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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人魂失大半之愁怨大多是以一“情”字,反观我这厢苦吟酸诗、断肠哀叹空为一“家”字,犹记着往日一年团圆佳节,我黯然踱步于清玉,独望泠月挥笔作诗,还堪堪洒了两滴凄愁泪。
待事后心绪平稳时再看那诗,“飘絮、伶仃、潸襟”等怨字尽在那张稿上,恨不能将千古愁句皆赋予此诗,大有无病呻吟之意将我酸的倒牙,我不禁脸颊发烧,想自己无家可归又不是一日两日,何苦来着?再想起自己挥毫之际的做派,以泪和着墨潇潇落笔,挽袍拽腕,时不时抬起哀思双眸凝望寒月以求创作灵感,模样委实造孽,是以更觉尴尬尤甚。
我将那诗稿撕了个粉碎尚不满意,生怕有吃饱了撑的难受之闲人花上数个时辰将我这酸稿拼上一拼,再声情并茂的将其朗读出来,我光是想上一想都尤为心悸,若此景成真我必会连夜逃离十二阁,再于深山老林刨出一坟将自己深深埋了,于是我将那“祸根”烧了个干净,又将余下之灰烬尽数戳碎,以此换我安稳心境。
此时想起这桩事,我愁苦心情顿时好了大半,我万万不能复此怨种行径,若日后再有吟作酸诗之冲动,我须得先去老林之中将坟址选好,再刨上一刨以分散心绪,若归来之际冲动未减,再作不迟。
抄罢三十篇我已疲惫到不行,此为悬我性命之珍宝,我双手捧着将它塞进裴衾予的房门,而后速速回房就寝。
不知是否乃是睡姿不妥,我竟做了一个奇梦,梦中的我身处一仙气飘渺的莲池,此场景无比真实,我甚至得以闻见残荷清香,我惊喜观赏时发觉池旁的亭中坐着一人,身形与楚尽颇像。
梦中情人原是如此意境,我岂能放过此等天赐良机?于是连忙拐进亭中去唤他:“楚尽!”
他笑着看我:“你来了。”
他这一句话消了我三分贼心,此为现实还是梦境叫我颇为混淆,唯恐自己欲做的缺德事再叫楚尽知了去,我且先同他聊上一聊:“你在此地作甚?”
楚尽望向荷塘,说的话我却没有听清,想来此梦的确是梦,巧我贼心不死,是以急急走上前去揽过楚尽肩头,可未待我轻薄...咳,未待我深情款款的表露真情,怀中的人却不见踪影,我只好一面唤他的名字一面寻他。
梦中的楚尽机灵不减,难不成是瞧出我动机不纯?竟是躲的这般迅速。
涣散中我被人悠悠唤醒,睁眼即瞧见竹熙一张大脸,只见他讥笑说:“师妹,你喊梦话竟能喊的如此清晰,师兄佩服,佩服!”
我撑起身才见楚尽坐在我对面,他正低头整理着我桌上的书卷,见我醒了他笑说:“梦中所寻之人可寻得了?”
我尚未从梦境中完全抽离,心底仍残留些许寻人的焦急,此时却见他就坐在自己面前,心头安稳又踏实,虚惊罢了。
许是我盯着楚尽出了神,时间略微久了些,竹熙于一旁细细观望着我的神色,咂舌道:“师妹,你这目光过于赤诚,看上一时片刻,叫人直起鸡皮疙瘩!”
我恍神的功夫见楚尽走过来,他轻笑着说:“走,带你玩去。”
“莫信他,这是哄你呢!”竹熙将我从床塌上提起来,叹息道:“不得已扰了师妹你的好梦,咱得动身去天昭了,天昭山路远,有的走呢!”
苦差啊苦差,我看门外已是天光大亮,走罢,拖着我这副行尸走肉硬着头皮上罢。
一路上楚尽买予我许多小吃,委实扫去些许步行乏味,起初我品的颇有兴致,可吃到后来我委实再咽不下,捧也捧不大住,最终都叫竹熙欣欣然的装进了肚子。
天际稍稍擦黑之际我三人便开始寻客栈落脚,直至暮色浓了方才寻得一处,不料那掌柜悻悻一笑,道:“只空着一间房了。”
我傻眼,与楚尽、竹熙同住一间房之事若传了出去,我还不得被诸位弟子讥讽致死?
掌柜望着我三人,笑道:“您三位怎么打算?住是不...”
“住!”竹熙拍板定下,看他神情似乎颇为振奋,疾道:“快快带路!”
上楼间,竹熙一脸坏笑的盯着我,又是擦拳又是磨掌,瓮声瓮气道:“师妹,莫怕莫怕,师兄并非禽兽...”
楚尽寒着脸一把挡开竹熙,转过头对我笑着说:“且凑合一宿,我与竹熙睡地上。”
左右都是一间房,千年方才修得共枕眠,我巴不得楚尽躺在我身侧,一时间头脑一热,脱口道:“无妨无妨,竖着睡亦是睡得下的,你在中间,我与竹熙睡两边。”
听了我这话,掌柜脸上扬起意味不明之笑容,他推开房门:“是这间,您三位有何需要的只管来叫。”
掌柜离去,可他这邪魅一笑于我脑海中挥之不去,令我顿悟,孽啊,不知楚尽是否会在心里笑我,于是我赶紧找补:“走了这许久定是疲累,睡在地上受凉可不好,我...”我似乎将自己越描越黑,下面的话无以为继。
楚尽挑着眉看我也不说话,直将我看的心虚,我干干笑了几声扭过头,眼睁睁的看着竹熙爬上床塌,他毫不客气的躺在正当间:“师妹,贴心啊!”他翘起二郎腿又拍了拍身侧的空位,涎笑道:“我们三人交情不浅,早已跨越性别之分,莫羞莫羞,快来睡罢!”
我是撵不得竹熙的,不然动机未免过于明显了些,于是我自然而然的坐到椅子上,硬着头皮道:“我倦意不浓,你二人先歇罢。”
语毕,我又眼睁睁的看着楚尽挨着竹熙躺下,这二位师兄的做派将我看的发愣,我独坐硬板凳下定决心苦熬一宿到天明,困意上头大不了伏桌小憩,嗳,舍己为人乃是光辉品德,瞧瞧我这菩萨心肠!
夜阑人静时我打盹已过三番,寒涔涔的月光栖于窗纸上,尤其符合我脖子疼背亦酸的境况,一个字,凄。
那二位师兄倒是睡的熟,竹熙挺尸一般僵于榻上,生动形象的以自身诠释着“死人”二字,修尸道者人数不少,炼成这般模样的却少见,看着他我竟有置身坟圈子的错觉。
反观楚尽眉目舒展、呼吸平稳,舒坦的紧呐!我每见楚尽这副皮囊都忍不住多看几眼,自卸下冶魂锁同他与竹熙成日厮混一处已有数千年之久,我仍旧看不够他,将世间文人墨客描写俊公子的词句精挑细捡再融起来,都绘不及此人三分...横竖他睡的熟,不如我离近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