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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铭城说得对,听完他的这句话以后,袁潇沉默了。
她在这方面一向不是他的对手,不如就沉默。
江铭城似乎对她的顺从和沉默很满意,勾起嘴角,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这才乖。”
袁潇继续抿着嘴唇不说话。
乖?也对,江铭城一直都是把她当成宠物的。
作为宠物,最大的职责就是乖,再取悦主人开心。
如果用这个标准来判断的话,那她真的不是个合格的宠物。
江铭城揉了一会儿袁潇的头发,“你剪头发了?”
袁潇:“哦。”
之前头发太长,有些不舒服,所以在出发执行任务的时候,剪短了一截。
其实不是很明显,不仔细看的话应该是看不出来的。
江铭城:“以后不要剪了,你长发比较好看。”
袁潇:“好。”
她还有什么选择权吗?大概是没有的。
事实已经摆在眼前,江铭城让她做什么,她就得做什么。
“为什么跑去做无国界医生?”终于,江铭城还是问到了这个问题。
问出这个问题之后他稍微停顿了一下,手指轻轻地摸过她的脸,“是觉得之前的日子太安逸了吗?”
他虽然还保持着微笑,但是袁潇很清楚,他是生气了。
每次他露出这样的表情,基本上就是生气了。
袁潇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其实她一直都对MSF组织有憧憬。
袁潇初三的那一年,她的家乡经历了一场毁灭性的地震,当时她就是被无国界医生组织的人救下来的。
那之后,她就想,以后一定要学医,然后像他们一样。
这其中的缘由,袁潇并没有想过跟江铭城解释。
她知道他算得上是一个思想传统的人,肯定不会接受她这样的理由。
不被理解的梦想,本身就没有说出来的意义。
她不想说,江铭城倒是也没有为难她。
“明天带你去医院报到,精神科,有人带你。”江铭城说的,是他的私人医院。
江家这些年一直在做医疗生意,旗下的医院有十几家。
因为袁潇是主修精神心理疾病这一方向的,所以江铭城特意安排他去了江枫呆着的医院。
之前因为这个事儿,袁潇已经跟江铭城闹过不愉快。
他铁了心要她回江城,而她却一心想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这矛盾几乎不可调和。
袁潇不肯答应,低着头不去看他。
反抗的话说不出口,只能用沉默来表明自己的态度。
江铭城多了解她啊,一看到她这个反应,就知道她内心肯定是不愿意的。
江铭城一只手轻轻捏住了她的下巴,柔声道:“女孩子应该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无国界医生是很伟大,我能理解你想要迎接挑战的心。但是你要记得,你不是只为自己而活的哦。”
江铭城的声音是真的温柔,但是,他越温柔,袁潇就越是听得瑟缩,眨眼间身上已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那样的工作很危险的,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你奶奶和你弟弟考虑吧?”
说到这里,江铭城抬起手来,再次揉上了袁潇的头发,就像是在哄什么小猫小狗一样。
“你奶奶已经经历过了你父母去世,你还想让她再次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不得不说,江铭城是真的很擅长往她的心上戳刀子。
刚才那段话,几乎每一个字都砸在了她的心上,听完之后,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没错,她的父母是在当初的那场地震中去世的。
也是那次地震之后,江家出资资助了他们,一直到现在,袁骆读高中的费用,还是江铭城在出。
想到这里,袁潇自嘲地笑了笑。
是哦,她还有什么选择的权力呢……早就该认清楚自己的身份了。
她能有今天,能活下去,都是因为他。
所以,她哪里有什么资格去选择自己想做的事情。
认真思考了十几分钟,袁潇朝江铭城点了点头,说:“我明白了。”
江铭城显然是很满意她的答案,笑着捏了一下她的鼻子,“这就对了,女孩子还是不要到处漂泊,稳定一点比较好。”
袁潇没有接话。
女孩子不应该到处漂泊吗?
