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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蒙细雨。
瓦下人家,有些许动静,细听,原是雨落花丛的声儿。
好个美。
好个静。
合院里头,白发妇人拂袖推窗,望外瞧着,外头风一来,吹动着头上的翠绿落花钗,声声入耳。
“又是这细雨,今年来的也是分毫不差。”
身后侍候的老妇顺春应了一声,慢手打开桌上的红木盒,取了小块人参放在那浅色勾画的白玉杯中,浅声入了水盖了盖子温了温,才慢步端上前,神色淡然关切:
“顺春想着,老夫人这几日定是心神难安,便冲了这人参茶,想必也应多少有些用处。”
余氏微微摆头。
顺春眼皮一垂,会意,收了茶,又近前。
“这都十几年了……十几年了每当此时老夫人都是对着这场雨一番感叹思虑。顺春伺候您这些年,说来,也是日夜陪您熬着,熬着熬着顺春也成了白发人了。说句顺春不该说,也一直不敢说的话………老夫人……您……”
刚才还鼓着劲儿想要一气说完的顺春到了这处还是被话哽住了……叠握的双手不安的来回搓了下,才继续说下去“若是老夫人……依旧放不下,不如就去寻来,可是妥当?”
…………
…………
窗外不远。
几把素伞悄然而至。
“姐姐,这次您就放心让我帮衬您,上次的宴席我这不争气的身子跟着添乱,没帮您半天忙就病了,为了这事儿我可是被二老爷埋怨了不少,这家里人瞧着倒以为我是动了什么心思耍赖呢,可是冤死妹妹了。”
伞下蔷薇花簪,爽声入耳的自是这寻家平日行事风风火火的二夫人岑紫泉。
见她不顾伞间的缝隙双手轻轻扶着身旁这位仪态端庄,清雅大方的妇人,此人正是寻家的大夫人牟婉心。
大眼明眸,虽是言笑却有神伤。
她身后另一素伞下独走的花衣妇人,是寻家的三夫人鹿喜辰,身形较两人清瘦些,一路走来倒是甚少言语,直到进了“怡馨院”,才小声随意说了句:“窗户开着呢,老夫人应是起了。”
嗅着院中几簇月季的香味,转眼到了屋前。
门外的朝霞丫头浅声问了好,就进去传话了,门前另一姑娘翠红,利索的拿起门后的花卷毯,快手铺在门前,毯上的红艳艳的月季花开的也是极好,就像是借着这清脆的雨声才肯如此好看,三位夫人这会儿可没那赏花的心境,倒未细瞧,上前轻踏,抬脚进了屋。
各屋跟来的丫头收好了伞,都交予门口的朝霞,也挨个转身进了屋。
外头雨润,可进屋倒是略觉生冷些,翠红见众人进来了,就合了堂门到后面泡茶去了,顺春扶着老夫人也来了前堂。
“老夫人您起了。”
三人谦身,有礼问候过,余氏点头,这众人才小步跟着慢脚坐下。
翠红朝霞四处上了茶水,自家屋里的丫头轻捧到主子们面前,老夫人这边也开了腔。
“都来了……”
花梨木雕花榻上的余氏,手搭榻边,神态比方才放松了不少,捋顺着衣袖,又慢声细语的道:
“这次晖儿的冠礼宴你们私下可有商议?我这把老骨头年年到了这时候就不中用,孱弱的很,本寻思这次放心让你们自己操办,可是昨夜倒是记挂了件事情,便要说来给你们听听……这晖儿明日冠礼后,也是可结亲的年纪了,倒想着,不如趁这次家宴,索性将他与林家姑娘的亲事定下,可好?”
