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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姒黎晨起时,朝阳已盛。
正殿内,召树文正在向帝隐请教思学。
昨日一番畅聊下来,召树文颇有感悟,对这位翩翩公子仿待良师益友。
还向他请教了百姓民生问题,帝隐亦谦和解答,何为民、何为君,句句正解问题之根本,顿化他心中诸多苦恼,这让他更加敬佩不已。
“想不到公子对民生大道竟有如此高见。”召树文朝他礼道,心下更敬几分,他还以为帝隐只是个久隐深山的术士。
帝隐回礼道,“我师父心系苍生,我亦耳濡目染,略知皮毛。”
闻言,召树文拿出一卷简,说道:“这是父皇考我的一些地方官上呈的民事记,不知可否请教公子。”
太子整日好逸恶劳,流连风月,睿皇应是心中有数的,诸多儿子就召树文这位三皇子较为争气,所以他亦多加栽培。
召树文也是胸怀大志之人,明面上为太子马首是瞻,私下却更加用功,大局未定,将来谁为翱龙皆未可知。
帝隐欣然接受,闲来无事,正好借此体察凡间民情。
见姒黎来了,召树文问道:“我听闻昨夜又死一人,不知黎姑娘何时能降那鬼?”
姒黎回答:“此事并非卫大人冤魂作祟,乃另有其凶。”
顿了顿,又问:“我听闻贵妃娘娘自夫海水患后性情大变,不知三爷可知此事?”
召树文想了想,说道:“确实是像变了个人,贵妃娘娘从前温柔善良,连荤腥都不食。可现在动不动就打骂宫人,前阵子她忽然喜欢在院内种树,有一宫人未及时护理那树苗直接活生生被她杖毙。”
“种树?”姒黎皱了皱眉,“昨夜卫大人的魂魄来找过我,他说姝贵妃不知被何物附身,那些宫女皆惨死她手,连魂魄都被夺了去。他屡次现身救人无果,你上次说贵妃受伤便是被卫大人所伤。”
话音未落,只见一宦官进殿来,朝召树文礼道:“三殿下,皇上有旨,召诸位荔园面圣。”
园内亭台,睿皇端坐上方,下方处还有一女子,明眸皓齿,雍容尔雅。
他看着姒黎沉声道:“你说能降服厉鬼,为何昨日宫中又死一人?”
姒黎正欲回话,却听睿皇身旁那女子说道:“陛下,臣妾听闻昨日法师在这金銮殿内大显神威,不如今日就让法师就地做法捉鬼,也让臣妾开开眼。”
“这便是姝贵妃。”召树文在一旁小声提醒道。
闻言,姒黎抬眸打量起她,却见她柔柔弱弱,眸中清澈,分明是个活生生的人。
难道卫戚骗了她?
“你可知是何物作祟?”姒黎凑近帝隐,小声问道。
却见他双眼无神,木讷的站在那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隐?”姒黎揪了揪他的袍袖,却依然没有反应。
少顷,帝隐才转头说道:“附在她身上的是魅魔,你且施法护住众人,我自有办法将那魅魔逼出来。”
闻言,姒黎恍然大悟。
魅魔乃成了精的老树所化,怪不得召树文说姝贵妃忽然喜欢种树。
姒黎点点头,施法召出银铎,复双手合十,口中诵咒,便见那银铎化为阵阵佛光四散开来,顿时数道银光乍现,笼罩着亭内众人。
却不知为何,其中一缕银光在睿皇周身萦绕一圈后便消散不见,见状,姒黎不禁疑惑。
“无妨,那魅魔伤不了他。”帝隐看了看睿皇,说道:“他是顺位天子,自有神脉护体。”
东傲神洲乃炎黄部族,当年为防诸神作乱殃及人间,炎帝特将一丝神脉留与后人,护子孙安乐,保八方太平。
即便后来诸多磨难,这片神州大地亦如龙傲天,昌久不衰!
这时,只见帝隐伸出手,掌中便浮出一只通体透亮,头长藤蔓却有人面四肢的树精幼苗,正在他掌中晃头晃脑的四处张望,看到姝贵妃后唤了声“姥姥”,就要朝她飞过去。
姝贵妃心下大惊,恶狠狠的盯着帝隐,却不敢轻举妄动。
“还不现身吗?”帝隐冷笑着说道,忽然手上一用力,就见那小树精惨叫一声,顿时灰飞烟灭。
这可是他刚才元神出窍,在姝贵妃宫中找到的树精幼苗,正是那魅魔的徒子徒孙。
姝贵妃握紧了拳头,怒目圆睁,却依然不为所动。
她知道自己只要从这副躯壳里出来,必死无疑。
帝隐见她还不为所动,手一展开,又浮出了一个小树精,同样被他捏散爆死。
接下来是第三个,第四个…
“我要杀了你!”
魅魔终于忍不住,从姝贵妃体内钻了出来,面目狰狞的扑向帝隐。
霎时,地上涌出无数粗壮的藤蔓卷土而来,顷刻间就将帝隐缠得严严实实。
“隐!”
