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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争吵声渐熄,苏佑陵并未从房间窗户看到有人出去,又有旁边客房的开门声,想来那几个喝醉的官差就在酒肆找了个房间歇脚。
苏佑陵看着床上闭目养神的徐筱不敢多话,想了想还是蹑手蹑脚的打开房门准备下去看看情况。
“你现在下去有何用?”
徐筱的怒气依旧未消,声音中还掺杂着一丝鄙夷。
苏佑陵回头:“就是看看。”
徐筱不再说话,苏佑陵轻轻关了门走下了木梯,正夜里,一楼只剩下台前的老板坐在那里唉声叹气。
摇曳晦暗的烛火照在中年汉子的脸上显得汉子眼睛都是赤红色。看到苏佑陵下来,忙又变了个笑脸站起身子。
“客官有什么吩咐?”
苏佑陵轻轻摇头。
“刚才楼下吵闹,就下来看看,掌柜的不用在意”
那汉子闻言又颤巍巍的坐了下来,只是依旧绷着笑脸致歉道:“打扰客官歇息,真不好意思,咱们这小老百姓,没法子。”
苏佑陵理了理思绪,小声问道。
“这些官差掌柜可认识?”
那中年汉子心里有苦正无人倾诉,见苏佑陵问起点了点头索性竹筒倒豆子的一股脑全说给苏佑陵。
“为首的叫马六,是附近的亭长,经常会到我这来吃东西。手底下四个庶卒,这不前些天苏州城戒严,说是抓捕逆贼。之前还总有些大人来此巡查,这两天也都不见了。马六一伙之前还不敢怎么样,如今给了马六由头不说,上头又没人管着,可不就变本加厉了?”
“掌柜没想过搬到别处去?”
苏佑陵好奇的问道。
那汉子苦笑一声:“说的轻巧,看客官面相定不是普通之人,哪里知晓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的苦衷?如今这年头,到哪里都差不多,不好活哟。”
苏佑陵点点头,从怀里又掏出几两碎银子:“这些就当是那些人的饭钱了,掌柜的莫要挂在心上。”
那中年汉子见状却把银子推了回去:“这如何使得,客官有心便是感激不尽了,怎的还白收银子,客官放心,我又没缺胳膊少腿,活人能让尿憋死不是?”
如此推搡来回两三次,见店主执意不肯收,苏佑陵也没在坚持,转身便准备上楼歇息。
那店主忽的把住苏佑陵手臂轻声说道:
“客官,看你年岁不大,不懂江湖险恶。你进店时身边那个女伴长的漂亮,这两天若是马六一直在我这你可千万别让她出来,以免横生祸端啊。”
苏佑陵诧异的转过头看着老板,点头答应:“我知晓了,就劳烦之后把餐食送到房间中。”
苏佑陵刚回到房间便听到徐筱嗡里嗡气的声音。
“怎么样了?”
苏佑陵想了想答道:“还好,那伙官油子可能要住几天,一共五个人,另外你最近几天不要出门了,你把钥匙给我,我去你房间睡。”
徐筱撇过头并不搭理他,苏佑陵无奈,只得从自己包裹中取出被褥给自己打了个地铺,总比在竹林岩层下面睡得舒服不是?
苏佑陵在悦来客栈当店小二时每天鸡鸣三声就得起床干杂活,所以并没有睡懒觉的习惯。卯时刚至,苏佑陵便已经是开始洗漱,徐筱毕竟是江湖人,听着动静也警觉的醒了过来。
苏佑陵见徐筱醒来睁着眼睛看着他,也不知道她气消了没,只敢小心翼翼的试探。
“我去叫些吃的?”
见徐筱不回话,苏佑陵便开门下楼,正巧遇到掌柜和长子一起在大堂准备做今天的生意,长椅也被从桌上一个个放了下来。
那掌柜的儿子鼻青脸肿,自然是昨天被官差打的,至于掌柜夫人和女儿都没出现在前厅,想来是昨天的事情让几人心生后怕。
见苏佑陵下楼,那掌柜的笑着问道:“客官可是有什么吩咐?”
