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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各奔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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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林回到家中时,太阳已经落山了。

    母亲和妹妹知道他被临渊阁带走,又这么长时间没回来,都忧心不已。

    好在徐坚到家后,对她们一番解释宽慰,分析说明临渊阁不敢明目张胆地伤害徐林,她们才稍稍安心。

    这会见到徐林回来,母亲对他好一顿检查,生怕他少了块肉。

    “怎么样?应该没为难你吧?”

    徐坚问道。

    “嗯……不仅没有为难,他们的阁主还主动向我示好,想与我化敌为友。”

    “哦?这倒是稀奇了。”

    徐坚语气也变得轻松起来。

    “嗯,具体情形,回头我再跟您细说。”

    正巧徐林心中也有不少疑惑,需要找个时间跟父亲好好探讨。

    “徐兄,为何去了这么久?”

    南宫熙与金鹏也来到前院迎接他。

    “哦。刚从临渊阁出来,又被明玥公主召见了。”

    “公主?也是为我师弟失踪一事吗?”

    “是的。我路上打听了一下,明玥公主是圣亲王殿下的胞妹,所以相比其他人,更关心自己的兄长一些吧。”

    “原来如此。”

    徐林看着南宫熙与金鹏,想起了午后三人未完的对话。

    那时的他们,应该是打算辞行了。

    虽然被临渊阁的传唤打断了,但分别之事,终究是不能避免。

    想到这里,徐林有些怅然。

    “父亲,家里还有酒吗?”

    “酒?还有几壶,你要饮酒吗?”

    徐坚疑惑地看着小儿子。

    “嗯,父亲,母亲,劳烦备些酒菜吧。今晚,我要与南宫兄、金兄一醉方休。”

    …………

    入夜,三个青年各拿着一壶酒,坐在前院的石凳上。

    他们抬头仰望着星空,并没有很多交谈。

    三人相识虽然才短短的二十几天,但在数次生死与共中,已经有了一种信任感,也形成了许多心照不宣的默契。

    抬头仰望,徐林想起了一个月前,同样是这般没有月亮、稀稀朗朗的星空。

    当时的他,也在与三位同窗把酒言欢。

    徐林猛喝一口酒,百般滋味入喉,回忆起这段日子的点点滴滴,他不禁感慨道:

    “总是好景如斯,付了等闲时光。一转眼就到了要分别的时候,此一别,也不知何日,我们三人能再像今天这样悠哉地共饮了。”

    南宫熙默默喝了口酒,没有说话。金鹏则豁达许多,他说道:

    “徐兄,不必伤怀,天地虽大,只要缘分未尽,我们何处不能相逢!”

    “对,说得好!”

    徐林与金鹏碰了下酒壶,南宫熙也点了点头。

    “徐兄,明天一早我就启程返回天枢山了,此行虽没有找到我师弟,但至少了解到了事情的原委。”

    南宫熙说着,又喝了口酒,他的表情颇为严肃,似乎心事重重。

    “真没想到,师弟卷入了如此复杂的阴谋当中,世外四圣阁竟然与俗世势力勾结,对师弟出手,也不知师尊得知此事后,会作何反应……”

    “还有袭击你的那群人,使用阴源术的灵武境,来历恐怕也不简单。虽然我们击退了他们两次,但我总担心,他们不会善罢甘休,越早查出他们的身份,越早安心。”

    听到南宫熙的话,金鹏的脸色也变得阴郁下来。

    担心徐林的安危自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他也替自己苦恼。

    此刻,他的身份还是“水月洞天的金云飞”,如今徐林和南宫熙已经知道圣亲王殿下被四圣阁所袭击,只是不清楚细节而已。

    如果有一天,他们得知出手袭杀楚沐云、杀害天碑学院所有师生的人,就是自己所在的朱雀阁,他们还能跟自己做朋友吗?

    不……我已经不是朱雀阁的人了,那种地方,我再也不要回去了。

    “南宫兄,金兄,这一路上,多谢你们的关照。若不是你们,我恐怕早已死于歹人之手了。”

    徐林听着南宫熙的话,看了看二人,有点感动。

    金鹏也有些动容,他看着徐林与南宫熙,欲言又止,他的内心在挣扎。终于,他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他一拍大腿,提议道:

    “南宫兄、徐兄,我看咱们三个如此投缘,又曾患难与共,不如在这天地的见证下,结为异姓兄弟如何?”

    “好啊!我也正有此意!”

    徐林兴奋地附和道。

    很早之前,他就憧憬着说书先生口中的那些江湖侠士们的故事,其中意气相投的侠士们义结金兰,是最令他羡慕的桥段了。

    如今,自己也有机会成为故事里的主角,与这两位实力和来历都非同一般的高手结拜,对徐林而言正是梦寐以求的事。

    金鹏提议,徐林赞同,此刻只等南宫熙点头。

    二人同时充满期待地看向南宫熙。

    事出突然,南宫熙看看徐林,又看了看金鹏,结义么……

    “师尊常告诫我,修行之人应当少沾染尘缘,避免不必要的因果……”

    南宫熙这话一出,徐林与金鹏的心都咯噔一下,眼里希冀的光也黯淡了许多。

    “但,师尊也曾教导我,若是他日遇见志同道合之友,则当奋不顾身,鼎力相助,一同仗剑行侠,卫道除魔。”

    “承蒙二位不弃,我南宫熙,今日便与你们结了这份尘缘,种了这因果,又有何不可?”

