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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煜回到北镇抚司,已是子时。他脱下外服,准备就寝,无意中瞥见案前的人皮面具,于是用手掂抚着,做工细腻,接近人的皮肤质感,这种技艺是江湖传说的易容之术,懂得操控这项技艺的也绝非常人,是为江湖高手。衍陌山稽查到的一对道姑侄亲,令人疑窦丛生,尤其是以那年轻女子为显。
尉迟雪!这种强烈的熟悉感,应该就是她!那双眼睛,身上迸发的气息都昭示了。他的身份显然与她是敌对的,一个是保卫皇帝的近卫,一个是妄图弑君的杀手,怎么可能?五年前,他还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护卫,连他自己后来相信是她利用了他的感情以伺机弑君。直至五年前,一封信笺,令他彻悟,却在断崖边,永失所爱,阴阳两隔。
如今伊人再现,却似是而非。到底这些年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最大的可能就是坠崖导致的失忆让她完全不认得他了。无论如何,他一定要寻得先机,先东厂那帮走狗找到尉迟雪,好在东厂那帮走狗暂时被他慑服,暂时不敢插手。幸运的是,他现在基本确定了尉迟雪的去向了。那就是,衍陌山所在的道观,此山有多座观庙,但女道观只有一座,那就是靖云观。阳煜转而一想,不对,碍于他现在的身份,如果此时越靠近她,越对她不利,他只能选择隐忍,罢了!只要她隐姓埋名,虔诚修道,他不打扰她,就是对她此生最大的保护了,那他也无憾了。皇帝对于尉迟雪还耿耿于怀,但他感觉尉迟雪的案子疑点颇多,决定暗中查探,见机行事。
靖云观内,青泠遍寻慧姑不着,芷歆师姐有事不在,于是随意拦了一位小道士,问道:“小师妹,我遍寻掌门不着,你可知掌门现于何处?”小道答:“掌门每半月去到后山行斋戒礼,你竟不知?”青泠一脸无辜样。芷歆竟然没有跟她提过掌门有作斋礼的习惯,不过,无妨,靖云观事务繁忙,哪能事无巨细,难免有疏忽之处。
青泠顺着小道给予的指路,找到了身处僻静后山的慧姑。慧姑已然沐浴斋戒完毕,正闭眼养神打坐于屋舍中。听闻屋外蹊跷之声,便警觉匿于门后,只待来人推门闯入,倏地从门后一招锁喉将来人禁锢,看清是青泠面貌后,松开了。
“青泠,何事这么急不择暇地来找为师?”慧姑疑惑。
“师父,原谅我鲁莽了,打扰了你的清静。但我尚有一困惑待由你解。我偶然从书院得知了尉迟氏的梗概,欲进一步了解,想从族谱入手,你可知尉迟氏族谱现于何处?”
“青泠,尉迟氏一案兹事体大,牵涉甚广,非同儿戏,别人都唯恐避之不及,你为何如此执念?”慧姑蹙眉不解道。
“师父,是故非同小可,事关身世,不想在混沌中度过余生,与其浑噩蹉跎一生,不如活得坦荡明敞,可堪值此一生,还请师父理解。”青泠经深思熟虑后,神情坚毅。
慧姑心有不忍,欲以生死之论逼退青泠心中的念想,试探道:“纵使身死,你也不悔?”
“是的,师父!我心意已决,这些日子以来,我整日除了必要的修行外,我就浸泡在书院里,书籍涤荡了我的心灵,我已经参透了,悟得了许多做人做事的道义。与其庸碌无为一生,不妨以有尽之生逐有义之事。”
“好吧!既然你决议如此,为师也不好阻拦。”慧姑从一密匣处取出一截束带,上面绣着铭文,颇有异域风情。“这是你刚坠崖时,从你身上取下的,你自己甄别吧!”
青泠看着这束腰,上好的锦锻,金钱绣文,很贵气,文字有点像史书上记载的鲜卑文。难道她真是鲜卑族尉迟氏之后?尉迟雪?
慧姑话锋一转,想到了什么:“对了,你刚刚问为师族谱一事,按体序来讲,抄家时一般官差会带走,由督察院审议,大理寺复核,刑部判案,然此案亦牵涉皇族讧争,锦衣卫参与,所以锦衣卫是知晓的,不排除一部分证据由锦衣卫经手并保留。”
提到锦衣卫,青泠眸光一闪,想到了阳煜:“师父,这么说来,我们上次在山林遇到的锦衣卫指挥使阳煜,可能相关证据在其手中。”
慧姑神色皆然:“锦衣卫指挥使阳煜为朝廷正三品官,主事北镇抚司,直接向皇帝负责。锦衣卫分南北镇抚司,南镇抚司对内负责锦衣卫的法纪、军纪、官署名,而北镇抚司传理皇帝钦定的案件,拥有自己的监狱,即诏狱,可以自行逮捕、刑讯、处决,不必经过正规司法机构。建国初年,先皇为了加强中央集权统治,恐有功之臣异心,将原本负责仪仗安保的皇家卫队,蜕改为锦衣卫,暗中监查百官,收集情报。早年因相权与皇权相持,丞相徐謇越俎先皇,过于专横,经锦衣卫调查之下,废除丞相制,凌迟徐謇并清算其党羽,涉案达数以万计。其后,锦衣卫势力渐壮,功行并立,蓝田案又处置了一批人。”
青泠不禁倒吸凉气,后怕又生疑,原来上次遇到的竟是如此冷酷之组织统领,但偏偏放过了她们?难道是欲擒故纵?按他们的行事作风,应该是借此想查探更多情报好釜底抽薪,斩草除根定是如此,枉我还天真地以为他动了恻隐之心。那我们现在的处境岂不很危险?
慧姑看青泠发愣的样子,推了推她,清了清嗓子:“不过,听闻最近锦衣卫有所压制,皇帝怕他们权力过大,无法牵制,就派了人马监视锦衣卫行事,具体什么人还不得而知。”
青泠还没从锦衣卫的震愕中缓过神来,怎么又来,这是一级压一级吗?
“那师父,照这么说,我们现在岂非处于前有狼,后有虎,异常危险的境地吗?不过,话说回来,这先皇疑心病也太重了,简直昏聩发指,连身边为他忠心办事的心腹都信不过,太矫枉过正了吧?”青泠担心之余,又愤慨陈词。
“青泠,帝王酷吏,血洗政坛,每朝均有,为了巩固统治,不择手段,好在此处僻远,今能在此议政之事,不可外传,世道险恶,以免降祸。再者,听为师讲这么多,你可否打算放弃追查族谱?”慧姑语重心长道。
青泠没有被现实的残酷恫吓,郑重地对慧姑道:“师父,您的一番苦心劝诫,青泠明白,但我生性固执,无论我是非尉迟雪,此关世族之清白名誉,不查水落石出,我寐寝难安。青泠只求师父教授本领傍身,以助我溯源求证。在此谢过师父!来世做牛马再报师恩。”
“不愧为鲜卑后人,颇有胸襟气魄。罢了,既然你心意已决,为师从了你的心愿,助你一臂。”慧姑对青泠既敬佩又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