东西的门市部,都有人出入,翁明不便脱下裤子,只好加快推车子,他把车把抓得很紧,生怕再连这车子也丢了,那就更根儿深了,这车子可是借人家的,不小心丢了可是要赔的。
翁明一气推出了老远,边走还边使劲夹着粪门,生怕它们一不小心拉出来,拉在棉裤里,可就难处理了。终于,他穿过这条南北大路,走出了镇子,来到了一片人迹罕至的开阔地,两旁有几颗白杨树,稀稀落落的,随着风在“哗啦啦”地响着,摇摆着上部的身姿。选了个路人不容易看到的位置,翁明把车子扔在了地里,也不管它摔坏没摔坏,找了一个大树根,屁股对着它,作为隐蔽,连同裤子全部褪了下来,褪到了膝盖以下,这下可痛快了,使劲拉个痛快吧。
也许是气得,肚子里胀的那股气也随着屎花一起喷了出来,飞溅在杨树根的底部,比狗尿苔的印记还明显。翁明也实在是急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先轻松了再说吧。此刻,他的确是这么想的,边憋气努劲儿,边在跟前的四处瞅着,提前寻找着顺溜的土坷垃,擦屁股时用。
总算是拉完了,翁明一下子觉得轻松了许多,刚才憋气恼火的劲儿也下去了很多,抱着“破财免灾”的自我安慰想法,他拾起摔倒在地里的车子,趁着天黑,骑着回去了。到了家,他才想起来自己都快一天没吃饭了,肚子饿得慌,也懒得做饭了,就从盆子里搜寻了两个干馒头啃了,暂时度饥了。其余的事,比如通知人家总管婚礼取消等,他也懒得再去打理了。至于村子里的人怎么看,怎么笑话,任由他们去吧。
钱没了,心里倒也踏实了,原先的那些计划暂时也不用考虑了,翁明心里轻松了好多,“至多再出去打工两年,还能咋滴?”猫扑尿泡——瞎喜欢了一场,继续过本属于自己光棍儿的日子,一人吃饱,全家都饱,也许这就是自己的宿命,管它呢。
翁明这一觉睡得好香,一直睡到日竿山头,尿憋得实在不行了,才起来。砸吧砸吧嘴,回想这几天来发生的事,就像做了一场梦一样,翁明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好和大伙儿一起出外工。
然而,翁明被骗这消息,很快就在王湾子村里传开了,有人说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媳妇想疯了。也有的在谴责那些可恶的人贩子,说他们良心实在是坏,尽干这些丧良心的事儿,也不怕遭雷劈,不怕生下的孩子没眼珠子……
拐卖妇女,还有拐卖儿童,王湾子村里的人们,还是第一次听说,之前他们从来没有听说过世上还有此类的事,也真是开了眼了。这也算是给人们敲了个警钟,以后可不能光图好事了,还是踏踏实实地靠劳动挣钱,靠劳动致富吧。邪门歪道的,不是咱这个脑筋儿能应付得了的,以后躲着点儿吧。
随着表层土壤的消融,坝上的西北风也是一阵紧过一阵,早晨起来,天还好好的,又蓝又亮,不一会儿就刮得漫天黄沙,甚至石头子都能跟着飞起来。整个天也变得一片黄暗,空气里弥漫的都是一股令人窒息的尘土味儿。顶着风走,连气都喘不过来,必须捂着嘴才行。要是顺着风向走,都不用费劲儿,体重轻的,都站不稳,很有可能被风一溜烟刮走。一天下来,嘴角、牙缝、眼角、脸上、脖颈、耳朵里都是存的风沙,像是从土里钻出来似的。一代接一代生活在坝上的人们,包括牲口们,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春天,也习惯了这呼呼的风声,只有刚入了学,翻开书本的孩子们,觉得有些理解不了,“课文《春天来了》里,那满眼粉的杏花、红的桃花,燕子高飞,难道不是说的咱们这里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