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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毛笔寂寞地在这面全身镜面前等候。
周围的空间此刻禁若寒蝉,但这种静谧似乎又更加透露出诡秘。
这片时空中又有了声音——这支无暇之笔有点肆无忌惮地展示着自己的惬意。它摊开一本本子,在上面挥舞起莱诺无法辨识的文字。笔尖落在纸张上所奏鸣的“沙沙”声为它伴奏。
这本本子的封皮是一幅立体绘卷,平摊开来方能一览全貌。封皮的画面在不停变化,向着不存在的观众表现,演出。其上的装饰品也随着演出而不断转移,分裂和重组。
演出的确无法缺失声音。封皮的结构忽地奇峻起来,位于其上的装饰品与画卷组成了一个令人匪夷所思,但看起来又分外和谐的结构。紧接着是一阵悠扬的乐器声不知从哪里传出。这阵声音与封皮上的绘卷互相配合,让演出变得完整。
莱诺想让拉依娜多看看这片世界。
去真理会,王宫,或者坐船带她好好欣赏海洋上的美景,他都有想过。
但拉依娜听到这几个提案,脸上并没有出现过丝毫喜悦。她等莱诺说完他的宏图大计后,请求道:
“莱诺殿下,我不想去这些地方。能帮我找找妈妈吗?”
在莱诺的一再要求下,拉依娜直呼莱诺的名字,但那个殿下的尊称恐怕是别想甩掉了。
莱诺当然不会拒绝拉依娜的请求。但他知道拉依娜的母亲是在四年前就失踪了的,现在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而且,对于贫民来说,往往失踪就代表着死亡……
就连现在的拉依娜,都基本断绝了这个念想。
但他肯定不会拒绝,他也希望能够寻找到拉依娜母亲的线索。于是莱诺细致地问道:
“你还记得你的母亲是在哪里失踪的吗?”
结果不出莱诺所料。当月亮伴随着星尘,再次统御这片大地的时候,莱诺和拉依娜没能获取有关于她母亲的任何信息。
莱诺直接花钱到最大的地下组织裂影沉盟会那里寻找拉依娜母亲的信息,但依旧未果。
其实到这一步就可以收手了,没有人能比下水沟的老鼠更加了解一座城市。
……贫民的信息,也不会有人愿意去特别记录和了解。
莱诺又花了大笔的价钱去委托那些情报探子外出搜寻,得到的结果皆是:查无此人。
在一旁的拉依娜悲痛地哭了起来。她明白如果一国的王子都无法找寻到线索,那么她也一定是不可能做到的了。母亲不可能回到自己身边,这么多年的辛苦似乎就这么白费了。人生顿时失去了意义。
莱诺正想安慰几句,却感觉到坐标点似乎要完全与自己链接成功。他有了一种马上就要离去的预感,赶紧对拉依娜道:
“我要走了。”
拉依娜睁开哭得红肿的眼睛,无神地点了点头。莱诺担心拉依娜想不开,想了想对她说:
“你可以去真理会报名,你的天赋足以让真理会重视。”
他拍了拍拉依娜的肩膀,鼓励到:
“等你成为真理会的高层,到时候再去调动他们去寻找母亲吧。我的能力远不及他们,也就只能找找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组织来帮你。卡西姆在一定程度上说的不错,王室的能力的确十分有限。”
“等你拥有自己专属的研究室,甚至实力达到天王级别的时候,一定能够找寻到她的线索。”
拉依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目视着莱诺离开,心中又燃起了点点希望。
莱诺明白这只是场幻境一类的东西。
但他不愿意让拉依娜收到伤害,或者眼睁睁看着她去做一些错事而自己不去制止——哪怕这个拉依娜是假的,阻止了也毫无意义。
在坐标点与自己完全链接成功的一霎那,莱诺的意识又回到了那片茫茫的虚空中。坐标点和他的精神彻底重叠在一起,在他的精神视界里散发着明亮却不刺眼的光。
灯塔。
莱诺的脑海中涌现出这两个字。
这个坐标点就好像灯塔一样照耀着周围的空间,引领着他前行的道路。
周围的虚无在这座灯塔的四周退散,带有某种敬意和惊惧远离这里。
那面镜子此时就在标点的不远处,隔着一个模糊的距离。
但它此时很乖巧地呆在这里,一点没有迎接莱诺时的乖张与傲意。
莱诺看出来它是不敢。在害怕什么?难道是自己?
他正想好好审视一下改变后的自己,却感觉到脑海里有什么声音炸开:
“结束了?”
这是一个听不出性别的空灵声音。空灵中隐藏着许多感情,莱诺能感觉到。这些感情像是能够同时存在一般交合在一起,起起伏伏,融为一体。
其中占主导地位的,似乎是“随性”。莱诺能够听到这种声音怀抱着某种自由的音律,惬意地向世界宣扬它的独特与美丽。
听到这声音是一种享受。莱诺现在这份音律中回味了几秒,马上回过神来。
他慌乱地集中精力准备防御。很快莱诺意识到:要是对方有敌意,自己应该早就被攻击了。他慢慢地放松警惕,将目光投向周围的空间。
莱诺发现面前的空间突然出现了一支纯白的羽毛笔。羽毛笔以一种非常人性化的方式在奇异的书本上挥洒,给莱诺一种它正在捧着这本书的感觉。
不仅是声音,就连这支羽毛笔的外形也让莱诺震惊。
莱诺更想用简单而不是简洁来修饰它的外表。但就是一支如此简单的羽毛笔,它的白色实在是太过纯正透亮,和它的简单产生了巨大的反差。
莱诺没有见过这种白色。哪怕是最昂贵的石英,也无法将这种白色打造。这种纯洁的白,比雪的白皙还要更胜一筹,它是在自己发着光。
“无暇”。似乎只有这两个字能够形容这种白色。这样的颜色只有在拥有坚定信仰的胸膛里,亦或是梦境中能够见到。莱诺看的有些惊迷了,他脑海里的声音温柔笑到:
“喜欢这个颜色?”
