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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宴落幕,青秋回到摘星院在一旁来回踱步,焦急的不行,蓝姗紧紧抱着绿珠一言不发。练浩轩被关到宗祠禁足,紫玉被练醇叫去不知作何说法,听闻练浩轩的妻子听闻此事还专门骂了紫玉一通。
卫昌友在一旁喝着香茶,啐道:“果真是没有紫丫头的手艺一半。”
蓝姗撇了撇嘴道:“那还是请您将紫玉姐救出来吧,让她煎茶给您喝。”
卫昌友闻言大笑:“我说小丫头,你不必拿这话抬老夫的杠,老夫和你们老爷关系是不错,但是不在其位,其政不谋。你们的家务事我一个外人怎么瞎掺和。”
苏佑陵正在一旁皱眉沉思,听着二人拌嘴却是抬头问向身旁青秋道:“紫玉的琴,品质如何?”
青秋答道:“紫玉姐的琴是用百年珍楠所制,琴弦也俱是用的上品蚕丝,不说是至宝,但卖个数百两银子还是不成问题的。”
苏佑陵点了点头:“那便是常年缺少保养?”
青秋摇头道:“那琴是少爷在紫玉姐及笄时送与她的,紫玉姐视若珍宝每日都会好生养护,之前也不曾有断弦的事情出现。”
苏佑陵微微颔首,沉思半晌道:“你能否把紫玉的琴拿来给我看看?”
青秋想了想便答应下来,起身去取琴。
卫昌友在一旁打趣道:“你可真决心要淌这趟浑水?我可告诉你,练醇与黑丞会关系不错,并非与你关系不错。再者说来,那老小子的脾气我知道些,别看长着一副文生模样,下起手来可没轻没重的。”
苏佑陵并不在意练醇对他的看法如何,他也不想管这件破事。毕竟是别人家的私事,如卫昌友所言黑丞会确实不好掺和其中。
但若是有勘隐司在里边的痕迹,那就另当别论了,帮人也是帮己。
苏佑陵也没想太多,只是去拜林公祠的时候,练浩轩与他一番交谈言语中也自是透露了些勘隐司的耳目在雪珀山庄上盯着。丫鬟?小厮?并不用那么麻烦,既然目标是雪珀山庄,还有比伪装成食客混进去更容易的事吗?况且对于庄上各处的消息,食客也自是比伪装成丫鬟小厮要容易的多。
雪珀山庄高手众多,不乏五鼎六鼎的江湖人物,据说首席的一位供奉有着足足八鼎的境界,只是因为昨日大宴时正巧在外做事,所以并未到场。
这两日庄上颇为热闹,谁都知道庄上新一代的大丫鬟紫玉马上就要出嫁,而庄上食客宾朋皆是有此机会一亲芳泽。许多平日便对紫玉颇为觊觎的食客这两天也是赶忙抓紧准备一番,甭说是比文比武,总不可能让紫玉自己挑选如意郎君不是?
紫玉素来以体贴入微著称,姿色自是上乘,一双白皙润腿更是让不少食客都是心中惦记。
青秋好说歹说才将那瑶琴从紫玉手中拿了过来交与苏佑陵,紫玉近来都在自己的小院里不愿出门,像是在等着嫁出去的那一天。
倒不是说丫鬟大了都要出嫁,而是雪珀山庄毕竟属于江湖实力。以此来笼络庄上食客或是各路高手自然是笔划算的买卖。若非练浩轩从小对几人颇为照顾,想来几人早已便宜了庄上的食客。
苏佑陵对于琴筝也有所学,并非是他故意要学这些以此作出一副风流做派。而是从小在那处长大,琴棋书画可以不通,但一定得懂。那些所谓的棋道国手、音律大家悉心教导,即便是个一无是处的蠢材想来都能学出一番成就,更别谈苏佑陵并不是蠢材。
紫玉的瑶琴是大幸有名的凤尾式,头窄尾宽,以尾饰凤羽闻名。这类瑶琴音低凉哀婉,正适合弹奏铡贾案一类的曲子。
苏佑陵轻轻捋过那崩断的蚕弦,又翻来覆去的探查琴的各处部件,楠木漆色透光,看得出主人极其爱护,每日皆有保养。
肉眼所见,那断弦崩折处并不见异样。苏佑陵眯着眼把手中瑶琴翻来覆去倒腾。
青秋与蓝姗绿珠都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不明白苏佑陵在这种时候为何与一把琴过意不去,但是毕竟苏佑陵之前一句天之生贤端有意让练醇没有再对练浩轩和紫玉发难。
苏佑陵终究是没有在瑶琴上发现什么端倪,这与他想象的并不同,只得作罢。
青秋见状鼓起勇气道:“公子心意我们都知晓了,但是这次毕竟是我们庄上的事,由我们来解决最好。”
苏佑陵有些烦躁,他自问算无遗策,本来以为能从瑶琴中发现两全其美之道。但无论如何那琴弦都是自然崩断,并没有人动过手脚的痕迹,这种意料之外让他很是不安。
命,永远只有掌握在自己手中才能安心。
苏佑陵内心烦躁,连着对青秋也是稍显不耐烦道:“你们来解决?一个一个便宜了你们心里面最是厌恶的粗鲁汉子还是花甲老翁?你是想替他们暖床还是同他们洗浴?”
