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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里里外外透心凉,裴衾予乃是一把灵药,我浑然不觉自身有何痛楚,活到这把岁数头一次于夜色之中狂奔在街头市井,楚尽牵着我左手,竹熙架着我右臂,裴衾予的怒吼即在身后不远处,丢人丢到极致的我顿生无比欢快之心境,上气不接下气的笑了个开怀,不晓得裴衾予会于心中如何感慨我乃十二阁的一颗毒瘤。
竹熙亦被我感染,他畅笑高呼:“裴长老,莫再追了,十二阁近在眼前,我三人自去领罚罢!不日您追逐弟子的神威便会流传开去,成为传奇!”
楚尽也笑,同我二人说道:“回去可有的受。”
方踏入十二阁,一抹身影迎上眼前挡住我三人去路,我脚下尚未收住,眼瞅着要撞在那人身上,身侧的楚尽蓦地将我拉向一旁,我左脚绊右脚堪堪栽进了他怀中,青天老爷,此乃天赐于我的揩油良机。
楚尽微颔首:“叔父。”
竹熙揖了揖手:“楚长老。”
来者竟是二阁教习楚箫忌,揩油之事暂且搁一搁罢,我连忙松开紧搂着楚尽的手,随着竹熙向他行礼:“楚长老。”
眨眼的功夫裴衾予立目驾到,他怒火正炽,一双三角耗子眼凛射寒光,沉着脸奔我三人匆匆而来。
楚箫忌见状问道:“裴长老,这是怎的了?”
裴衾予粗气连喘,抬手指着竹熙,厉喝道:“自行交代!”
竹熙挤出微笑,朝着楚箫忌舔脸道:“饮了酒。”
“何止如此!”裴衾予大跨一步立于我与楚尽的面前,转头对楚箫忌说:“我于客栈之中发现这二人,竹熙定是有心掩护此二人行踪!”
楚箫忌眉毛一挑,转过身半掩住口,低声问楚尽:“有这桩事?”
楚尽如实相告:“是。”
楚箫忌嘴角的笑容隐晦:“晓得了。”
楚箫忌似笑非笑将我看的发毛,巧又有诸多弟子陆陆续续回来,眼瞅着二位长老的眼珠子盯在我身上都想听上一耳朵凑凑热闹,竟于周围作徘徊之状而不走,这唱的是哪一出?
“聚于此地是在作甚!”
这不巧了么,我也无需再多费脚程去阁主处点卯,该来的都齐了,看台子已架稳妥,徘徊于一旁的弟子齐齐竖起耳朵,只见裴衾予一张口:“阁主,他三人外出饮酒,不服管教,烟雀与楚...”
“咳咳!”楚箫忌象征性的清了清嗓子。
裴衾予愣上一愣,没有领会其中含义,继续道:“烟雀与楚...”
“咳咳咳咳!”楚箫忌愈发猛烈的咳嗽起来,颔首微侧过头,堪堪拿眼角夹着裴衾予。
我见裴衾予喉咙一动,似乎是咽下一口唾沫,他此时定是左右为难,我期盼他卖楚箫忌一个面子,万万莫要在诸多弟子面前讲出于客栈逮到我与楚尽的事,是以我换了张服软的娇弱面皮,活灵活现“知错”二字,再以此面容怯望向裴衾予。
裴长老,且放我一马罢,三十遍我定速速补上!
“继续说。”白淄发话。
裴衾予声音弱下些许,道:“烟雀与楚尽...咳,还有竹熙于外饮酒,不合规矩。”
白淄的目光于我三人脸上扫视一轮,斥道:“近日天昭山的麒麟不消停,你三人更是不消停,武考刚结精神头倒是足的很!”
楚箫忌踏上一步,道:“我原本亦想向阁主举荐楚尽前往天昭山去平麒麟之乱,如今不如叫此三人同去,若事成则以此将功补过,若不成阁主再罚不迟。”
白淄思忖片刻,道:“天昭麒麟乃是神兽,万万马虎不得,你三人一同前去互相照应,平得了便以此将功补过,平不了各领戒鞭二十,明日动身。”
白淄与二位教习一走,诸位弟子亦相继散了,徒留我于原地困惑:“天昭麒麟怎的了?”
竹熙叹息一声,解释说:“你闭关了所以不晓得,正是你受天雷的那一夜,麒麟不知怎的受了惊,你闭关这俩月它一直在天昭山闹个不停,阁主前后派了几批弟子前去安抚,却也都是不成,估摸咱几个亦未必能成,白走一遭不说,回来戒鞭二十亦免不得。”
“且去看看。”楚尽说:“麒麟乃是神兽,照理不该为天雷所惊,许是另有原由。”
我正听着楚尽分析,却见已走得老远的裴衾予疾步折了回来,眼瞅他奔着我来,我不禁又于心底捋上一捋自己捅的篓子,不晓得他是要同我计较哪一桩。
我认错态度诚恳,颔首闭目等他训斥。
“十二阁弟子互生情愫不足为奇,老夫之所以捉你二人,是因老夫分明瞧见三人身影于那残屋上饮酒,一银袍二黑袍,无需多想便知是你三人!”裴衾予眼睛一眯,转向竹熙:“若你三人一道出来便也罢,反而同老夫耍起调虎离山!”
裴衾予唾液横飞将我条条罪状数了个遍,我大有狗血淋头之感,只得连连称是。
末了,裴衾予异常熟练的一甩袖袍:“既是明日动身,临行前将拖欠的三十篇罚抄交予老夫!”
自作孽不可活,我轻车熟路的将楚尽交予我的抄写收进匣子里,再次于藏书阁点灯熬油的奋笔疾书,嗳,这委实是我自找的,可我仍旧免不得想流泪,只因此时我身子的不妥帖齐齐反上来祸害我,惹得我大有大限将至之感。
每逢这般时刻我心头总会尤其凄苦,说出来未免矫情,但我着实想有一方自己的天地,有...关爱自己的...家人。
我常年混迹于阴曹地府、荒坟古墓,死人味闻得多、人情味见得少,寒凉多温暖少,说自己不受影响心里不扭曲连自己亦是不信,所以我亦不敢奢求那许多,只求三界予有自己一方安稳便好,无论我身上是否沾染着血气、无论我是否是旁人口中的邪门歪道,家里人总会笑盈盈的盼着我回家,问一问我是否吃了苦、受了委屈,同我讲上一些生活中的平淡小事,为我熬上一碗热粥。
以往我总会潜意识的麻痹自己去摒弃这些虚无缥缈的情感,可每逢团圆佳节诸弟子皆离开十二阁回家,徒留我一人形只影单,心里总不是滋味。有时会渴盼被我夺了铜铃那老头多多托梦于我,因为总觉得梦境中的那方天地是我曾经生活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