莱诺几乎是不受控制般的点点头。与其说是喜欢,倒不如说是震撼更多。随后那个声音补充到:
“这个颜色,象征着纯白无暇的起点。”
“它适用于每个值得拥有它的人,包括现在的你。”
羽毛笔灵性地偏了偏脑袋,等待莱诺消化它刚刚说出的那些话语。
“我有很多称呼。但我喜欢别人叫我彼空。”
这个声音在微笑。彼空温柔地对莱诺说到:
“叫我彼空就好了。”
莱诺点点头。他不明白彼空到底是谁,但就目前的表现而言,肯定比现在的他要强上许多。莱诺不敢欺瞒,老实回答到:“我叫莱诺。”
彼空难道是某种……邪神?莱诺突然有了这种想法。他畏惧地偷偷打量彼空几眼。
彼空将自己的身体向前倾了倾,回复到:
“你的镜子很有趣。我是被它吸引而来。”
莱诺感受到自己的本源源具似乎微不可查地抖动了一下。它倒是充满灵性,知道什么应该恐惧。
“我也算是第一次和它正式接触。”
莱诺怀疑彼空是为了他的镜子而来。说不定彼空就要夺取他的本源源具……莱诺心痛起来。虽然说这面镜子的脾气似乎很臭,但是它十分特殊,甚至在开辟坐标点的时候还会给予自己保护。他是第一次听说本源源具会有如此强大的灵性。
如果镜子能不被彼空带走,那么接下来的坐标点开辟,应该也会容易很多吧……
但没办法。莱诺怀疑自己拒绝彼空,下一秒对方就会干脆直接翻脸将自己干掉。他赶紧和镜子撇清关系,希望彼空干脆早点拿走算了,长痛不如短痛。
“第一次‘正式’?”彼空有点好奇,“能说说看以前的‘非正式’接触吗?”
莱诺开始后悔自己的措辞。他又不敢欺骗彼空,只好老实交代。
彼空耐心倾听起莱诺的讲述。在这片好奇的气氛中,掺杂进些肃穆。等到莱诺讲完过后,彼空下意识地问道:
“那么那个拉依娜,在你的现实生活里是你关系很密切的人咯?”
莱诺有点警惕地抬起头。彼空解释到:
“你放心,我只是问问。不过你的反应也已经说明了一切。”
彼空歪着身子陷入了沉思。在这片空间中不知流逝了多久,它以一种凝重的态度告诉莱诺:
“对于空间而言,‘镜子’并不简单。”
它随后神秘莫测地提到一句:
“有个传说。一位名叫爱丽丝的女孩不止陷入过地洞,她之后也进入过镜面——因此引发了许多故事。”
莱诺有点不明白彼空在说些什么。它的言论自由随性,往往跳脱到谈话人无法理解的境地。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诩为空间学徒,对空间的了解又有多少?”彼空又变得严肃起来。
一番交流过后。
“……”
彼空有点震惊于莱诺知识的匮乏程度。它反复确认莱诺不是空间学徒中那种文盲个例之后,不禁更加感受到荒谬。
简单来说,莱诺对于这片空间的运行机制之类的东西稍微明白一些,但对于原理一窍不通。
会使用但不会解释如何使用。也就是说,认同了但并未理解。
靠前人总结经验是一种不错的探究方式,但在积累下足够经验后,就必须去细究原理。彼空对莱诺目前的情况有点揪心。那面镜子还蛮有趣的,而莱诺似乎说它是自己的“本源源具”。似乎莱诺的死活会对那面镜子有所影响。
它自然是希望莱诺不要出事。在这种深空中能够遇到人类,也是很不容易的事情。对于莱诺身后的文明,它亦产生了些许好奇,于是彼空偷偷在莱诺的精神体身上注入标记。
“鉴于我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稍微研究了一下这面镜子……作为补偿,我来教你如何更好地使用这个坐标点吧。”
彼空从不以实力欺压别人,它更奉行交易。当然,因为自己暗中标记了莱诺,它会付出更多的知识来回报莱诺这个“引路人”的功劳。
当然,交出的知识也一定具有底线。它明白一个文明如果获得了超出它们当前能力范围的知识,最终的下场会是如何。
而如果只是小小的推动一把,那么在它眼里,还算是可以接受。
它已经开始期待,这个文明有什么独特的地方——甚至独特到可以令它借鉴。
莱诺已经一个晚上没有醒来。
就按照过往学徒开辟第一个坐标点所花费的时间来看,莱诺还未苏醒也算正常。
拉依娜在黑店的后院里找到个位置坐下。那个孩子又来找她聊天,她只是敷衍地理会几句,随后又开始想起莱诺的事情。
一阵剧痛才把她拉回现实。
鲜血像卸了闸一样于她的腹处喷涌而出。拉依娜先是感到剧痛,随后这份痛苦彻底麻木起来。
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刺入她的身体,甚至还在搅动。
她进行防御也为时已晚。那柄机械道具留在了她的身体当中,制造着这片铁与锈的猎宴。
她现在明白为什么这个男孩无故接近自己。
“对不起,姐姐。”拉依娜的身前传来男孩稚嫩的声音。他先是很诚恳的致歉,然后又补充到:
“但你是神的敌人!神的敌人是必须死的。”
男孩睁开他那澄澈透明的双眼,眼里满含着最纯粹的信仰。
男孩的眼里闪过一道颜色。它被称为:纯白无暇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