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蚜姑看着放声大笑的姜卫,缓缓的拉开了自己手中的玉匣。
匣子不大,长一尺九寸,宽九寸,厚一尺一寸,玉也并非是何等好玉,只是一般公卿便可以佩戴的曦染大黄石而已,和匣子上刻着的东西,无疑是天壤之别。
精心雕刻的玉匣之上,刻着的是一副图,图上描绘着的是一位手握弓箭的巨人,站在天地与日月之间,一箭射向一头巨大的恶兽。
蚜姑拉开玉匣的第一层,开口道:“大羿弑魔图,这副图雕刻者是一位修习符箓的方士,他以特殊秘法刻下九十九道符箓,然后将其按照一定的顺序排列后,就形成了这幅大弈弑魔图。”
姜卫看着这幅刻在玉匣上的符图,喃喃低语道:“大弈飞箭杀猰貐……”
大弈是远古时代的超凡箭士,受命于上古的帝王,以箭术超绝出名。而大弈射杀恶兽而猰貐则是一头可怕的凶兽,以人为食,曾经被无数的古老英雄讨伐,却因为有可怕的生命力而一次次逃出生天,据说可以断头颅而不死,残肢体而不伤,遇火不焚,遇水不溺,更可以一日之内复生九次。
直到某日,猰貐的暴行让帝尧震怒了,这上古时代的帝王下令大弈前往讨伐,后土砍伐下一截乌桑木为他制作弓臂,鼋寿取来一截龙筋为他打造弓弦,熔奴从昆仑山的深处挖掘出九种金属为他打造箭头。
最终,这柄武器来到了大弈的手中,一箭便杀死了猰貐九次。而大弈弑魔图也代表着那可怕的无尽杀生之力。
“这就是大弈弑魔图?”姜卫眼睛死死的盯着蚜姑手中的玉匣,问道:“为何会形成如此凶戾的符箓图?”
“为了杀死玉匣里的东西。”蚜姑说道:“无时无刻,大弈弑魔图的杀戮之气都会渗透入玉匣之类,不断的杀死里面东西的生机。”
当玉匣打开后,一块如同冰一样的结晶体出现在了姜卫的面前。
那是一个指节,但却不是人类指节的形态,而是想鸟类的指骨。
指骨不大,仅有一寸长短,但却发散着一股微弱但压抑的柔和光芒,在指节透明的内部,无数细小的白色光丝在这一寸大小的地方浮动,时而交错,时而游离。
不知道为何,姜卫看着这枚指节,就好像它会一点点的挖入自己的心脏之中,然后一点点把自己的五脏六腑压垮掉。
下意识的,姜卫不安的捂了一下自己的心脏。
“觉得很压抑?这恰好是宙溯的特性,浩瀚无垠的空间给人震憾,沧桑永恒的时间给人压抑。”蚜姑笑道:“看到了吧,这就是宙溯的一点遗骸,传说溯君人首鸟身,栖息在混淆之地,头生有三首三目,分别望着过去、现在、未来,一只手握着计算时间流逝的辰冕,一只手握着代表自己权利的骨杖。”
“古老的时间之主吗?”姜卫摇摇头,“我对这位已经陨落的神明不感兴趣,只想知道这枚指节能不能达到我想要的效果。”
蚜姑肯定的点点头,“时间如同一条河流,奔腾不息的向着前方流动,不要说回头了,哪怕是停留也没有办法做到,但是……”
姜卫盯着蚜姑那张枯老的脸,接道:“但是,靠着宙溯的神力,我却可以重现六年前的那一幕,对吧?”
蚜姑点头。
姜卫把已经睡去的姜昭放到星轨仪下的一处干净的木板上,然后轻声说道:“如何使用?”
“我以蚵神教派的秘法催发指节之中留下的神力,在一定范围内回溯时间,送你和这个孩子回到六年前的那一夜。”
“危险吗?”
“很危险!”蚜姑肯定道:“对于你这样层次的方士而已,也许不太在乎这一星半点的神力搅扰,但回溯岁月之时,产生的种种诡秘却不是秘术可以预防的。”
“比如?”
“比如我。”蚜姑指了指自己那张枯槁的老脸,笑道:“卫伯,你知道我今年多少岁了吗?”
