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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土窑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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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城里石道。

    一位占城妇人拉扯着一官兵,声泪俱下,连连哀嚎:“大人,某是自愿的,真是自愿的,望大人放过我家夫君吧。”

    十数年的相处让不少占城妇人已经放弃了仇恨,安于现有生活,甚至在官兵问起之时,她们极力否认是占城人,也不愿承认是被买卖强掳来的。

    官兵闻言微微皱眉,一把将那乡民甩到了妇人身旁,一脸严肃的说道:“既然不是占城人,那就去全保正处录个户籍,以后在家安稳度日吧。”

    “多谢官爷,多谢官爷。”占城妇重重的向官兵磕了几个响头,扶起自家夫君,急切询问他有没有受伤。

    “哼!去下一家,这家没有占城妇。”官兵也是容情辈,赶尽杀绝之事他做不来……

    话回吴家正堂。

    柳炳文端坐上方椅,陆旭陪坐左侧,全绩立侍于右侧,堂中列衙役,堂下跪一人,正是吴家现任家主吴瑜。

    吴瑜今日受了大惊吓,至此刻手脚还在哆嗦,哭丧个脸,神情万念俱灰。

    “堂下所跪何人?”柳炳文肃穆开口。

    “回明府,吴家……吴瑜。”吴瑜此刻多希望自己像傻子吴瑾一般,可以逃脱所犯罪行。

    “吴瑜,你可知罪?”

    “小人知罪,但也请大人明鉴,倒卖瓷器、掳掠妇人小人绝非主谋,小人也是占城妇所生,充其量只是玩弄了些妇人罢了。”吴瑜将罪责全部推到了亡父吴三朋与吴玉身上。

    “大胆!我看你分明是不知罪,到现在还敢隐藏,若让本县查出别事,你便是罪加一等。”柳炳文之前已经细问过吴家家仆,吴瑜玩虐占城妇,致其死者不下五人,只叹这十八少年心中阴狠,视人命如玩物。

    “大人,某真的……”

    “啪!”

    柳炳文猛拍木椅扶手,二指直指吴瑜:“要本县唤来吴家家仆、占城妇人与你当面对质吗?”

    吴瑜一听此话泄了气,瘫坐在地上,许久不言。

    “说!一一说清楚!”

    “某说,某说,四年前某从父亲处得知占城妇之事,便央求父亲赐上一二与某玩耍。

    一日,某第一次饮酒,喝的兴浓,下手没有轻重,一不小心用马鞭打死了一位占城妇,而后……”

    吴瑜自己都语哽的说不下去,少年心理无人引导,长时间处于刺激状态渐变无度,喜爱上了这种虐杀的感觉,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说,一共玩杀了几人?”

    “七……七人。”吴瑜不敢抬头,但依旧能感受到四周投来的杀气。

    “尸骨现在何处?”

    “之前沉了河,但全保正疏通府河,父亲又不得不将这些尸体打捞上来,零总全都埋在了后山窑洞中。”吴瑜此刻变得越发平静,怕到尽头成了麻木。

    全绩闻言恍然大悟,怪不得那日吴三朋的态度会那么恶劣,原来是怕有人知道了秘密。

    嗯?不对!

    全绩突然间一抬头,柳炳文有些不明所以的看向全绩:“冶功,怎么了?”

    “明府,某有一事想不通,既然虐杀占城妇是吴氏父子的隐事,那为何乡民的态度比其更激烈?”

    “原因很简单,河底沉尸不只是占城妇,而是父亲这些年立起来的规矩,想必全保正也在户籍中看出了端倪,临城里二十年前就有近五千人,现在只剩不到四千众了。”吴瑜慢悠悠的说道。

    “你是说……”

    “尔等掘开土窑,一探便知。”……

    次日晌午,后山土窑。

    “卡卡!”

    由于底部土层被官兵大量挖掘,上层土墙出现了开裂,整体摇摇欲坠。

    “让开,都让开,土壁要垮了!”陆旭一声高喝,官兵们迅速向后撤离。

    “轰隆隆!”

    只听一声巨响,大量的土石翻涌而出,激荡起的土尘足有数丈高。

    “哗啦啦。”

    伴随着土石溢出的是清脆的骨响,密密麻麻的白骨显露于野,整个窑洞变得阴森恐怖。

    “嘶!”

    不少见惯了杀戮的官兵此刻都头皮一麻,只眼见的就有数百具骨架,此间还不算土地深埋与窑洞内填的人命。

    “这……系出同族,吴三朋为何要将这些人残忍杀戮?”柳炳文站在不远处生咽了两口唾沫,神情显现不解。

    “这就是吴三朋立了二十年的族规,这里面的人大多数不守伦理纲常,近亲苟合,背德相交,致使临城里出现了大量畸形痴傻儿,吴三朋用血洗的手段敲破了祖宗留下的桃园。”全绩对整件事不作评价,只是将他所知的一切转述给了柳炳文。

    “看来这世间没有什么避世的桃园啊,此间白骨一出,只怕要扯出更多的人了。”立规矩绝对不是一个人的事,那施行者就变成了大众,柳炳文此刻有些犯难了,若是细细清算,临城里干净的又有几人?

    “民愚自闭不得王化,不知王法,明府当严惩主谋,轻判众民,二十年往事总该有个了结,打破所谓的族规,移风易俗,让乡民重拾王法。”

    首恶自然不能轻饶,但总不能把这些人都赶尽杀绝吧,法理尚有情字,全绩也只能做如此建议。

    “唉,只能这么办了,那依冶功之见这些占城妇人应该如何处置?”柳炳文是实心向全绩请教,他虽然年老,但他自认为在官场的手段远不如全绩。

    “明府可报于州府,占城妇是去是留让汪知府决定,这样得了功绩,也不沾非议。”以柳炳文的身份断然压不住此事,此事有可能会上达天听,毕竟是两国之交。

    “好,那就先处理这些白骨遗罪,让乡民自荐那些倡导族规者,以脱己罪。”

    “明府睿智。”

    全绩此刻的心情格外沉重,他是事件的核心介入者,在乡民看来全绩就是引祸之源,无论这件事处理得何等漂亮,临城里乡民这一世都会对全绩心藏怨恨,这并不是全绩来临城里的初衷。

    若问全绩后悔否?他回答不上来,不过再让他选一次,他还是会走同样的路: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