    听完他的话,徐林与金鹏对视一眼,同时发出爽朗的大笑。

    “哈哈哈!太好了!来来,干了这壶酒,我们就对着这天地,义结金兰!”

    三人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金鹏把手里的酒壶一摔,徐林也有样学样,南宫熙看着他们,稍加犹豫,也啪叽一声把酒壶摔了。

    然后金鹏也不讲究,对着天空,直接就双膝跪了下去。

    徐林见状,皱了皱眉头。

    “金兄,不对啊,我听说书人讲,结义立誓得有个信物才行。”

    “什么意思?信物?”

    金鹏一头雾水,他也是第一次跟人结拜,并不懂这些规矩。

    徐林这时又惦记起了南宫熙背上的剑。

    “南宫兄,可否借你的剑一用?”

    南宫熙明白了他的用意,便任由徐林把剑拔了出来。

    徐林把天枢剑插在三人面前的地上,又从屋里拿出一個香炉,摆上祭品,分给金鹏与南宫熙每人三支香。

    徐家所有人都被徐林一番折腾吵醒了,得知他们三人要结义,全都跑出来围观。

    在众人的见证下,徐林、南宫熙、金鹏三人开始仪式。

    南宫熙今年二十七,为大哥;金鹏今年二十五,为二哥;徐林实岁只有二十,年纪最小,为三弟。排好兄弟次序,三人开始拜天拜地拜剑,歃血盟誓。

    “我南宫熙。”

    “我金…云飞。”

    “我徐林。”

    “我三人虽为异姓,却是同心,今日愿结为兄弟,对天、对地、对此剑立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若有背恩忘义,得天人共戮,死于此剑下。”

    祭罢天地,三人一同把香插入炉中。

    “大哥!”

    “二哥!”

    “二弟!”

    “三哥!啊、呸,三弟!”

    “大哥!”

    三人情绪激动,手牵手握在一块,因为还不习惯以兄弟相称,互相叫错了好几次。

    徐坚与夫人欣慰地看着他们,看到自己的小儿子能收获这份珍贵的情谊,自是欢喜,王氏还感动得流下了泪水。

    伤势恢复得差不多的徐清也撑着身体在一旁看,妹妹徐薇在一旁搀扶着他。

    徐清的心里除了高兴,还有不少感慨。

    这个小自己四岁的弟弟,从小性格单纯、善良,待人亲和,在发现自己有先天病症之前,其实是比较热情外向的。

    幼年时在青州老家,小徐林会带着徐薇,以及江家、唐家等等街坊邻居家的孩子到处玩耍,俨然一个孩子王。

    但后来随着他的身体越来越糟糕,徐林变得敏感而内向,并且给自己加上了种种伪装,不再与人接触。

    于是大家也渐渐忘了,他曾经是个开朗活泼的人。

    妹妹徐薇轻轻抹去眼角的泪水,她见到兄长脸上恢复了曾经的开怀笑颜,因此喜极而泣。一直以来,她都默默地心疼着这个命运多舛的二哥,如今见到他苦尽甘来,她也感同身受地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

    第二天一早,徐林与父亲便一路相送,将两位义兄送到了城门口。

    尽管不舍,但结义的三兄弟还是不得不面对离别的现实。

    南宫熙与金鹏都是世外之人,没什么行李,尤其是南宫熙,他甚至连盘缠都不用带。

    不过他们都带上了一个“额外”的物件,那是徐薇特意为他们做的香囊,据说里面有先前从道观里求来的平安符。

    南宫熙要向东行。天枢山并不能通过普通方式到达,他需要预先抵达东域的一座无名高山上,然后利用特殊的传送阵法回归宗门。

    临别前,南宫熙与徐林约好三月初在青州昌宁郡城相会,赴天枢山之约。

    金鹏则要奔赴西北,他需要去岚州天碑学院亲自求证一些事情。他会通过正常的陆路前往,他身上还有不少盘缠,倒不用担心。

    徐林还想把当初他给张三的二十两银子还给他,自然是被金鹏拒绝了。

    二人与徐林互道珍重,然后便在徐林的目送中,踏上了各自的道路。

    他们二人一东一西,徐林也不知道该看向哪边,他只是怔怔地看着前方,直到视线里没了任何人的身影。

    常闻万里辞行舟,

    卧龙春水赴青流。

    临别不言重逢事,

    归来再作少年游。

    徐林看着两位义兄的身影彻底消失,他还静静地站在原地。

    “回去吧,丛安。我们好好聊聊临渊阁的事。”

    “嗯,父亲,就来。”