当初他执意把她送出国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不过她自知和江铭城辩论不会有什么结果。
反正他的言论永远都为他自己服务。
**
晚上程娆跟江枫一块儿吃了饭,就回家了。
她其实不想回家,但是想想,除了回家之外,她在这座城市几乎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回家之前程娆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因为她这次是偷跑出来的,等她回去了,肯定免不了又要挨黄萍的一顿骂。
程娆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九点半了,她输入密码进门,客厅里没人,不过灯是亮着的。
程娆四处看了看,保姆也已经下班回家了。
想必黄萍应该也休息了,要么就是在楼上的书房工作。
一码归一码,黄萍工作是真的挺忙的,这点程娆还在看在眼底的。
程娆没有在客厅多做逗留,从冰箱里拿了一瓶水就拎着箱子上楼了。
程娆是赤着脚走路的,没什么声音。
上楼之后,要路过书房。
果不其然,程娆一路过,就听到了书房里传来的动静。
不得不说,黄萍工作真的是挺辛苦的。
程娆没打算在这里多做逗留,准备回自己房间的时候,突然听到了黄萍的声音。
“是……我知道她恨我,可是我有什么办法?我只有这样,才能给她富足的生活……”
黄萍说这段话的时候,是哽咽着的,好像在哭。
程娆听到之后,身体僵硬了一下。
她不傻,就算猜也猜得到黄萍口中的“她”指的是谁。
听到这里,程娆捏着行李箱拉杆的手收紧了一些。
她的眼神很平静,可是手臂上凸起的血管出卖了她内心的想法。
程娆想挪动步子,却发现自己小腿像是被灌了铅一样,根本动不了。
然后,她又听到了黄萍的声音:“我知道,我现在只想看着她嫁人,一定要嫁门当户对的……”
听到这一句,程娆的脸色又是一变。
她收回视线,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
书房里,黄萍还在继续打电话。
电话打得认真,完全没注意到外面细微的动静。
挂上电话,已经是二十分钟之后的事儿了。
挂上电话以后,黄萍开始不停地咳嗽,她捂着嘴唇,咳得眼睛里都溢出了眼泪。
把手从嘴边拿下来之后,稍微一低头,她便看到了自己掌心里的血迹。
黄萍的脸色有些苍白。
她有气无力地从椅子上起来,走出了书房,去了外面的卫生间。
打开水龙头,洗手,漱口。
完成这一系列动作以后,黄萍抬起头来照着镜子。
因为刚才咳嗽得太过用力,她现在眼底都有红血丝,整张脸惨白惨白的,额头上的血管几乎要破皮而出。
这样子,跟平时的她完全不一样。
黄萍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一会儿,无声地叹息。
………
家里隔音很好,但是程娆仍然听到的黄萍的咳嗽声。
其实这些年她和黄萍正儿八经的沟通很少,印象中黄萍身体很好也没生过病,听着她这样咳嗽,程娆浑身都不舒服。
最后还是耐不住了,程娆从床上起来,走了出去。
程娆从房间出来的时候,黄萍正好从外面的卫生间出来,母女两个人就这么撞上了。
黄萍看到程娆之后略微惊讶了一下,然后马上换了一副样子。
她蹙眉看着程娆,质问道:“回家不知道提前说一声?!”
程娆动了动嘴唇,原本想问她为什么咳嗽,到嘴边的问题,愣是被她给吼回去了。
还能骂她,说明身体应该还不错。
程娆懒得再说什么,绕过她准备下楼。
不想让黄萍觉得她是专程出来看她的,所以她必须下楼去取一点儿东西做做样子。
黄萍这次没拦着她,她站在原地看着程娆的背影,有些虚弱。
黄萍完全不知道程娆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知道她之前有没有听到那通电话的内容,更不知道她有没有怀疑什么……
这些,都只能通过她的反应来判断。看她刚才的反应的话,应该是没听到的。
黄萍甚至都没来得及教训程娆,直接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进入卧室之后,黄萍从抽屉里拿出来药片盒,零零总总拿了五六种药出来,先后服下。
吃完药之后,黄萍躺到了床上。
程娆在楼下拿了点儿水果,上了楼。
本来以为黄萍会趁着这个机会教训她,没想到,拿水果上楼的时候,黄萍竟然已经不见了。
还真是反常啊。
程娆没在楼道里多做逗留,拿着水果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
程娆收拾东西收拾到凌晨十二点钟才睡,本来想睡个懒觉,但是第二天一大早,不到七点半,就被黄萍叫醒了。
黄萍是直接拿了备用钥匙开门的,程娆睡得正香,被吵醒之后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她从床上坐起来,抬头看着黄萍。
“起床,今天跟我去公司,从今天开始你就跟着我去应酬、谈项目。”
这些话黄萍之前说过很多次了,但是之前的态度都没今天这么强硬。
程娆睡得正香被叫起来,本身就不高兴,现在黄萍又让她去公司,她的态度就更不好了。
“不去,你要我说多少遍我对你的公司没兴趣。”
“你觉得世界上每一件事情都能用兴趣来衡量?!你没兴趣我就有兴趣?”
