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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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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秀只看了一眼,又急急忙忙收回眼神,她仿佛听见了身后人的轻笑声,很细碎,像是微风轻轻拂过枝头轻颤的花蕊。

    但是阿秀不敢回头,她望着脚尖慢慢往前走。不一会儿,阿秀被小厮领到一个封闭的花园里,她第一眼看到的并非想象中的花团锦簇,而是众多衣裳华美的女子。阿秀再看了看自己的穿着,觉得自己还是给公公丢脸了。

    她抿了抿唇,偏偏这时众人的视线都朝她投射过来,伴随着轻轻的嘲讽声,阿秀顿时承受不住,可偏偏此时身边只有一个小欣,让她连躲的地方都没有。

    “这位便是陈夫人了吧。”一个女子走过来迎她。

    这下众人的谈话声也止住了,他们只顾着欣赏面前这人。

    原来这位便是陈府的那位了。

    阿秀不知如何应答,她总觉得这语气中有几分不怀好意,因而只是脸上摆出一个敷衍的笑,并没有应答。

    那女子面子有些挂不住,正想说什么,另一女子站了出来,“姐姐不如在我这边坐吧。”

    众人看他们的眼神很是怪异,阿秀还没弄清楚这是什么局面,就被那女子强行拉了过去。

    她看起来天真烂漫,十分活络地跟她介绍自己,“我叫宋幼仪。”

    “我叫阿……”阿秀停顿了一下,她想起陈显的话,立即改口,“我叫陈秀娘。”

    “秀娘,这名字真好听。”宋幼仪笑着给她递糕点。

    她毫不吝啬的夸奖让阿秀微微红脸,抿唇道,“谢谢,你名字也挺好听的。”

    阿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糕点攥在手里,心想幸好宋幼仪将她拉到这边,心里微微地松了一口气。她像一个鸵鸟一样缩在一旁,躲着所有人的目光,一边含着糕点,一边在心里祈祷不要让任何人注意到她。

    可偏偏有人不如她的意。

    阿秀刚放下糕点就听到不远处传来琴声,几个女子围坐一团,其中夹杂着女子吟诵的声音,听起来好不热闹。她心里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便问一旁的宋幼仪,“这是在做什么?”

    宋幼仪看了一眼,“她们在吟诗作对呢。”

    阿秀听了有些懵懂,她以为赏花宴就是来赏个花,于是问道,“为什么要吟诗作对?”

    “赏花宴上,吟诗作对、起舞弄琴不是常事吗?还可以吃酒呢。”宋幼仪笑起来,给她斟了一杯清酒,“你要不要吃?”

    阿秀急忙摆了摆手,宋幼仪也没强求。

    阿秀没来过这样的宴会,自然不知道宴会上的人喜欢做什么。她自己都忍不住嘲笑自己见识太少。

    阿秀抬起头来,看着那些人比花娇的女子在一起交谈,心里止不住地羡慕。想这些女子才气逼人,自己却目不识丁,唯独认识的,恐怕只有自己的名字,她心里又多了几分羞愧。

    阿秀眼里满是落幕,她刚想收回目光,却恰巧撞上之前那个女子的眼眸。

    “陈夫人不如也来吟诗一首?”

    阿秀睁大了眼睛,一旁的宋幼仪低声说,“秀娘你要不要去试试?”

    她咬紧了牙关,止不住地摇头,眼里装着的,尽是恐惧。

    “只不过是吟诗作对罢了,满京城随意拉个闺秀都会,陈夫人总不会连这个都不敢吧。”她继续挑衅道。

    一旁的人拉了那女子一下,“陈公公极其护短,若是此时让她丢了脸面,日后可就得罪了陈公公啊。”

    女子嚣张得很,“不就是一个阉人么?我得罪他又如何?前些日子,那陈显在朝堂之上让我父亲脸面尽失,我可要趁着这个机会讨要回来。听说那陈秀娘先前不过是一个婢女,哼,这下我倒要看看她怎么应对。”

    此人正是钱府的大千金钱若依,今年方及笄,因心智尚未成熟,才不管不顾地吐出这一番话来。

    一旁的好友想阻拦却是不能了,只好圆场,“若依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这吟诗作对本就是自愿为之,陈夫人若是无意,只赏些花、吃些酒便是了。”

    钱若依因好友破坏了自己的计划十分生气,“这话说得就不对了。听闻尊夫才貌双绝,想必陈夫人您也差不到哪里去吧,不如让我们见识见识。”

