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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位重伤者出了酒楼。
顺着劳德巷一路直行——
便到了盛名的朱雀街。
这条通天的大道尽头——
朱雀门后,便是皇城。
这一路是无尽的繁华。
“定鼎之基永固,无穷大业在斯。”杨慢慢似是看到了对方眼里的炽热,娓娓道来:
“皇城之南四坊,以象四时;南北九坊,取则《周礼》九逵之制;皇城两侧外城南北一十三坊,象一年有闰,是为’建邦设都,必稽玄象’。”
百闻不如一见!
慕容垂没有像国子监里外邦求学的学子一般满脸的惊羡表情,但是内心早起波澜。
小小书令史看在眼里,也不拆穿他这份小心思,继续开口强行“卖弄学识”道:
“宫城、皇城、外郭城平行排列,宫城象征北极星,以为天中;以皇城百官衙署象征环绕北辰的紫微垣;外郭城象征向北环拱的群星。因此有诗吟’开国维东井,城池起北辰’,说的就是这种布局效应。”
鲜卑国的五皇子表现得“漫不经心”,耳朵却是竖着听得那叫一个“全神贯注”和“一丝不苟”。
“从风水角度,地势敞阔平远,有东西走向的六条土岗横贯,一如《易经》上乾卦六爻。乾卦属阳,称九,自上而下,横贯整座华都地面的这六条土岗从北向南,依次称为初九、九二、九三、九四、九五、上九……”
这一字一句皆是少年近几年在帅府读书时偶尔所翻,因为过目不忘就全背下来了。
慕容垂惊讶华都建筑奇观之余,也在暗自感叹此子好生强悍的记忆力。
他娘的这货怎么这么能说?
……
都说一入候门深似海。
一入皇宫呢?
没人敢说,小命要紧。
但意思约莫是比候门更甚,檐牙高啄、廊腰缦回之词也难以描尽。
两个伤患也算是坚毅,硬是捱着撑到了皇城境内。一剑在手,一路畅行。
御书房外,候宣。
又是等了两柱香。
杨慢慢身体的伤口早就被撕开了,此时走得太远身上不断涌出鲜血。
吃疼,是一门艺术。
很明显,慕容垂也深谙此道。
……
天欲黑之际,曹公公终于出现了。
“宣——”
岂料杨慢慢一剑鞘按在公公身上。
打断了公公的套话。
“事急从权还请公公不要浪费时间了。”
又不是第一次见皇帝伯伯了。
光是在帅府便“面圣”了三次。
轻车熟路。
说是三次,华帝张宣仁可不这么认为,因为那位少年早在婴孩时期,自己还亲自抱过他。
这些年来,从斗鸡眼神棍时代开始,圣上对这位孩童的关注程度半点不输太子——
毕竟是那位军功大到没法赏赐的大元帅唯一的儿子啊。
别的不说,光是这一位少年父亲的身份,恐怕换作任何一个皇帝也得掂量掂量。
更何况,在两三年前,这位神棍心性的少年已然开始读书习武。
根据徐周洲传来的两份密奏——
一是神棍少年斗鸡眼消失。
二是少年狂悖有发言“人说天子一言九鼎,吾欲问之其轻重几何”。
最为关键的是,那位徐大天蓬有注:其读书习武天赋,不输杨守仁!
这一系列的“铺垫”,让华帝张宣仁的思绪便难免狗血落了俗套——
名动华都的神童少年能为帝国发光发热自是子承父业一段佳话。
可少年毕竟说出了那一句大逆不道的诛心言论,只是说说还好。
可三十万龙武军一旦落在那个有狂悖之语的少年手中,又会怎样呢?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他的父亲对帝国的忠诚几十年如一日,华帝自是深信不疑。
可那大元帅的儿子该如何处理,恐怕就是“尾大不掉”的棘手事宜了。
无论事情最终发展如何,都得等那位真正的国之柱石回了华都再说。
……
曹公公宣二位进殿后——
两位年轻人走进了金砖玉瓦的御书房。
重伤傍身,跪拜在地。
华帝仔细端详着这二位少年。
“三年未见贤侄你的斗鸡眼好了?”
开口未呼书令史,而以“贤侄”称呼。
对这位少年的重视及宠溺可见一斑。
再者那少年毕竟十五岁,早早以君臣之礼相处也未尝是件好事。
“回皇帝伯伯,两年前机缘巧合好了。”
库部司文职郎拱手作揖,回答道。
自己总不能说,是因为挨了雷劈吧?
在旁的慕容垂心思缜密,听这对话大致算是了解了这二者之间的亲密关系。
“人说天子一言九鼎,吾欲问之其轻重几何?听这口气,倒是豪迈。”
那少年却是嬉皮笑脸道:
“皇帝伯伯这是要降毅恒的罪吗?”
