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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还很多人奇怪,为什么一向走犀利省世之风的红星杂志这次居然会刊登童话。
然而在看到了《纽扣妈妈》之后,质疑之风顿时小了许多,甚至不少杂志期刊,还有一些小众报纸都开始征用童话的形式,甚至还有报纸干脆走开了翻译外国童话的路子。
虽然这些举措给自家杂志带来了一些新的读者,但在新一期的红星杂志出刊时,还是被其直线飙高,居高不下的销量结结实实的甩在了身后。
原因在于,在这一期的红星杂志中,除了再一次刊登《纽扣妈妈》之外,还多了一大页来自各专业作家对于《纽扣妈妈》的点评――当然其中有多少是红星杂志签约的作者那是另说,更有整整一页读者的意见以及和《纽扣妈妈》作者温知秋作家的互动。
而光是评论和互动就足足占了新刊的两页之多。
红星杂志以这一番为噱头,果然引来了不少好奇的目光。
恒英初中二班。
今天下午有两节连排的班会,班长王晓晴拿着一本最新出刊的《红星杂志》在讲台上声情并茂的朗诵着,班主任坐在讲台后面不时点头或摇头。
“小琳把第十三个房间通道锁死,把钥匙放回了那个装满了钥匙的抽屉,总算长出了一口气。
“然而小琳没想到的是,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一直到天色黑沉,爸爸妈妈也没有见个踪影,小琳再也不能用工作繁忙这样的借口来欺骗自己,因为爸爸妈妈从来都不会这么晚都不回来的。
“她抑制住内心的恐惧,心里隐隐冒出一了个令她害怕到难以呼吸的想法。
“小琳冲进爸爸妈妈的房间,一只破碎的水晶球赫然瘫在地上――这正是她在通道那头的卧室里放在床头的水晶球!可她跑回来的时候分明没有带着它!
“小琳瞪大双眼,强忍着后退的欲望,强打勇气上前,捡起破碎的水晶球……”
《纽扣妈妈》虽然已经红了一阵子,但却大多传在女生之间。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大多都有一点故作成熟和叛逆,一听是个童话多数就会就不耐烦的撇撇嘴:
他们都这么大的人了,才不会像那些幼稚的女生一样还去看那些小孩子才看的童话什么的呢。
因此,当班主任宣布这两节班会课用来朗读《纽扣妈妈》的时候,绝大多数的男生都已经掏出了作业本准备写作业,毕竟再过几周就是期中考试了。
然而,听了没有几分钟,就有几个男生忍不住放下手中的铅笔,支着下巴盯着班长仔细的听了起来。
“纽扣眼的小斯再次出现在小琳眼前时,小琳忍不住惊恐捂住了嘴,原来小斯的嘴巴竟被人用针线结结实实的缝了起来!
“小琳万分难过,她强忍着不哭出声,
“‘是那个坏女人把你的嘴缝起来的?’
“再也不能露出笑容的小斯还是弯弯了眼睛,仿佛是要小琳别难过。
“小琳抑制不住痛苦和愤怒,也不知是在质问谁,
“‘她为什么要把你的嘴缝起来!她个坏女人!’
“来去无影的黑猫突然出现,灵巧的从墙头一跃而下,慵懒的舔了舔自己柔软的肉垫:
“‘因为你从这个世界逃跑了,坏女人非常愤怒。而谁又让小斯被坏女人制作出来的时候就不能说话,只按照你的心意让他笑,坏女人现在心情不好,不想看到任何人笑,自然就就这样干了。’
“小琳难过不已,她摸摸小斯痛苦的脸颊,发誓到,
“‘我一定会打败那个坏女人,不仅要救你,还要把爸爸妈妈救出来!’”
…
又读了没几段,起先还对这几个叛徒暗暗撇嘴的男生们,也纷纷放下了作业本加入了组织。
王晓晴被这么多同学,尤其是这么多男同学这样认真专注的盯着,虽然知道他们不是为了看自己,但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一丝窃喜,读起来更是声情并茂了。
台下的罗瑜新忍不住抖了一抖,搓了搓直立起来的汗毛。
其他人却仿似没有感觉,仍支着脑袋入迷的看着台上的少女。
《纽扣妈妈》不长,只有短短三张,很快就读完了。
看着台下同学纷纷露出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王晓晴连忙又补了一句,
“下面还有两张评论和温作家跟读者的互动,我也一并读了吧?”
班主任坐在讲台后面笑眯眯的点点头。
王晓晴得到了班主任的支持,更是心花怒放,她清了清嗓子,念到,
“温作家的文学素养之高,能轻易的带动读者的情绪,引人入瓮,扣人心弦,笔力收放自如,环境塑造得当,老道的甚至不像是刚刚经过十年浩劫之人――不,是我狭隘了,应当是这十年的磨练造就了作者如此的成就,这正应了一句古诗: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
王晓晴越念,语调越高越尖,念到最后一句结尾,甚至还抬手一扬,抒发了一下心中的激昂。
罗瑜新不自觉抖了抖。
其他同学却十分捧场,在台下激动的鼓着掌,
“说的真好!我也这么觉得的!”
