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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鲸坐在一处房中对着铜镜涂抹着戏彩,于他而言,一张彩面便是一个身份。无论黑的黄的红的白的,他要做的就是用尽所学技艺把这个身份饰演的淋漓尽致。
世人说戏子常扮众生,独忘却了自己,所以戏子最是无情。但冉鲸认为戏子无情是好事,因为只有无情人才能看清有情事,才能演好有情人。甜是一样甜,苦是百种苦,如此对比,有情反而是件易事。但无情不代表无心,冉鲸也有他的悲喜,正如今日,总的来说他是开心的。
褚青鲵是国色志上的绝色,更是皇帝陛下亲自下诏能自选夫婿的清倌人,放眼大幸青楼女子只堪此一人,其中意义自是非同小可。
冉鲸刚及弱冠,心中有佳人也是情理之中。看遍麟淄,还有谁是比褚青鲵那清倌人更有说头的。
国色风云二志排了多少年,天下人对此无不是趋之若鹜。
上次志评国色,褚青鲵占据第三,竟是比那大幸皇后还要高出一位。
国色志谓之仙颜堪着霓裳,芳舞皱起瑶池。
而凤仪金诏下琼露,麟淄满城惊皇女的旬静列第四。
排名第二的则是那志评为瑶池也难寻,色压广寒宫的罗颖。
至于那国色志上第一人,名为弈婵,只说是那江南锦州的弈家女子,平日深居简出自是神秘。
而风云志上,唐啸失踪之后的第一自然便是那南山宋霑。志评只臂擎天拳开山,生死簿上无宋霑。可知晓其匹夫之勇能到何处,更有武尊之称。
再接下来便是孤狼行冥鳏寡影,红尘浊酒共杯饮的游侠儿南宫镜。此人神龙见首不见尾,没有多少人见过,也是被传的神乎其神。
至于女罗刹罗颖在风云志上的排名相较她在国色志上却是稍逊一筹,只排第七,却依然是有着流绯罗刹惑阎王,生死堪破色断肠的志评。
而苏佑陵曾有幸见过的翩若游龙疾奔雷,神行无踪虹桥垂的庆季则是排名第九,有天下第一轻功之称。
风云国色二志十年一评,上次志评距今已近九年,想来两年后自然又是一番新鲜气象。
今日陛下携着皇后为诸皇子封藩,破天荒的将大典放在了幽兰坊而非宫中。此举本便是不同寻常,又有一说是陛下要替一位深受喜爱的小郡主寻个仪宾,坊间自古便是流言蜚语散播之地,真真假假也无从辨别。
冉鲸自然不会顾及这些琐事,在他看来今日要事只此两样,一个便是好好唱完今日准备好的《凰女顾长安》,一个便是能偷偷看几眼那道倩影。
苏佑陵携伴鱼弱棠怀抱跛狗进了幽兰坊对门的酒楼,又在三层寻了处临窗雅间,只是点了两壶名贵香茶看着楼下的热闹。
宫中自有御林军早早便封锁了紫幸城至幽兰坊一线,今日除去陛下的客人和诸多显贵,常人难以靠近幽兰坊三丈之内,更有数百白羽飞弩手伏于各酒楼临窗环顾。
皇帝声势浩大出行自是引得百姓驻足此地凑个热闹,俱是接踵摩肩将原本宽敞至极的龙虎大街围的水泄不通。
苏佑陵轻啜茶水笑道:“我记得乾仁七年皇帝南下江南,随行骑队当先出了麟淄,队末甚至还在紫幸城内,相比而言这才真是小巫见大巫。”
鱼弱棠性子清冷,不喜凑这等热闹,但也是好奇道:“说的好想你见过似的,不过能凭着一块豆腐与陛下联系上,也不知道你是踩着什么狗屎运。”
苏佑陵笑道:“我那哪里是普通的豆腐,等着吧,说不准很快那就比千金还要难求,但是咱们陛下定然是不会因为一块豆腐把我召入宫中的。”
鱼弱棠看着苏佑陵信誓旦旦的模样好奇道:“何以见得?历史上不是常有因一字一画一菜至极而被召入宫中之人么?”
苏佑陵闻言却是扫了一眼那在幽兰坊前恭立的红衣,虽说隔得太远看不真切,但依然是能感受到那番绰约多姿。
“你说的那种弄臣我们的这位陛下自是瞧不上眼的,咱们这位陛下忧国忧民的紧,没工夫去了解下九流的道道。紫幸城的太华殿门口立有一道禁浊碑,上边刻着诸多历朝历代的昏君言行,连我大幸百年前的祯康皇帝都有。每次上朝下朝,文武百官和陛下随时都能看那碑文所载,以警醒自身举止。”
苏佑陵云淡风轻娓娓道来。
鱼弱棠自是不信。
他才多大,还能上过朝不成?