这是黄萍第一次这么跟程娆说话,她的脸色很难看,语调有些激动,“你觉得我喜欢每天工作吗?!谁不想天天在家里躺着睡觉,你以为钱那么好挣?”
莫名其妙地被黄萍这么吼了一通,程娆的脸色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
她从床上起来,站在黄萍面前和她对视。
“是你自己贪心不足非要赚更多的钱,别来质问我。”
程娆这话的说得冷冰冰的,完全不像是对一个母亲说的。
黄萍被程娆的态度刺了一下,她瞪着程娆,有些失望:“你以为我这么做是为了谁?如果不是因为你——”
“够了。”程娆打断了她,“我不需要你为了我挣钱,就算没钱我自己也活得下去。”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现在马上跟我去公司,今天去和我参加宴会!如果不去,我马上找人断了萧家的路。”
黄萍本身是不愿意威胁她的,可是程娆软硬不吃,她现在真的等不了太久了。
公司的事情,必须先让她上手。
黄萍知道萧家是程娆的软肋,只要搬出来萧家,程娆就是不答应都得答应。
果不其然,黄萍一搬出来萧家,程娆马上就妥协了。
她冷冷地看了黄萍一眼,没有说话,转身走去了卫生间。
黄萍知道,她这是去洗漱了。
尽管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但是黄萍仍然没有离开。
她站在卫生间门口,对程娆说:“等会儿别穿你平时穿的衣服,把我之前买给你的职业套装穿上,都这么大的人了,每天穿得跟个土学生一样,你这样在公司里怎么能有信服力?”
黄萍之前给程娆买过几套职业套装,还有那种细跟的高跟鞋。
但是程娆个人非常不喜欢这种装扮,所以基本上没碰过。
她喜欢平底鞋,喜欢松松垮垮的衣服,太合身的衣服会让她失去安全感。
但是今天,在黄萍的注视之下,程娆还是穿上了一身职业套装。
她身材不好,过于干瘪了些,腰身虽然细,但是没有曲线。
所以,她穿这种衣服并不算特别好看。
不过程娆也不在乎什么好看不好看的。
穿好衣服之后,她和黄萍一块儿下了楼。
高跟鞋程娆是会穿的,但是不爱穿。
她一米六几的个子,其实是很有必要穿高跟鞋的,穿上之后,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
穿戴好以后,程娆坐上黄萍司机的车,和她一块儿到了公司。
一路上,母女两个人都没说话,车里的气氛很是沉重。
前排开车的张助理也感受到了她们母女两个人之间紧张的气氛,于是主动开口,想要缓解一下车内的气氛。
张助理问:“小姐是到哪个部门报到?到公司之后我带着她过去吧——”
“不用。”张助理刚说完,就被程娆拒绝了。
程娆说话直接,从来不懂给别人留面子这个道理。
张助理听完之后:“……”
得,原本是想缓解气氛的,谁知道竟然越说越尴尬了。
所以,他也只能沉默了。
………
维持着这样凝重的气氛到了公司,程娆跟着黄萍进了她的办公室。
黄萍的办公桌上堆着很多文件。
刚到公司之后,就开始准备晨会。
有一点程娆必须要承认,那就是——黄萍的工作量真的很大。
在公司呆了一整天,程娆几乎没有见黄萍休息过。
一直到下午五点钟,黄萍终于把一天的事儿处理完了。
忙完手头的工作之后,黄萍喝了一杯黑咖啡,然后对程娆说:“准备一下,我带你去做个造型,晚上跟我去参加个活动。”
这事儿来公司之前就提过了,她拿萧家威胁,程娆还能有什么办法,只能去了。
黄萍带着程娆到了一家工作室做了造型,换了一条合身的礼服。
程娆活了二十多年都没怎么穿过这种类型的衣服,浑身都不自在。
七点钟,黄萍带着程娆来到了酒店的宴会厅。
黄萍在洛城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丈夫去世之后一个人撑起了公司,也算是个奇迹。
不过这世道有个特点,女强人的名声,一般都不会太好。
黄萍这些年经常在外应酬,再加上她本身就长得漂亮,就算年龄大了,闲话仍然不少。
不过,大部分的人也只能在背后议论一下,当面儿的话肯定是没那个胆子的。
黄萍进来宴会厅之后,不少人都上来跟她打招呼。
在程娆看来这些行为都是非常虚伪的,所以她直接挪到了一边,懒得参与这些事情。
黄萍应付上来打招呼的人应付了不到十分钟,接着,她再次走到了程娆面前。
过了两三分钟,程娆被黄萍带到了一个中年男人面前。
这个中年男人,程娆之前没见过。
对方个子很高,清瘦儒雅,一点儿都没有中年男人的油腻。
黄萍停下来之后,和对方对视了一眼,然后给程娆介绍:“这是乔叔,你爸跟我的大学同学,这些年公司的事儿他帮了不少忙。”
“哦,乔叔。”
程娆虽然不喜欢这种场合,但是面对长辈,最基本的礼貌是要有的。
不过,黄萍说的话,她不太信。
程洐关系好的几个朋友,她都有印象的,但是面前这个,完全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乔如章笑着看着程娆,倒是慈眉善目,“确实是长大了,也该懂事儿了!”
