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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这鸾凤和鸣,你说是用豆腐做的?”
“对,这道鸾凤和鸣为能匠悉心雕刻而出,说到底却也只是菜品,还请陛下品尝。”
“这……这般模样,叫朕如何好下的去筷子?”
日薄西山时,幽兰坊有众多宦官进出,皆是自八大酒楼之一的来仪楼往返呈上各色菜品。饶是如此,只与那“鸾凤和鸣”相比,其余菜品任是百般俏丽模样都是显得平平无奇。
“父皇,这豆腐一物不易存储,又值盛夏,今日不食用,怕是明日便得坏了去。”
“陛下,世间之美大都昙花一现之物,女子容貌尚且如此,又何必惜那豆腐?”
鸾凤和鸣以豆腐制成,用筷子极难夹起。
已然有宦官试过菜品,但周瞻源却是对着鸾凤和鸣无从下手。众人好说歹说,才让乾仁皇帝动了勺子品尝了这道艳丽至极的菜品,却见他依旧只是稍稍挖起了一座八角亭的亭尖,那鸾凤二鸟仍然毫发无损。其他人见着心里可就不乐意了,皇帝不动勺子先毁了鸾凤,他们如何好品尝这道极美的佳肴?
苏佑陵做菜自然不如来仪楼的厨子和宫里的御厨,所以这鸾凤和鸣只由他之手雕刻塑型,真正烹饪这道菜品的则是由哒赞铎从西岐皇宫所带的出来的御厨。
那厨子为了这道菜也是费尽了心力,豆腐质地软滑,想要在不破坏形体的前提下将之做成菜品自然是件难事。那厨子只先用银针点刺,在各个造型上点出了微不可查的无数小洞方便入味;再采用了西岐特有的香叶将鸾凤和鸣包裹焖煮去腥;再然后便是层层蒸笼叠起,最上面摆放鸾凤和鸣,而下边依次则是摆放十八种香料和各种鲜蔬用那气味熏蒸上层的鸾凤和鸣。最后以鸡肉、猪肉、鹿肉各取三分之一捣烂成肉糜混于水中,直搅的汤汁澄澈如水便缓缓均匀的浇淋于整个菜品之上,让豆腐充分吸收汤汁。
如此一来,鸾凤和鸣才算是大功告成,只堪色香味俱全。将勺子承载那剔透嫩滑的豆腐入嘴,只觉软糯酥嫩入口即化,偏偏全无豆腐本来的味道,反而是鲜香溢口。豆腐入嘴便化作蓉糜,汤汁一下子便迸射而出,各种香料的味道连着肉汁一并裹满舌苔。
“父皇,味道如何?可是与这菜品姿色一般?”
周献宸满眼期待的问道。
亭尖入腹,周瞻源长呼了一口浊气,对于周献宸的问题只又伸出一勺子作答。
这次周瞻源却是将鸾鸟的整个脑袋都挖走了去,与方才惋惜的模样判若两人。
“五哥,你看父皇那样子,还用问?再不动勺子,这鸾凤和鸣就被父皇一人全吃下了。母后,您先品,儿臣紧随其后。”
周献骁言语玩笑道,饶是也从周瞻源的作态知道这菜的味道自然不会亚于它的模样,但也依然遵循礼节让旬静先吃。
旬静闻言自是莞尔一笑。
便也是并不客气伸出勺子将那整个亭子挖去了一半放入口中品尝。
大幸最大的两人都吃过了,各位皇子便也放开来大快朵颐。
勺子翻飞间,周瞻源还不忘朝着一旁的哒赞铎笑道:“西岐确实有心了,二位使节也让朕尽尽地主之谊,入席一同品尝这道珍馐吧。”
还不等哒赞铎出声答应,却有宦官尖利的声音自幽兰坊门口响起。
“十一皇子,十二皇子到。”
周瞻源闻言大笑,只连连摆手:“来的正好,也让湫儿和孺儿好好尝尝这在宫里决然吃不着的美味。只是虞罗那丫头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吃不到这等珍馐只算她没口福咯。”
旬静白了周瞻源一眼,只嗔道:“你呀,虞罗郡主被你宠的还不够啊,那是比你亲闺女还亲,你还会不给她留一份?”
见被戳破了心思,周瞻源索性也再不掩掩藏藏,只讪笑的让下人装起了一份替闫予鹿留着。
哒赞铎这才寻了空当对着周瞻源倾腰一礼:“陛下龙颜大悦便是西岐之幸事,这鸾凤和鸣看着虽大,却也没多少,臣使便不与陛下皇后和诸位皇子争抢了。”
鸾凤和鸣仅基座便长六尺,宽四尺半,哪里会是没有多少?
但是菜品再大,也禁不住一帮子人将其团团围着,只见那勺子上下纷飞舞的人眼花缭乱。
周瞻源更是让四周达官显贵都来品尝,这一下子便是真正的羊入虎口,还是一只羊入了近百只饿虎的虎口。饶是再大的肥羊又如何将其填满?