“就是!《纽扣妈妈》我都读了好几回了,每一次都能发现一些之前没发觉的新东西呢!”
“还有么?评论不会就这么几条吧?”
“温作家和读者的互动呢?”
班主任在讲台上抬手压了压,示意同学们稍安勿躁。
王晓晴满脸带笑,一双大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能在全班面前朗读,这是多光荣的事儿啊!于是清了清嗓子,又念到:
“《纽扣妈妈》毫无疑问是一本为博人眼球而不择手段、无病呻吟的无耻之作――?”
王晓晴越念眼睛瞪的越大,甚至一句话都没念完语调就升到了不能再升的地步。
原本含笑听着的班主任忍不住收了笑、坐正了身子。
这本书是今天才出的,她还没看过,所以并不知道书里头有这样的评论。
下面的学生一听也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女生们更是不少愤愤不平,
“他凭什么这么说温作家,他有什么好作品么,拿出来亮亮啊!”
“就是,哪儿来的人乱说话,这么多人都喜欢的故事,难不成我们这么多人都眼睛瞎了不成!”
甚至男生们也拧了眉头,
“这个人也太偏激了,《纽扣妈妈》里头是有一些读来可怖的地方,却是为了突出纽扣妈妈的不怀好意、为新家庭的转变做铺垫,哪里就成了故作□□?”
“该不会是嫉妒温作家才出言中伤吧?”
有人摩挲着下巴猜道。
此言一出,引来不少附和,罗瑜新的同桌甚至问道,
“罗瑜新,你爸爸他们杂志怎么会刊登这种人的评论啊,这不是找事儿嘛――”
这下,全班的眼光都聚焦到了罗瑜新的身上。
罗瑜新如芒在身,支支吾吾半天很是为难,
“这――我也不清楚,我爸爸只是在红星杂志上班,这些也插不了手的――”
眼见可怜的罗同学就要沦为全班口诛笔伐的对象,班主任连忙站起来,从不知所措的王晓晴手里接过书,示意她回到座位,
“同学们,大家对于《纽扣妈妈》的喜爱老师都知道,可这和罗同学可没什么关系,有人喜欢自然也有人不喜欢,作为杂志,自然要刊登多家之言,丰富大家的思维角度,可能其中有一些大家不赞同的,但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听老师这样说,同学们终于把注意力从罗瑜新身上转移开。
…
红星杂志这次不仅刊登了对《纽扣妈妈》一片叫好的来信,还印了诸多对温作家不利的评论,其中笔锋最硬,批判最深的一封,更是被红星杂志高放在第二篇的位置。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评论批评《纽扣妈妈》是无病呻吟之作,也有什么“故作恐怖博人眼球”“红星杂志作为国内首屈一指的杂志怎么能刊登这样的作品”“小孩子懂什么,没有长大,没有形成完整成熟的思维,哪里有大人考虑长远周到,都是胡闹。”之类的话。
不少喜爱《纽扣妈妈》的读者被气的够呛,于是也纷纷写信去红星杂志表达自己的想法。
一时间,红星杂志的销量更是突飞猛涨,一连四版,都是《纽扣妈妈》下面附几大页的思想激辩。
有些当父母的站出来为温作家发声,
“谁说孩子就没有自己的想法的?我觉着温作家写的很对!一味强横的替孩子们做决定,无视他们语言的行为都是扼杀孩子们丰富的内心!谋杀他们纯洁的灵魂!
我家的孩子吃苹果就喜欢把苹果横着切成一片一片,怎么教都不肯改。孩子他妈老嫌孩子跟别人家孩子不一样。说来惭愧,哪怕作为一个老师,我也对自家孩子这点感到头疼过。
然而自从那天,我看了《纽扣妈妈》以后,我决定好好和我的孩子交流一番。谁知孩子拿起一片苹果骄傲的捧给我看,我很仔细的看了半天,才发现每一片横切的苹果上都有一个小小的、很可爱的五角星……”
这篇评论可以说是真正说进了一些人的心里耳朵里,也有一些评论看笑了不少读者,
“我家的孩子,每天早晨傍晚都会对窗户外面喊“公公早晨好”、“公公再见”,我和爱人一开始都吓的不行,差点就要搞封建迷信那套,以为孩子有阴阳眼。
后来实在是忍不住了,于是问孩子,
‘你每天是在和谁说话啊?’
各位猜我家孩子怎么说的?
他说:
‘我在和太阳公公打招呼啊!’
我和爱人真是哭笑不得,同时又感到一些羞愧和惊喜……”
还有一些评论读来暖心,给不少父母予以提醒,
“我家孩子今年五岁,那天我爱人在教他画画,结果孩子把太阳画成了绿的。
我爱人对孩子说,太阳是红色的,再不济也要画成黄色的,怎么能画成绿色的呢。
孩子委屈的哭了,还是孩子奶奶哄了半天才哄好。孩子奶奶问,
‘宝宝,为什么要把太阳画成绿的呢?’
