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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留着它啦。”左长风拎起这小奶狗,这小不点也不怕生,就着他的袖子就攀爬起来。“哟,是只小公狗啊。”
狗妈妈此时却已命近绝时,狭小空间之中只听得它大口呼哧的声响,但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总是盯着左长风怀中它唯一的孩子。然后许是知道他们并无恶意,又看了看左长风和谢容琢,低低的哼唧了两声,便静静地阖上眼,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舐犊情深也许是上天觉得赐于动物的恩惠,但其实也是极残忍的本能,那是超越生死的牵绊,难斩断。厚待载物,将人覆载其中,但又给了人思想,因而有了更多的所求,失去禁制的欲望便极可能将这质朴的本性吞噬。
“......想个名字吧。”左长风看了眼已经咽气的狗妈妈,微微压了眉,伸手将小家伙递给谢容琢,看她有些手足无措慌乱地接下来,低声提议给它取个名字。
这个小东西实在是太小了太软了,好像谢容琢轻轻一用力这一团软乎乎的面团就会被扯开一样。她和别的王宫贵女不一样,从小到大没有豢养过宠物,一是因为她自小在军中没有此等闲情逸致,另外就是因为她看了太多血腥场景,觉得这种小小的生命实在太过脆弱。
但她也不是没有见过,她也记得大姐姐养在宫中的雀儿,五彩油亮的羽毛,高兴时还会迎风吟唱两声,好听得很,只是可惜后来也因为宫中有人嫌它吵闹影响贵人安歇,便将它下毒毒死了,小妹容瑾为此还伤心大哭了一场,她们姐妹便将它埋在了御花园最高的那棵梧桐树下。
这么多年,实在要说她养大的活物,大概就是六年前她在回扶安路上捡回来的芸风。那时她自己都是个半大孩子,被芸风缠着不放,无奈之下便把这脏兮兮的小毛孩带回了扶安的公主府。只是吩咐了府中管事好好照顾,也拜托了离秋在她不在都城的时候照顾一二,便直到了今天。
说起照顾来,她着实没什么经验......
就这会功夫,这小家伙已经在她掌心爬了一圈,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伸伸小爪子靠着她的指廓睡着了,还真是个没有戒备心的憨憨......
“还真是个憨憨......”左长风见这小东西还挺会享受的,颇有羡慕意味地道。
谢容琢向来不愿在此等小事上多费心力,听左长风把她内心的腹诽说了出来,索性破罐破摔地道,“就叫憨憨算了。”
左长风先是一愣,随即大笑起来,仿佛听得了一个旷世未有的笑话,漂亮的眸子都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他不禁道,“卿卿......你可真是个妙人啊。”
谢容琢在昏暗中翻了个白眼,命令手下将狗的尸体焚烧处理干净,又随手拿了个小篮子垫上软布,将憨憨放了进去,小东西这般折腾都没醒,巴拉了两下谢容琢的手,有些尖锐的小爪子挠出两条小小的印记,又在触及布面地时候撅了撅小屁股,甜甜地睡去。
看来这几日这小崽子在母亲身边也是担惊受怕累坏了,梦里还嘤嘤了几声。谢容琢将它放好才看了看自己的掌心,而后一把将篮子推给了左长风,听起来没什么感情地道,“你负责养它。”
不给对方犹豫的机会,便对向外发号施令,留下了呆滞的左长风抱着个破篮子,像只大狗狗一样盯着她光影下舞动的青丝。
“走,去田里看看。”
和平原地区的稻田不同,这里的田垄更是沟壑纵横,又有赖于旁的一淙流水,黄土之地才能有如此翠色漫野。一路走来未有什么邪祟之物的踪迹,反倒是此时正是春日之末,鲜有人烟后野草漫长,不知名的各色花朵满眼皆是,风徐徐,花动若繁星。若不是谢容琢知道自己身处西北,这甚至都可以和她心中向往的江南一比了。
“卿卿,若有朝一日,天下再无战事,我们便去找个清风穿柳、雨音成诗的江南小镇,画船听雨而眠,如何?”左长风还提着那个装着憨憨的篮子,另一只手伸去将她耳畔被风吹乱的碎发拂好,看着她眼眸中的欣喜道。
谢容琢没有躲,看着他的眼眸沉默良久,像是想要穿透那目光追溯着什么前尘过往。
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此时此景倒让人快忘了来此地的意图。
“禀报殿下,这就是那户佃农的田地。”带路的士兵指着不远处的一块田地报告。