听到卫伯这个称号,老人的眼角抽动了一下,哀愁道:“你母亲是虞悼王十一年生下的你,这样算起来,大概是豆蔻年华,二八少女的年纪吧。”
“是啊,豆蔻年华,二八少女啊。”蚜姑咧嘴笑道:“我母亲和您是同一时代的豪杰,是天赋异禀之人,年近九十却宛如二十出头的貌美女子,而我如今刚刚十七出头,却是这幅不人不鬼的模样。”
蚜姑伸出一只手臂,指了指自己的心脏处,“仅仅一丝溢出的神力,就将我推入了浩瀚的岁月长河之中,让我受到了河流无穷无尽的冲刷。当那一丝神力消耗殆尽时,我的身体已经变成了这幅模样。”
蚜姑说的很平静,仿佛此事与她无关,但从一个豆蔻少女变为百岁老妪,这其中的曲折又岂是一两句话可以说尽的。
“这也是我被母亲指派来的原因,堕入无边的岁月之河之事,其实算是祸福相依。我的身体被岁月之河冲洗而变得衰老,但我的意识却好像被灌入了无数的东西,有残缺不堪的图像,有无法名状的文字,有晦涩难懂知识……而当我重新回归到人世时。”
蚜姑伸出一根手指,点在了水晶指节之上,随着一阵轻微的涟漪,指节也有了些许反应。
指节内,白色的光丝不断的搅扰到了一起,交错排列组合成了一个螺旋的形态。
“我成为史无前例的时间秘术修行者!”蚜姑微笑道:“这就是我来这里的原因,大虞上下,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比我更加安全的使用这枚指节。”
姜卫抬起头,看了一眼自己头顶上已经架起的星轨仪,沉默不语。
“那就开始吧。”沉思许久的姜卫最终还是叹了一声。
蚜姑点点头,但随即提醒又道:“隐狴的人如何是好?我虽然不知道这群贼人到底是为何而来,但他们可不是会这样轻易放弃,仪式一旦开始,中间可经不起一点点折腾。”
姜卫望向远方的望楼,自言自语的说道:“几个隐狴的歹人,你这个荆楚蛮子要是拿不下来,那也太跌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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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狩大营
千军万马之中,一具从天而降的尸首终于点燃了大营内的气氛。
就在刚刚,一具技击骑士的尸体从大营的高墙之外抛入大营之中,不偏不倚的砸中了一队正在列队的长矛手,两人当场殒命,三人重伤。
尸体身穿的是技击骑士的重型甲衣,一层厚重皮裹加上一层铁制甲片组成的札甲,只有身材健硕的士卒才能穿戴后行动自如,而眼前这一具尸体,连人带甲有接近三百斤的重量!
将三百余斤的重物抛飞过数丈高墙,对方是何人?投石车吗?
“全营警戒!”
随着一声急促的示警声响起,一个念头在所有军卒的脑海里浮现。
这群歹人……真的敢袭击秋狩大营!
“欺天了!”技击骑士的主官崔通看到自己部下的惨不忍睹的尸体,咬牙道:“好贼子!真是反了天不成?”
而回答他的,是又一具尸体,带着破空而来的剧烈震荡砸到了崔通的面前。
随之而来的,是营帐之外的一声声嘶吼,而后又是十余具尸体再一次砸入大营之内。
“这……贼子敢尔!?”崔通抬头望向营墙之外,却只看到一片深邃的黑夜。
一个可怕的想法在崔通的心里出现,出营查探的那些骑手们……全完了!
望楼上,钟闯已经是瞠目结舌,丢下手中的铜铩,扶着栏杆震怒的看着望楼下的修罗景象。身处高处,他自然比技击骑士的主官崔通更能知道是什么在杀戮营外的技击骑士们。
十一具铜甲巨人从黑暗处冲出,顷刻之间杀死三十名技击骑士骑士,而后直接以蛮力将其抛入大营之内!
“大人?!”钟闯看向武瑕,却发现后者竖起一根手指贴在嘴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不要慌。”武瑕看着十一铜甲巨人,按住了蠢蠢欲动的钟闯,“正主还没动手哪,先在这里看着。”
“正主?”
“这些铜甲巨人不过是为虎作伥之徒,真正的隐狴……”武瑕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最远方的荒原,“真正的隐狴,还没动手哪。”
秋狩大营的正门,墨袍老人负牙一人来到了这里。
寒冷的夜风吹起老人的墨袍,猎猎作响,他没有去营门上方的四座箭塔上百名弓弩手,也没有去注意营门后无数步卒骑兵的嘈杂声响,只是如同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中,踱步在营门之前。
终于,距离不到营门三十步时,负牙终于抬起了头,伸出双手。
墨色大袖翻飞之间,墨袍老人手中结出一道法印,呼啸天雷印。
“贪生怕死四十年,今日一吐风雷气。”一道法印结出,负牙自言自语道:“我这又是何必哪?”
随着负牙的自言自语,夜半之时,大营四周的气流开始了些许不寻常的运作,数十股运动方向没有规律的气流缓缓的顺着一股莫名的意志开始了运转、聚拢、而后疯狂的跳动着,在天空与大地之间形成了一股漩涡。
而随着一道法印结出,负牙摇摇头,也不再去管箭塔上已经蓄势待发的弓弩,而是转过身去,背对厚重的营门。
一道雷火之光乍现,伴随着风雷震荡的声音响起,高约五丈的营门被一道从天而降的十丈雷火崩裂!
四处箭塔,死伤弓弩手四时十七人!
隐狴……夜袭秋狩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