程娆没说话,不知道黄萍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黄萍今天忙了一天,身体有些吃不消,站了一会儿,头部突然一阵晕眩感。
旁边乔如章看到黄萍这样子之后,马上动手扶住她,眼底写满了关心:“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黄萍抬眼和乔如章对视了一眼,摇了摇头:“不要紧。”
“我看你脸色很不好,要不我先送你回去吧。”黄萍的身体情况,乔如章再清楚不过。
她看着这么无精打采的,他哪里还能放心让她待在这里。
他们两个人互动的时候,程娆就站在旁边。
刚才看到乔如章,程娆就有种感觉,觉得他和黄萍的关系不一般。
现在他们的所作所为,也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程娆冷冷地看着他们两个人,想笑,笑不出来。
程洐去世之后,黄萍一直没有再嫁。
这一点,应该是程娆唯一庆幸的地方了。
可能她比较自私吧,总觉得如果黄萍再嫁人,那就是对程洐不忠。
这些年黄萍确实也没提过这件事儿,程娆以为她根本不会有这样的心思。
现在看来,是她想太多了。
呵,也是。
一个能在丈夫去世之后马上就去算计家产的女人,你还能指望她有什么良心呢?
程娆不想在这里看黄萍和乔如章相亲相爱的画面了,找了个理由走了。
“我去洗手间。”
丢下这句话,她也没等他们两个人的回应,转身就走了。
黄萍看着程娆的背影,动了动嘴唇,脸色苍白。
等程娆走远之后,黄萍终于有气无力地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她知道了……”
乔如章抬起手来拍了一下黄萍的肩膀,“她迟早要知道,难道你想一直瞒着她吗?”
黄萍抿着嘴唇不说话。
她知道程娆的性格,之前一直不太想让程娆知道这件事情,就是怕她想太多。
黄萍再怎么能干也是个女人,这些年一个人在商场上摸爬滚打,身体又不好,也是需要人关心的。
算一算她和乔如章在一起有快三年的时间了,但是一直都没跟程娆提过。
她们母女之间的关系已经闹得够僵硬了,如果程娆知道她和别人在一起了,对她的态度肯定会更差。
今天黄萍带着程娆过来,也是想要借此来试探一下她的态度。
没想到自己的身体这么不争气……
刚才乔如章扶着她,她不能怪乔如章,毕竟他也是为了关心她,才这么做的。
越想越头疼,黄萍心情不好,又开始咳嗽,脸上的血色也在一点一点消失。
看到她这样子,乔如章的表情也逐渐严肃了起来:“你的身体拖不得了,必须尽快接受治疗。”
“没什么大碍。”黄萍忍住咳嗽的冲动,对乔如章说:“我再坚持一下,等她接手了公司再说。”
听到黄萍这么说,乔如章无奈地叹息一声。
这个话题之前他们讨论过很多次了,每次黄萍都是这么说的,弄得人非常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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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娆来到了洗手间所在的走廊上。
走廊尽头是个窗户,她直接走到窗前吹风。
一闭上眼睛,就是乔如章搂着黄萍的画面。
她之前还以为,程洐去世之后黄萍就不会再嫁,现在想想这个想法真是太天真了。
看她和乔如章亲密的样子,绝对不是刚刚才在一起的。
所以,这件事情,她被隐瞒了多久?
程娆正这么想着,正好听到了几个来洗手间的中年女人的谈话。
洗手间本身就是八卦聚集地,中年女人又是八卦携带者,自然少不了流言蜚语——
“你们瞧见黄萍和乔总了么?啧啧,黄萍还真是手段多,一把年纪的人了还搞小姑娘那套,跟年轻的时候一样狐狸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