谁知孩子抽噎着说道:
因为现在是春天,春天里有好多的生命萌发,树是绿的,草是绿的,水也是绿的。那么太阳当然也可以是绿的呀。
我听了以后,心中百感交集。
谁说太阳就一定要是红的黄的?我从来没想到我的孩子是如此的赤诚,如此的有灵性,如此的有想法,这点让我这个对一切司空见惯、视若无睹、不以为然的爸爸,自愧不如!”
红星杂志的读者都有一定的文化水平,至少也都识得字,更有不少是文人老师。
虽然这十年间出现了不少令人痛惜的文化断层,可读书之人千千万,民间也自有高手在。
因此,这场辩论也就格外精彩,格外抓人眼球。
更有读者为了打倒贬低《纽扣妈妈》的言论,认认真真把故事读了十好几遍,甚至还有人整个做了一篇剖析,句句对应,字字到理,直把这场辩论推到了最高潮。
新颖的刊登方式更是为红星杂志吸引了不少新读者,让杂志上层笑得见牙不见眼。
只不过,罗家和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因为温知秋失联了。
又是约定好寄《蜀山奇侠传》的日子,罗家和这次却意外的没有收到任何信件。
起初,罗家和还以为温知秋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便也没放在心上。谁知过了没两天,到了温知秋交互动评论的日子,温知秋仍然没有寄来任何只言片语。
就连后来因为加印而补寄过去的稿费,也因三天之内无人签收又退回了他自己的手上。
来来回回,他已经有十五六天没和温知秋联系上了。
这让罗家和心底隐隐不安。
温知秋,只怕遇到什么事儿了。
眼见着新一刊的杂志要印,罗家和没法子,只能亲自捉笔写了那篇险些让儿子背了黑锅的评论,先转移大众的目光,好在后面的形势对他们杂志有利,还阴差阳错的促进了杂志的销量,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红星杂志大楼,会议室。
刘组长站在台上,报告着这一个月来杂志可喜的销量。
杨主编也面带春风,一看就是近来没少受到上面的表扬。
杨主编转了转笔,
“家和,温作家那儿――新作品商量的怎么样了。”
一时间,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在罗家和的身上。
毕竟这个温作家这次给他们带来的利益是肉眼可观的,谁不期盼着能一直延续这样的辉煌和成就呢。
罗家和微露苦笑,只得在众目睽睽之下站起身来,
“杨主编,我…最近联系不上温作家了,打算这几天就去他的住址去看一看,看他是不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杨主编的面色略有不快,
“一个新人作家,不过刚刚小有成就,怎么就玩起了失踪,莫不是膨胀了。”
下面顿时起了一阵小声议论。
罗家和摇摇头,
“不,杨主编,我给他寄去的稿费也因为没人签收又给退回来了,我想,只怕是他家里出了什么大事,所以暂且顾不上这边。”
“哦――那倒是情有可原。”眼底的不快总算褪去,可杨主编还是拧眉道,
“可我们杂志上下好几百口人总不能在这儿等着他一个人吧,何况还有广大的读者群众在等我们的新刊――”
在座之人都听出来了杨主编的未尽之意,台上的刘组长非常上道,
“杨主编,我们杂志自己的作家最近也有不少好的灵感,不如趁着现在形势大好,早点向大众介绍这些优秀的作家,同时广泛整集新题材、新想法的作品和作者,也好为我们杂志巩固更广泛的受众。
“毕竟,体裁这个东西,只要有了一个开创者,就会有无数后来人前赴后继,总有人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们要做的,就是继续将这份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杨主编,您看――”
杨主编终于矜持的颔首,
“不错,就照你说的办。”
刘组长努力收敛着不让自己喜形于色,可从他的微微上扬的嘴角眉梢还是不难看出他的得意。
几个和罗家和走的近的小组长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却直接被杨主编一句话压了回去。
主编都盖棺定论了,他们这群小喽罗还能说什么干什么!
有那心机浅憋不住表情的,不免面露不忿。
罗副编好不容易发现了一个这么有潜力有实力的作家,又看准时机、把握机会、苦思冥想才打开市场创造大好局面,为杂志铺了这么好一条路,现在不过是作家遇到些事联系不上了,这个跟罗副编素来有些龃龉的刘组长居然就急吼吼的想凭着三言两语把自己手下的作家趁着东风提起来,更是要把罗副编的功劳都揽自己身上,胃口这么大真不怕噎着!
还有杨主编这个眼里只瞧得见钱的糊涂蛋!
又背地里暗骂了杨主编好几句,几人心里这才算是舒坦些。
眼见今天这会算是完了,杨主编也就挥挥手示意散会。
刚站起来身子,又仿佛想起来什么一样,杨主编对罗家和叮嘱了一句,
“家和,等过阵子要是温作家还寄作品来的话,还按照之前说的价格,千字一块,我们红星杂志从来不会委屈了真正的有才之士。”
罗家和心底苦笑,面上还要一副微笑模样,
“那我就先替温作家谢谢杨主编了。”
杨主编矜贵的颔首,在众人的前拥后呼中出了会议室。
罗家和独自坐在办公室目光凝在窗外一点,满面沉思,半晌,悠悠长叹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