    这话说出来便有些好笑了,陈显长得平平无奇,还带着太监具有的阴柔,至于才气,因为在皇宫里上过学堂,倒是勉强算是有。这两样无论如何也和“才貌双绝”这个词语挂不上边。

    阿秀虽然有些迟钝,却也能听出来钱若依是在羞辱陈显。她自己被羞辱倒是没有,可他们贬低陈显,叫阿秀心里委实有点不舒服。

    她看着钱若依放肆的笑,却不知道反驳些什么。她本来就不会说话,又如何能为陈显辩解呢?阿秀突然有些难过,心里一抽一抽地疼。

    众人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带着浓烈的嘲讽,像是一支支锋利的箭刺到她身上,让她忍不住颤抖。她像是被迫演出的戏子一样无法下场,又想是即将去向刑场的囚犯任人围观。

    阿秀的清澈的眸子含着晶亮的泪水,但是她又不敢哭。强烈的无力感将她团团包围,像是丝线一样越缠越紧,几近让她无法呼吸。

    她死死咬着下唇,说不出话来。

    钱若依见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不禁勾起唇角,接着拿出帕子掩住了唇,假装很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原来陈夫人不会作诗,还真是冒犯了。不过不会也不算什么的,陈夫人大可以直接说出来。我们这些人才虚学浅,本身也只是作诗玩玩罢了,无论如何也不会笑话你的。”

    说是那么说,她眼里却是含着嘲弄的。

    阿秀的指甲嵌进了掌心,她的脸几乎是憋着通红,眼睛很烫,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来。

    钱若依巴不得她当场哭出来,她正期待着,身后传来一个尖利的声音——

    “既是才虚学浅,偏要开个宴会卖弄一下,不愧是钱府的做派。”

    钱若依惊讶得睁大了眼睛,她一回头就看见几分瘦弱的陈显站在不远处,他的眼神并没有放在她身上,而是看向未知的地方,嘴角还挂着一丝邪气的笑。她先前觉得陈显不过是一个掐着娘娘腔的阉人,没想到今日一见这阴柔的宦官却叫她心中生出恐惧,且那恐惧还像是在心里扎了根,以至于能说会道的她一下子开不了口。

    陈显慢慢走到阿秀面前,那目光渐渐柔软下来,嘴角的笑也带了几分暖意。阿秀站在原处,目光紧紧地追随着他,她忽而想起那日初见,他也是这么将她拯救出来的。

    一颗滚烫的泪珠顺着脸庞滚落,陈显微凉的手将那晶莹的泪珠拂去,声音轻柔得旁人很难听见,“夫人如此胆小慎微,何时才能记得有一个‘才貌双绝’的夫君可以做你的靠山。”

    阿秀心猛颤了一下,她眉头紧紧皱着,眼里满是心痛的神情,“对不起……”

    为什么她总那么喜欢说对不起?

    陈显脸色不虞起来,他不喜欢她总是同别人说对不起,不喜欢她总是这副谨小慎微模样,那会让他心疼,也会让他不耐烦。

    当着这么多人,他自然不会发脾气。陈显只当什么也没听见,他牵过阿秀的手,准备带她走。

    而钱若依刚刚摆脱陈显那个骇人的眼神,“公公,您这是做什么?这赏花宴是女眷呆的地方,您出现在这里不合适吧。”

    陈显轻轻笑了一声,他冷笑的声音很长,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笑完之后他才说道,“这确实是女眷呆的地方,可也没说阉人不能进吧。”

    他话刚说完,阿秀就握紧了他的手,她实在看不下去他这么自嘲自己。

    钱若依却反驳不了,她以为陈显是个好面子的人,没想到他竟然能自称“阉人”。

    陈显拉着阿秀往外走,到了钱若依面前的时候,他微微侧脸,目光照样没放在对方身上,他的声音很轻很轻,似乎还很温柔,“上一个称咱家为阉人的人,尸骨已经不知道去哪儿了呢。”

    说完他冷笑了一声,钱若依被惊得浑身冷汗,却见陈显已经带着阿秀离开了。

    陈显刚走出来,就松开阿秀的手大步地往前走。

    阿秀小跑着跟上,“对不起。”

    陈显没理她,阿秀却不停地在说对不起。

    陈显终于忍不住,他回过头看向她,眉头紧蹙着问,“你对不起我什么?”

    阿秀扯住他衣袖,眼泪狠狠地往下砸,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听着别人这般欺辱公公,阿秀却……却说不出一个字。”

    陈显原本想要责怪的话全都咽了下去,他望着阿秀那副伤心欲绝的模样,感觉自己的心忽而塌陷了一处。他伸出手,很想擦干她的眼泪,怜惜地说一句,“别哭。”

    可是他没有,他快要举起来的手猛然收了回去,连同眼里那些复杂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