话平常的问出,倒是座上的三人惊了片刻,这府上人都晓得,这林家姑娘跟晖儿也只是相识半年,来往见面也并无几次,这会儿定亲自是着急了些。
可抬眼瞧着大夫人正望着自己,牟婉心虽被问的怔愣,也只得好生接话。
“老夫人说的亲事,婉心跟大老爷还真未曾细细想过,倒真让您费心了。既然老夫人替晖儿想到了,那回头我便跟大老爷商议过,再来给您回信。”
性情温和的牟婉心自从嫁进寻家,无论大事小事一直未曾忤逆过老夫人,所以这老夫人很是喜欢她,可是在旁人眼里,这多多少少的是懦弱无能的意思。
说到急性子的岑紫泉,嫁过来这十年也不曾在面上让众人为难,这次又主动接过话去:
“姐姐真是有福气,有晖儿如此品貌不凡又孝顺谦卑的儿,可让我们好生羡慕,这次再跟林家结了亲,那老爷一直心心念着的官商相合,就真的成了。”
岑紫泉说的字字真心,皆因自己春天里头又生了一个千金,实在是求子不得,满腹幽怨也无处可说,只有羡慕牟婉心的份儿了。
一边坐着的鹿喜凤似若无意的将手里茶杯往桌上一放,清脆的一声,见众人自然将眼神聚了过去,眼珠一转不悦道:
“紫泉姐姐这些年净是捡好话说了,这……让我这个妹妹都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那林家姑娘能不能跟晖儿两情相悦暂且不说,那林家爹爹在朝为五品太常丞,虽官位不低又掌乐器之事,可凭一个五品官儿真想跟人家白常两家一争高下,简直痴心妄想。让我说,我那侄女……”说到此处鹿喜凤好不容易撑开的细目,一下子更是欣喜的拧巴在了一起,甚是得意道“府上的人也是见过的,我那侄女出落得是个绝色美人儿,琴棋书画样样信手拈来,论家世,我哥也是京城中数得着的商户,这样说来,便任喜凤如何也想不通,倒是大老爷和大夫人四下拦着,非要与那林家结亲。”
这话说到最后,里头酸溜溜的味道也悄然蔓延四座。
“咳咳……”
岑紫泉略带不悦的斜目白了鹿喜辰一眼,假装无意的冷色清咳了几声。
一边的牟婉心抬眼见老夫人脸色有变,快接话好生道:“妹妹说话一向就是直率……这晖儿之事往后再说,再说,倒是这次宴席还得两位妹妹多多帮衬……”
…………
出了院子已近晌午,牟婉心叹了口气,“心水,去把大少爷喊到我屋里,我有事与他商议。”
撑伞的心水跟在后头平常道:
“夫人,今儿个城院路那里有赏荷会,大少爷一早就去了。”
“对,倒是忘了这事了”刚抬脚,又停步想起了什么“陪我去柳姑娘那儿走上一趟。”
“啊……是”
…………
…………
与寻家只需一个时辰路程的城院路,这里可是烈日当头,好在这路旁边是护城河,微风一起,倒也带着几丝清爽。
“主子,今儿可是赏荷会,水泄不通的,好跑吗?会不会又被抓回来?”
城院路西边的一处宅子墙头上,两个打扮家丁模样的姑娘正偷偷摸摸的瞅着墙外,说话的是金婳儿的贴身丫头赵灿灿,昨晚开始她就一直絮絮叨叨,到现在了嘴还是不闲着,按以往婳儿的脾气真想撕了她的嘴,可现在她实在是顾不上。
“赵灿灿,我可是让你烦死了,你消停一会儿可好?”
“哎……”
赵灿灿叹了一气,也拦不住她满满的担忧,毕竟在此之前,主子带着她已经爬过两次墙头了,可是……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就被抓了回去,心想着这次怕还跟以前一般徒劳,瞎折腾。
一边四处观察情况的婳儿完全不以为然,拉了拉头上的帽子,小声道:“就是现在,走……”
果然,每次都是如此,不待灿灿张口应下,就一把被拽飞了起来,不过驾轻就熟,倒也无所谓。
但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什么……是……“马车马车……马车”
紧接就听到一阵刺耳的马啸声,夹杂着灿灿惊恐的喊声,毫无悬念俩人结实的摔在了地上。
一身冷汗。
俩人缓口气刚坐起身,还不待喊句疼,这定神一瞧,眼前四个高大壮汉手握长剑准准的指着她们,犀利且冷漠的小眼神瞧着让人甚是不悦。
婳儿顿时火冒三丈,开嗓吼道:“干嘛?你们当自己是土匪吗?拿几把待养的绣剑瞎指什么?知道我是谁吗?在我家门口也敢撒野?都给本小姐快些滚开,滚……”
众人被这一吼还真有点发懵,纷纷往后挪了一步“是个姑娘,怎么姑娘家家穿着家丁的衣裳?”
婳儿顾不上身上疼,快拽起身旁的灿灿,拍拍衣裳上的尘土,白了他们一眼道:“本小姐如此出水芙蓉的美人儿你们都能看成男子,你们这般目拙愚笨你们主子知道吗?”
“呵呵……”
一声沧笑,一位老爷年纪的人下了马车到了跟前,衣着说不上是贵气十足可一眼就瞧出不是平常人家,眉眼带笑,说起话来不紧不慢。
“两位姑娘,实在抱歉让你们受惊了,瞧两位姑娘身子并无大碍,便是幸事了,两位姑娘这身打扮想必有要事在身,老朽便就……。”
“这位老大爷,今儿可是赏荷会,你瞧瞧前面路上多少人,你们家马草肥,腿脚快就能在这路上跑起来不顾旁人性命吗?幸好本姑娘命大,若是伤了今天你们是走不了了。”
“是是是……”
正说着众人就听一墙之隔那边,一阵嘈杂的喊声……
“大小姐跑了大小姐又跑了”
婳儿手心一热,心想一定是那些多事的臭丫头发现她们不见了去禀告娘亲了。
慌神嘟囔道:
“坏了坏了,被发现了,老大爷这事儿就算了,我们相安了,各走各的”
话毕快拉着赵灿灿飞一般的往人多处跑去了。
那老者怔愣片刻,无奈浅笑回了马车上,不知车上一人早已笑得人仰马翻。
“主子都听到了?”
“哈哈……中气十足……有趣有趣实在是有趣,不知道是哪家出落的彪悍姑娘,真是大开眼界了,这外头有趣的事儿着实不少,照那姑娘说的,吩咐走慢些”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