苏佑陵想了想要了两碗肉面和半斤喂跛狗的骨头,又拿出了一剂膏药放到掌柜的怀里。
“早晚饭后各涂一次,三天应该就能好。”
那掌柜的这次便也不在推脱,心怀感激的接了下来,只是那年轻人毕竟气盛,竟是反问:“你们不是有刀吗,昨晚不出面,现在却又来惺惺作态。”
那汉子见自己的儿子出口无礼,本是火冒三丈,但看着儿子脸上的青乌又着实狠不下心再去骂他,只是满脸歉意的对苏佑陵说道:“是在下管教无方,客官莫要在意。”
那年轻男子索性一把将正搬着的木质长椅狠狠摔在地上,转身气呼呼的离去,他最是看不得父亲如此的卑微之态。
只留下掌柜的满脸尴尬,兀自叹气:“客官真是对不住,我……”
“无妨,面快些送上来。”
苏佑陵摇了摇头便转身上楼,他心智早暮,自然不会在乎这种琐碎之事,掌柜的男子也就是和他相当年纪,一时冲动,自是寻常。只听闻身后掌柜的连连哀叹。
还好那少年虽然生气,却也知道事情轻重,并没有大声喊叫,所以徐筱带刀之事应该也没被二楼的官兵听到。只是本身大幸对兵器管制极松,但时下正直风口浪尖,也不知道那几个官差若是听到会做什么刁难。
苏佑陵回房时,徐筱也已经穿齐了衣服坐在床沿,她瞥了一眼刚进门的苏佑陵问道:“那些人,打不过我。”
苏佑陵摊开手:“但是他们打得过这一家子,而你不能永远护住他们,还是这句话。”
徐筱想了想:“若是我在外面杀了他们呢?”
“你为啥非要杀人?”
苏佑陵无奈的问道。
“有些人,不是人。”
徐筱坚定的看着苏佑陵的眼睛,继而开口说道:“你帮我把他们引出去,我来杀,做好善后,这一家子以后都会平安无事。”
苏佑陵拉过椅子坐了下来,徐筱不是嗜杀之人,但她很想杀掉那几个兵油子。其中缘由苏佑陵没兴趣知道,但是他依旧把话说明白。
“你真的是为了那一家子还是为了你自己?”
见徐筱不言,苏佑陵继续说道:“这个世道,你怎么知道下一个亭长会不会比马六更加枉法作恶?”
说到底,谁心里都有根刺,谁都有自己不愿回忆的一幕,但这些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苏佑陵并非冷血无情,徐筱也并非就是行侠仗义。
“你不像个普通店小二。”
徐筱古井无波的一句话确是立即在苏佑陵心中掀起波澜。她并不聪明,但女人有种天生的直觉。
轮到苏佑陵心虚,他摆了摆手,脸上挂着店小二欠揍的标志性微笑道:“哪儿能呢?我能有啥花花肠子,只是在民间混久了,自然知晓一些道理。”
徐筱淡淡一笑,也没在说什么。
“如果他们这几天不再做出格之事,就放过他们,要是他们变本加厉,随你心情。”
徐筱面色古怪问道:“你不拦我了?”
苏佑陵挑了个眉:“本来也拦不住不是?”
徐筱默然,苏佑陵再缄口不语,说多错多,他对相处近两三年的醉翁九姨都不能完全信任,何况眼前不到数天之交的徐筱?人生不如意事七八九,能与人言无二三,并非无人言,而是不敢言。
徐筱也并没有继续刺探下去,其一是因为她也知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的道理,互揭伤疤没甚意思,其二是她觉得,至少目前的苏佑陵不会害她。这两点也确实如她想的一样。
苏佑陵当然不是普通的店小二,谁家店小二未及束发便已是游历九州?谁家店小二身怀极品黑玉?这也是为何以后徐筱每念及此都十分后悔为何当时没有依仗自己的武功强行搜他身子的原因。
那名为马六的亭长却也不敢做的太过,毕竟调戏女子至多也就是被骂一顿,若是敢强迫行男女之事被抓住至少都是要摘掉官帽子充军的大罪。虽然他这顶官帽子实在是小的可怜,但好歹能在一地作威作福不是?
那掌柜的女儿几餐饭下来也就是陪陪酒被戏弄几次,每次都哭的梨花带雨,掌柜的怒不敢言,那年轻人倒是每次都会护着,可他如苏佑陵一样年纪轻轻,又如何敌的过五个成年大汉?每每只是旧伤未好又添新伤罢了,后面两次掌柜夫妇也是冲了进去在拳打脚踢中紧紧护着儿子。
住进酒肆的第三天日落,马六等人照常让掌柜的女儿陪酒,做哥哥的也照常愤怒的看着不敢做声的爹爹,准备冲进去和他们拼命。那掌柜的和妻子二人一起过来死死拦着年轻气盛的儿子。
苏佑陵终于是从楼上缓缓走了下来,掏出一个银元宝道:“掌柜的,我们还要住上半月,这……”
看着情况不对,苏佑陵转身便上楼,但那伙官油子却早已虎视眈眈的看到了苏佑陵手上的亮银色。
为首的山羊胡子自然是那名为马六的亭长,他眼珠一转,脸色立即阴沉了下来。
“廖老汉,你好大胆子,竟敢私藏逆贼,待我上去将之抓住再来与你问罪。”
说着便拿起身旁的短刀带着自己的狗腿子一同向楼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