张宣仁先是一愣,再是爽朗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想我大华盛极的帝都,早早就该出现你这般不可一世的少年郎才对啊,哈哈哈……”
御书房内响起了经久不息的笑声。
别的不说,光是华帝这份如海的胸襟,便很对在旁外臣慕容垂的胃口。
都说华人礼俗开明、豁达好客,多少是不是受了点这位皇帝的影响?
笑毕,华帝恢复平静,说道:
“长话短说,你父亲前些日可是给兵部老尚书大人出了一份大难题,老尚书呢把这份难题丢给了朕,而寡人现在又想……”
杨慢慢何等聪慧,接话道:
“而皇帝伯伯又想把这份难题丢给毅恒,对不对?”
华帝微笑点了点头。
“贤侄不妨自己猜猜看这个难题为何。”
昨日翠华山的厮杀中,听到那徐大天蓬和神秘青衣人对话,说是兵部尚书前几日下了西南。
西南南疆有十万大山。
夔牛现世,往可屠之。
岁末将发,君当可为。
“皇帝伯伯可是要让子侄去往南疆十万大山?”
张宣仁满意点头,说道:
“果然是聪慧至极。”
杨慢慢继续问道:
“毅恒此去意欲何为?”
皇帝瞥一眼仍是低头拱身不敢平视的慕容垂,豪不避讳地说道:
“峣山一役后慕容皩因为畏惧我上将军的四十万大军迟迟没有返回后燕国都,再想复往时,大片国土领域却已被那臭不要脸的高勾丽和洪人占领。”
慕容垂听闻此话内心怒火中烧。
高勾丽的丽人军队本已经全军覆没,按理一两年内很难再组建起一支有战斗力的部队,怎奈何国君哈麻泊与那东海岛国洪人部落勾结在一起狼狈为奸。
慕容皩本就是败军之际,一时难以与那打起仗来不怕死的洪人部落相抗衡,只能盘桓在华朝西南羌国边境领域,休养生息。
慕容垂此次孤身赴华,何尝不是为了早日“取得真经”收回故土?
华帝压根不理旁边另一位十八岁少年的心思,继续说道:
“那老奸巨猾的慕容皩为了羌国几座城池收买了另外两族羌人首领作乱,边境的大元帅早早发现了苗头后点名要兵部尚书带着粮草辎重亲自前往南疆安抚十万大山的山贼。”
羌族共分三族,分别是青衣羌,苍狼羌和白云羌,如今的羌国国君姚苌便是出自最为强大的青衣羌部落。
杨慢慢一字一句听得仔细。
“所以最后尚书大人还是亲自去了,只是走之前又点名要我前去南疆,当副将也好文职也罢,只要是我’亲自’前往就行,对吗?”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容易。
华帝眼神柔软,温和说道:
“当然了去不去由你。不必太理会那个斤斤计较的老匹夫。”
这老狐狸,怕是又想挨打了罢?
杨慢慢转动起好看的眼珠子开始思考。
一番权衡。
少年回答道:
“皇帝伯伯是希望我去的,对吗?”
“是。”
华帝没有任何遮掩。
一来自流觞曲水名动华都之后,他早就有了考验磨砺这位少年的心思。
二来公主坟一役不可告人的往事,终究还是要让这位少年自己去探窥。
以华国举世无敌的国威,那南疆十万大山却会有山贼的存在,不是没有原因的。
“毅恒愿意前去南疆,只不过斗胆有一个不情之请。”
华帝拿起了桌案上的一份圣旨,递给了这位绝顶聪明的少年郎。
旨意只用一句便知:
敕封杨毅恒为兵部车部司员外郎。
“毅恒想要鲜卑五皇子慕容垂陪微臣一同前往南疆。”
“哦?”
张宣仁有些讶异。
一是“微臣”二字第一次有了君臣之称。
二是奇怪这少年为何想要带上慕容垂。
不过既然十八岁能当上万夫长,想来也是个难得一遇的军事天才。
有他傍身杨慢慢左右,自会对那少年有些裨益。
“我诺大的华国,别说是慕容氏的一漂泊浮萍,便是整个天下的流民,皆可吸纳。此次南疆之行便是你能否立足华国的机会。”
正所谓登楼观百川,入海即我怀。
准了!
听到此话的慕容垂内心澎湃。
“谢陛下恩典,外臣感激涕零。”
杨慢慢接下圣旨。
与慕容皇子一起出了皇城。
……
此刻的南疆。
有一白发老头在一客栈喝酒喃喃自语:
“那小子肯定会来陪老夫的。”
对面落座的是一中年书生。
“当年公主坟一役也该尘埃落定有个交代了。”
兵部老尚书王俊卿醉眼微眯:
“谋士当先谋己,你这又是何苦呢?”
那中年男子呡下一口米酒,微笑道:
“乾坤区区一腐儒耳,不足为道哉。”
谋事当先谋己。
谋国切莫如是。
忠魂许国门。
埋苦厚国土。
苟以华国生死以。
岂肯祸福避趋之。
莫道儒冠误。
应作如是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