刺客猖獗,历朝历代不乏有江湖宗师以武犯禁,死在匹夫手上的皇帝历史上也不是没有。
但于如今的大幸而言,周瞻源自信没有江湖高手能在大幸土地上夺去他的项上人头。
合龙殿是周瞻源的寝居歇息之地,金龙宝榻前端有一御案。正中设鎏金漆龙纹宝座,宝座上一件红雕漆痰盒正放着一柄紫檀木嵌玉如意静躺。黄云椴桌左右各一,多是放着汉白玉瓷插屏、梅子红滚金匣。又有御笔青玉片册、松花小宣、墨玉鱼纹暖砚。
地上铺一层绯色琉璃绒毯,下设地龙。有金线绣龙祥云五扇屏风置后,两侧陈设甪端、仙鹤烛台与垂恩香筒,俱是座落在三层高台上。再有紫金帘垂于屏风之后作掩,只见一抹虚影端坐于后。
周瞻源正对铜镜整理仪表,他虽年近半百,却依旧英姿勃发不减。一袭宽领窄袖龙襕黄袍,前后两肩各有一条织金盘龙。头顶翼善冠乌纱作底,有金丝绣龙戏珠。神采奕奕,更是不怒自威。
“都准备好了?”
紫金帘后有那抹虚影诡谲问道。
周瞻源回过身向那紫金帘一礼:“今日之行,仰仗先生了。”
天下何人,能让一朝之帝称呼先生?但对于那个目盲老人而言,这个称呼不算过。
“赵赐和吴淳下江南寻龙,你不担心?”
诡谲之音再起,周瞻源却是爽朗大笑:“无论铜雀还是信州之盟,我从不后悔,何来担心之谈?”
帘后那道身影闻言沉默良久才再度开口:“你乃九五之尊,断然不该因私情影响决断。这件事我替你办妥,若他活着,我会留他一命。”
周瞻源笑道:“多谢先生。”
装毕而出,有带刀青隼侍卫簇拥其身,周瞻源闲庭信步踏入龙辇。
吉时已至,却见紫幸城武定门大开,有龙辇缓缓向街市驶来。当先六匹紫毛骏马俱是出自西域大宛,是天下有名的良驹,比之百胡的“吊虎”马种更胜一筹。龙辇车身镶嵌有金银玉器,宝石明珠;还雕刻有龙凤图案,尽显皇家气派。
龙辇中只二人端坐,其中女子容颜绝色,却无一丝媚态,周身自是让人远观而不敢亵渎的端庄清肃,一袭真红大袖翟纹霞帔罩着冰肌玉骨,头上的龙凤珠翠冠熠熠生辉。
男子是周瞻源,女子自然只能是那母仪天下的皇后旬静。
君临天下和母仪天下相携,除去仪仗百人,更有青隼沿街巡逻,数百甲士封路。沿街百姓依次见着龙辇下跪,口呼“万岁”声音此起彼伏,百里能闻。
苏佑陵点上了两三小菜,鱼弱棠看着那龙辇缓缓驶来只是有感而发道:“那般排场也只有帝王才有如此了,江湖匹夫如何能做到让天下人跪拜?”
苏佑陵闻言一笑:“小鱼儿,难不成你想嫁入那帝王家不成?我可告诉你,鸟笼里的金丝雀再怎么锦衣玉食,终究也飞不过毫厘之间。”
鱼弱棠撇了撇嘴:“那也是金丝雀,比那风吹雨打无处觅食的寒鸦总要好的多。”
苏佑陵再是笑道:“以你姿色,再有数年,未必不能成为真正的青鲵,到时候国色志上有你一席,入的皇家做个侧室也是极有可能。”
鱼弱棠听出苏佑陵言语的调侃之意,只是嗔怒道:“你少拿褚青鲵来刺我,那些吃饱了撑的,给我取个小青鲵的名头,无聊至极。”
苏佑陵闻言却是话里话外调侃之意更甚,言笑道:“男人嘛,不聊女子聊什么?国色志上俱是俏美人,别告诉我你不想上去?再者是小青鲵这个称呼据我所知也就是呈海郡人叫的勤快,在外边儿可没人认你这个小青鲵。跛子,对不?”
苏佑陵拍了拍跛狗的头。
跛狗不悦的喊了一嗓子。
倒是苏佑陵倚着脑袋看着那些百姓再度开口:“笼中雀和云下雀各有所恃,天下有太多身不由己,褚青鲵能够行止由心择夫婿,难道不是你们青楼女子的榜样?你若是没有遇到我,再加上那仇人始终不来你的楼子,你的结局多半也是嫁入一个豪门氏族。我不去问你和那人有什么仇怨,反正人心隔肚皮,自然有秘密。只是让你别去艳羡这等豪门之外的风光无限,底子里也有许多不好看的哩。”
苏佑陵怕无处不在的探子,说话自是小心翼翼,反正能让鱼弱棠听懂便是了。
二人谈话间,幽兰坊前龙辇停,两道身影依次踏出龙辇。
一位闭月女身着绮罗大襟绯裙早便携着幽兰坊老板恭迎至此,只见着周瞻源、旬静二人下来,当即跪拜于地,周边众多护卫百姓齐叩首。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