姒黎吓得心脏都停了,正欲冲过去,却见那藤茧轰然炸开,帝隐毫发无损,依然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亭亭而立。
“无事。”帝隐朝她微微一笑,遂望向魅魔,眸子一凝,眼中金芒闪过。
下一秒,就见那魅魔惨叫一声,跪在地上,浑身被道道白光缚住。
“你为何害人?”帝隐问道。
“哈哈哈哈~”她突然冷笑起来,咬牙切齿道:“害人?你可知那该死的凡人如何害我?”
“我本是夫海边南糯山中的一株紫藤,修炼千年从未出过凡世,有樵夫进山伐木,我也只是将他们赶走,并未害过人命。”说着,她不禁潸然泪下。
又继续说道:“不想突然有一日,海中多出一座山引发海啸,那该死的凡人竟将水线改至南面,大水冲进山中,淹毁了我的魔根,也淹死了我众多徒子徒孙。”
“天灾何辜凡人,你已害死卫戚,为何还要杀那么多宫女。”帝隐说着,眼眸垂了下来。
这一切皆是因为共工怒扔妻基山,才致凡间惨剧。他作为天帝,亦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我就是要杀!人类害得我无家可归,害死我的子民。我就是要把她们都杀光!我要用她们的至阴之魂重铸我的魔根!”
怪不得那些宫女都被夺了魂魄,原来全被这魅魔收来筑巢了。
神魔皆有人情,精魅亦通事故。这魅魔也是被逼无奈,姒黎心下叹然,却无半分怜悯。
万物皆有一死,而又再生,如此才可维持平衡之道,凡人纵然有罪,自会天降惩罚,轮不到她区区魔怪做主杀人。
“你看看那山,早已光秃一片,就算没有水患,这些该死的凡人照样乱砍乱伐,杀害我千千万万的子民。”魅魔又说着,身上的魔气陡然大涨。
忽然,她挣脱束缚,怒吼道:“都给我死!同归于尽!”然后伸出一根藤蔓,朝离她最近的召树文甩过去。
众人皆没反应过来,眼看那藤蔓就要刺中召树文,危急关头,一道白影忽然扑过去挡在了他身前。
彼时,那魅魔也被帝隐彻底降服,直接神魂魄散,化为灰烬。
“你不要怕我,文郎…”以芙虚弱的躺在召树文怀里,血染湿了他的胸膛。
“我真的好喜欢你…”
这一幕发生的太快,召树文看着怀里奄奄一息的可人儿,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紧紧的抱着她,心中万分震痛!
“以芙,你撑住,没事的没事的!”姒黎割开手臂,将血喂给以芙,良久,却不见好转。
她急得哭了出来,声音都在发颤,“我早与她血契,为什么现在我的血没用了?”
这时,帝隐走过来,施法将一株草送入以芙口中,就见她隐隐消散的灵体又渐渐凝聚起来。
“这是我师父练的聚灵草,明日她便可好转。”
说罢,帝隐心疼得拂去她的泪珠,柔声道:“万事有我。”
见以芙没事了,姒黎这才止住眼泪,将一卷佛经拿给睿皇,道:“此乃大光明经,娘娘被魔物附身多日,体魄皆虚,每日诵此经百遍可恢复康态。”
睿皇将佛经交与宫婢,又吩咐把昏迷的姝贵妃送回寝宫。
虽是凡人,可乃九五人皇,刚才那魅魔虽让他震惊,却也不至于像普通人那样被吓傻。
姒黎又说道:“卫大人乃尽忠为国之士,死后化作魊也依然凭一己之力保护着百姓,他现身吓人只是想救人,虽无济于事,一颗碧血丹心却天地可鉴。他仍惦记陛下,我这就召他来见您一面,化解他心中执念,早日往生去吧。”
说罢,她诵起招魂咒,就见地上缓缓出现一团雾气,那雾气化为人形,正是卫戚。
帝隐遂在袖下暗自施一法,就见那卫戚长出了下半身,再无之前的恐怖悲惨之状。
“陛下!”卫戚看到睿皇,激动得痛哭流涕,一下子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个头,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睿皇亦是眸中起雾,颤抖着从龙椅上站起来,一脸不敢置信。
君臣之间两两相望,一时无话,眼中却是千情万意。
那是来自一代忠魂的楚囊之情,亦是睿皇误杀忠臣的万悔之意!
睿皇扶起卫戚,叹道:“卫公!朕错怪你了!”
“陛下!”卫戚早已老泪纵横,紧紧握住睿皇的手,道:“君要臣死,臣必赴之。只是往后老臣无缘再辅佐陛下,还望陛下保重龙体,尽心为民呐!”
“卫公且安心去,朕自当不负江山不负卿!”
说罢,就见卫戚又朝他重重磕了个头,化作星星点点随风消散。
良久,睿皇才平静下来,又恢复了往日帝王之威,对姒黎说道:“你那日说要朕重葺鬼王庙,朕自当履诺。可还要何封赏?”
姒黎行了一礼,说道:“求陛下重建山林,拟律禁伐。”
“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