青秋闻言不语,她本便胆小,几日相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对眼前的这位公子格外上心。见到苏佑陵这么说,青秋眼眶已是泛起一丝泪光,不知道再该如何作答。
蓝姗性子泼辣,看着青秋的模样,心头恼火,咬了咬牙对苏佑陵道:“那又如何?你一个自小锦衣玉食的公子又知道些什么?我们四人相互搀扶走到如今,其中艰辛你又懂些什么?即便不要你帮忙,你也没资格对青秋这么说话。”
此话一出,青秋、绿珠连带着卫昌友皆是惊异看向蓝姗。仆骂主宾,这可不是什么随意便能糊弄过去的事情。换句话说,苏佑陵一旦把这一言一句告诉练醇,怕是蓝姗的下场只会比紫玉惨上十倍不止。
青秋心思缜密,虽然此时已是泪眼朦胧却依然牵强笑道:“蓝姗,你说什么胡话?苏公子这不是在帮我们嘛?苏公子大人有大量,虽然不会在乎你的一言一行,但我们终究还是要谨守本分不是?”
苏佑陵愣愣看着眼前单纯善良的傻姑娘,明明自己刚刚被莫名骂了一顿,却还挂念着身边姐妹。苏佑陵难以理解,但却也升起一丝恻隐之心。
蓝姗今日像是破罐子破摔,紫玉一事已经让她憋了许多气,今日确是再无办法堵在心里。
“青秋,绿珠,大不了我与紫玉姐到时候吹吹枕边风替你们换得一个自由身。寻个好人家渡此余生便是,你们只要好好的,紫玉姐想来也会欣慰的。”
此话出口,蓝姗眼里皆是莹光,怀中的绿珠也是将头紧紧扎进蓝姗的胸脯,青秋两眼淌泪,不再言语。
她们四人在雪珀山庄一起长大,虽然不是血肉至亲。但正如蓝姗所言,四人经历过的风雨又何尝比亲姐妹少了半点?
吹吹枕边风,说着容易,无非是紫玉与蓝姗嫁给一个雪珀山庄位高权重的食客。是妻是妾还要听天由命,毕竟她们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丫鬟。
这是一种牺牲,任凭谁都没办法去改变的牺牲。三女俱是已成泪人,这便是命,天下钦定的命。
区区丫鬟,又凭什么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又凭什么觉得自己能遇到贵人相助?一步步走来的今天,若非四人相互搀扶,背后练浩轩的遮风挡雨,四人又如何能成长到今日?
苏佑陵并不知道四位丫鬟的过往,他也没什么兴趣知道。因为如今的他是泥菩萨过江,不划算的买卖,一个成熟的商人绝不会做。苏佑陵是成熟的商人,若是一点蝇头小利便能让他全力以赴,他走不到现在,更对不起那些已经埋在地下的冤魂。
他只是一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旁观者,无论是在紫幸成还是信州亦或是合壤郡的西市,他的命比任何人都要贵重。
但正因为如此,他会无端的生出许多悔恨,正如那个雨夜为什么那条灰狼没有将他撕碎,老钓鬼将徐筱打残时自己为何不够强?也正如自己在江边为什么只能自己看着孤舟远去,却对拿拔钗自尽的老太监视若无睹。
也正如那天为什么自己不在紫幸城!
听天由命?
苏佑陵好像一直都是如此,无论怎么去盘算,他的目的也只有一个。
活下去!
苏佑陵知道自己很自私,但因为他所背负的,他把这种自私看做理所应当。即便是拜向林公牌位的时候,自己也是理所当然觉得这种人值得名垂千史,但林望南想要的真的是名垂千史?
苏佑陵不去听蓝姗话语中的讥讽之意,也不去在意青秋在一旁的眼泪。
本是无心人,何须鬼神听?
卫昌友看着几位年纪足够做他孙女的女孩满眼通红,都是有些无奈道:“你们也别在这哭,哭的老夫都是心里难受,大不了再去劝一劝你们老爷便是,但是究竟能不能帮到紫玉丫头,我可不敢保证。就当这么些年的老脸丢尽了。”
三女闻言面色稍稍好转,但依旧止不住同病相怜的凄凉之意。兔死狐悲,今日紫玉出嫁,以后三人的日子便是可想而知。
苏佑陵沉默了很久,他很不耐烦,因为他发现这事于他没有丝毫好处。雪珀山庄有勘隐司,有许许多多他不知道底细的宾客。为了萍水相逢的四个丫鬟一并惹恼了?
显而易见是亏到裤兜里的买卖。
帮也?有百害而无一利。不帮?于良心寝食难安。
说来也是,自己还有多少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