谢容琢将几人分成几个小队,按照由南向北的方位地毯式搜查。既然门户之中并没有什么异常,发病的当家又在当日下了地,并无其他接触,那便很有可能是在这田垄上染上的疫病。这几日并没有落雨,若真有什么东西,总能留些蛛丝马迹。
“都仔细些。”谢容琢略微活动了一下因长时间弯下而酸痛的腰,对着其他人吩咐道。遥遥看着被她以人数够了你待着照顾小狗崽为名留在埂上的左长风,左手挎着个破旧篮子,另一只手端着只小狗子,活像只被主人遗弃的大狗狗,四只眼睛都乌溜溜的带着幽怨地看着她,她心里便突然生出许多难得的高兴来。
她扬扬下巴略表安慰,便又低下头去探这荒草丰茂的田地。
“殿下!这里有情况!”突然某个角落传来士兵的声音,谢容琢命其他人原地不动,自己赶了过去,陇上的左长风闻讯,便将狗子连同篮子一起随手托付了一个兵士,立刻奔向了谢容琢所在的方向。
谢容琢赶去,发现那荒草掩映之下竟有个拳头大小的小洞,更要命的是,洞口还有一具老鼠的尸首,血肉模糊,显然是被人为打死的,看着这腐烂程度恰好是三四日前。“这老鼠怎么......”左长风闻讯赶来,也一眼看出这具鼠类尸体的不对劲。
许是几人的脚步震动,这洞内竟还幸存的几只鼠崽被惊动探出了头,不知是饿极了还是疯了,见着生人就像看到了饕餮盛宴,嘶叫着直直地就朝着最近的谢容琢扑来。
“当心!”左长风碍于位置无法替她挡下,焦急出声提醒。
寒光一闪,剑出鞘,谢容琢从善如流轻松了结了它们的性命,未有慌乱。几个士兵难得亲眼见到了自家主帅的凌厉手法,和她如霜不动的神情,才想起来外人给将军戴上的罗刹名号,都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无事。”谢容琢见那几只畜牲目眦崩裂,带有猩红,定是患病之态,无奈她动作再快还是有一丝血黏在了手上,她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
“怎的这老鼠这么大?”左长风从未见过这样大的老鼠,不同于大周大成平原地带的品种,竟比他印象中宫阙里被玉液琼浆喂得肥头大耳的老鼠还大出一倍来,那臃肿的肚子像是随时要爆开来一样。
“这是草原上的老鼠......”谢容琢收回剑,答道,“果然是大禹。”
大周大成大禹三国虽接壤,但大周大成的腹地大多在平原地带,除了这片连接的沟壑瀚海,有草地的便只有大禹南境的如罕草原。往年干旱之时,草原上水源匮乏,便会出现鼠类南迁的情况,这些谢容琢也只是在唐老的手札中看到过此类鼠类的记载。今朝天无大旱,却有本属于大禹域内的患病邪物出现在大周境内,单体存在,毫无入侵城镇之际,实在蹊跷。
“仔细找找还有没有类似的洞口了,全部要清理干净。”左长风吩咐下去,这些个天策士兵竟也都按照命令四散检查去了。
谢容琢突然被气笑了,脑中方才还严肃十分的思绪突然就明媚起来,她故意带着有些质问的语气调侃道,“左都尉大人真是厉害啊,现在我天策士兵都听从你的调遣了。”
左长风还是那样不羁厚脸皮地答道,“这不还是卿卿你的面子嘛。”只是只有他知道,巾帕之下他的脸微微发烫。
“去洗洗吧。”左长风指了指她手上未干涸的血迹,示意她清理一下,脏血还是要尽快洗净为妙。
谢容琢点点头,转头看了看这偌大的田地,对左长风道,“那这里便交给你了。”
她径直走向就近的那条小溪流,大概是多日没有落雨,水面平静得甚至都看不出来流动,更别说有什么活物,只是在石缝中蜿蜒宛若一条细细的长蛇。不过也没什么大碍,她轻触那溪水微凉,掬起一把将指尖的血迹洗净,又拿出佩剑仔仔细细擦拭干净了才起身,只是这一起身,她突然眼前一黑,双膝发软,莫名心悸起来。
许是这两日奔波累着了,她如此想着,却发现自己的心跳得更快了,突然觉得脑袋有些沉重,看了看不远处的左长风向她挥了挥手,更是有点反应不过来。
他怎么会这么好看啊,遮住脸也好看,手也好看,眼睛尤其好看......
尤其是看着左长风向她走来的时候,她觉得从左胸口开始,这莫名的热量像是要将她吞噬一样,疯狂地游走四肢百骸,冲上她的脸、耳廓和指尖,掌心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骇人温度隐隐作痛起来,她木木地抬起手,看见那轻轻的两条划痕却渗着晶莹的血珠,像极了南海上供的珊瑚色泽。
左长风见她站起微有踉跄便觉有些不对,又见她愣愣地站在那里,看着他的眼神像一面不知深浅的潭水,看得他有些心惊。他走过去,见她竟然在颤抖,伸出手去想要触碰她时,只听得谢容琢从牙关里断断续续浮出的几个字。
“别......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