不一会儿便有两位不到二八的少年比肩踏入幽兰坊,只看那身上的补子便知道二人是何种身份。
“儿臣见过父王。”
周瞻源见着两人面色一喜:“且快来尝尝这美味,不然啊,你们这几个不像样子的皇兄可就全吃完了。”
二位少年模样英朗,自也是随周瞻源的模样,皆着行礼时的通天冠服,只并肩入席。
一旁褚青鲵拎着冉鲸来到哒赞铎身前,只看着场间众人风卷残云满面愕然。她这一来一回也不过两炷香的功夫,如何料到场面全然已是变了一番模样。
“褚小姐。”
哒赞铎温雅一礼。
自古美女配英雄,英雄难过美人关。
饶是何种男子见了褚青鲵也难以自持,更何况是面对面站着对视。而将视线瞥向冉鲸更是惊讶。
褚青鲵如今桃李出头,眉目如画,脉脉含情,云鬓似刀裁,面如霜雪凝。身材高挑甚至几近与哒赞铎平齐,一袭罗裙更是显得此女高贵无双,便站在皇后旬静身旁也是姐妹一般,只不过旬静身上多了那股母仪天下的英气。
而冉鲸天生便是男人女相,俊秀的称呼一声妖孽也不为过,若非有褚青鲵这些年诸多照拂又刻意让他声名不显,不知道便已是被哪个有龙阳之好的达官显贵拿去做了相公。
“这小子便是今晚唱凰女的小旦,名为冉鲸,是个戏痴,往后承蒙使节大人多多关照,也多谢……方才大人出言相助。”
褚青鲵说着便向哒赞铎施了个万福,冉鲸却只是看着哒赞铎面色难掩哀意,不知道心中作何想。
褚青鲵只突然告诉他陛下让他去西岐教戏,一个尚未及冠的少年,自是知道这一去千里,那便是鬼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回来,更为重要的是情窦初开的少年如何愿意离开身旁那道身影?自小在京城长大的冉鲸自然是心生哀意,但他却更加明白,他只是个下九流的伶人,他的身心皆不由他。
哒赞铎闻言轻笑:“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冉先生如此模样,想来在我西岐保不准便能寻到一位情缘佳人。”
冉鲸闷不做声,只心里不屑的嗤笑一声,在他眼中惟有一位佳人,而他马上便要离那佳人远去,大幸的男人为啥要娶西岐女子?
褚青鲵与哒赞铎只一番寒暄,那道鸾凤齐鸣竟连半个影子都是再见不到,即便是那盛盘的汤汁都是一干二净,看的哒赞铎直是不断的挑眉跳眼。
感情这大幸的王公贵族都是如此……老餮德行?
用过晚膳,便是周瞻源与众人品茗,自是从宫里带出来的“水龙吟”。一时整个大堂便又是茶香四溢。
饱暖思淫,接着奏乐接着舞,管弦丝竹伴着莺肥燕瘦娉娉袅袅。
周瞻源早早便使了宦官念下圣旨,这也是为何今日十一、十二皇子要着通天冠礼服的缘由。
由秉笔太监高铭宣读圣旨。
“今有皇十一子周献湫,皇十二子周献孺年满十五,受兹青社。朕承祖考,特此茅土分颁,作藩屏于帝室。皇十一子周献湫颖才具备、博学广达,封“端王”,就藩琅州南地韦坈郡、青佘郡、曼昌郡……”
高铭手执圣旨,声音尖细。
“恭朕之诏,望端王、燕王日后不改褆躬之淳厚,不吝垂训之端严,不忘朕之教诲,为我大幸百姓谋福祉……钦此。”
二人皆是跪拜接旨谢恩。
册封大典将在半月后于紫幸城内举行,又有周瞻源口谕,让冉鲸和其余几位梨园的优秀伶人随哒赞铎一行日后前往西岐教戏,特此还封了冉鲸一个“戏司学士”的名号。
大宴其间,周瞻源还向哒赞铎问过那鸾凤和鸣出自何人之手,哒赞铎也是据实告知。
周边自然不乏有阿谀奉承之辈问皇帝是否要将那人纳入宫中担当御厨。
周瞻源却是摇头拒绝:“一道珍馐,既是有二人做成才是相得益彰。西岐那御厨和麟淄那陋巷雕匠缺一不可,只取其一也是无用。西岐来大幸献礼,朕如何还好意思找他们要人?那雕匠有些本事,既又是我大幸子民,明日让人去他铺子打赏一番便是。”
……
玩闹皆过,几家欢喜几家愁。
冉鲸自是愁的那一位,周瞻源那一道口谕过后,哪怕是褚青鲵同他说话他也是心不在焉。随便找了个理由告辞,冉鲸携着自己唱戏的家伙事一个人溜回梨园,只踏入自己小小的房屋便是埋头床榻,憋了一路终是忍不住噙出泪水。
“我才不想去西岐,为什么非要我去那么远的地方?我只想呆在梨园唱戏,呆在青鲵姐姐身旁……”
焖在被褥发出的声音嗡里嗡气,但终究是发泄了大半积堵在他胸腔的难过。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伶人,一个身不由己,己难由心的伶人。
一个伶人的意见和想法又如何会有人去在乎?
哭声渐弱,少年入眠。
凰女已顾长安,冉鲸将离麟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