    …………

    京都,皇城,翊坤宫。

    独孤皇后,正在安排宫人为皇长子楚沐辰收拾行装。

    除了皇长子自己收拾的行李外,皇后又替他准备了满满三大箱吃穿用度。

    “陛下也真是的,皇长孙才出生不到周岁,居然要派你上前线,生生让你们父子分离,真是………我要再去劝劝陛下。”

    当独孤皇后知道昭武皇帝要派皇长子去岚州做监军时,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

    为此,平常对夫君百依百顺的皇后,甚至差点跟皇帝争吵了起来。

    “母后,切莫再因此事触怒父皇了。儿臣能够担此重担,为父皇分忧,自己也是极为乐意的。”

    皇长子劝解道。

    “乐意什么啊?辰儿,你这可是上战场,上前线,刀剑无眼,你知道这是多么危险的事吗!?”

    “母后,儿臣只是去杨节度使身边做监军,不会上战场的。太保不也说了吗,此役我军胜券在握,我只需要在岚州大营,确保节度使能够按照父皇的谕令办事即可,不会有危险的。”

    “唉!你这个孩子,就是过于淳厚了,伱父皇让你去你就去吗?也不知道想个法子拒绝。”

    独孤皇后见劝不动儿子,叹了口气。

    “儿臣天资愚钝,长久以来都未能帮上父皇什么忙,这次有这样的好机会,母后,您就让儿臣尽一些孝道吧。”

    皇长子蹲在独孤皇后面前,笑着握住了母亲的手。

    皇后把儿子扶起,也紧紧握住他的手,严肃地说:

    “我不许你这么说。什么天资愚钝?你是我和陛下最钟爱的孩子,完美继承了陛下的血脉,有龙凤之姿,怎么可以妄自菲薄?”

    皇长子听着自己母亲的话,他想起了“那个人”,脸上泛起了一丝无奈的苦笑。不过出于孝心,他还是乖顺地点了点头。

    独孤皇后察觉到了儿子表情的细微变化。不知为何,她突然很生气,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尖锐起来。

    “哼!天资、天资!天资聪颖又怎么样?就算‘夺天之智’又怎么样!?事出反常必有妖,我早就觉得,不合天理的存在就会遭到天的反噬。现在应验了吧?我看他就是遭了老天的报应!”

    “母后!母后,慎言……”

    皇长子被皇后的表现吓到了。

    虽然他能理解,独孤皇后是因为心疼自己才会如此激动。毕竟这么多年来,他一直生活在那个弟弟的阴影之下,母亲是在为自己鸣不平。

    但如今正是敏感时期,关于“他”失踪一事,许多流言都指向自己这个“最大的得利者”。所以,他这段时间的日子过得极为小心谨慎,不敢有任何一点惹人猜忌的言论与举动。

    “辰儿,你可是帝国的大皇子!是陛下的嫡长子,你有什么好怕的?你作为嫡长子的心气呢?那个人,他就算天资再过人,但他得不了‘人心’也没有用,你不用畏惧。”

    独孤皇后语重心长地鼓励皇长子。

    “可是……母后,据儿臣所知,‘他’在民间的威望也是极高的。”

    “民间?谁跟你说那些草履贱民的事了?我说的‘人’是指宗室,还有中州的那些世家、那些大族。”

    “这……孩儿不明白,父皇不是常教诲我们,九州百姓都是我们的子民吗?”

    皇长子反驳道。

    闻言,独孤皇后冷笑了一声,她轻轻按了按皇长子的头。

    “辰儿啊,你怕不是被你那个弟弟给带歪了。不过没关系,以后你多跟你父皇亲近亲近,自然能学到他的帝王之道。”

    “等你真的成了一个帝王,你就会明白,中州之外的那些百姓只是野草,哪里降一些雨露,他们就会在哪里长起来。哪边刮一阵风,他们就会倒向哪一边。若是哪天嫌他们长的太快了,碍了眼,把冒头的割掉就好了。”

    皇长子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母后,看着她平静的面容,他的冷汗竟不由自主地渗了出来。

    过去,“那个人”还在的时候,独孤皇后从未跟自己说过这样的话。

    难道说,是因为他的光辉太过耀眼,遮蔽了这皇宫里的阴暗吗?

    还是说,如今因为他不在了,通往至高权力的大门被打开,欲望的可怕真容才显现出来?

    “儿臣……儿臣谨记母后教诲。”

    看着自己心爱的儿子,独孤皇后的语气又变得温和起来。

    “辰儿,我知道你想获得你父皇的认可。这一点你不用担心,我可以保证,你在他心里就是最优秀的。你不用在意别人的目光,你只要保护好自己,就比什么都重要。”

    “母后放心,这次我会多带点侍卫去。”

    “嗯,我也跟陛下请求了,你父皇恩准你带五百名金吾卫随行。另外独孤家的亲兵你也带五百过去。”

    皇长子不住地点头应允。

    “都依母后,都依母后。”

    “还有,陛下的‘真龙软甲’我也替你求来。还有……”

    皇长子安静地听着独孤皇后的各种安排,心中不由得感慨,天底下的母亲都是如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