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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接方轻骑的话,默默注视了一会儿刘禅瘦小而又彪悍的身影,就转过了头去,直视前方。
等到了真正的战场上,她其实不会有功夫去关注自己的安危,更不会把很多心思放在背后,战场上残酷野蛮的拼杀,往往都在一瞬间,很多时候甚至连思考都来不及,只能凭借本能行事。
军队开拔,轻骑兵作为先锋,护卫在阵型最前方。李清凰绷紧下颚,心里一直都有一种很不详的预感,为何是突厥王的部队出兵?突厥内部其实是分裂的,有几个部落一直都想独立,只是碍于突厥王的威信还没有行动罢了。突厥人也知道,他们和西唐相比,绝大的劣势并不在于草原上资源匮乏,而在于人数,他们和庞大的中原人群体相比,人数实在是太少了。
如果现在脱离突厥王独立,只会落到迟早被西唐一网打尽的下场。
所以他们最为团结的时候,就是入关烧杀抢掠,侵占西唐的疆土,只要有更多的土地和城池,奴役控制更多的西唐人,他们才能渐渐拓展自己的势力,慢慢将西唐蚕食。
突厥王为了保存自己的实力,压制住其他蠢蠢欲动的部落,很少会让自己的亲信军队出征,可是现在……
李清凰跟着整齐划一的骑兵阵型,慢慢往前推进。她已经和突厥人交过手,突厥人真正强悍的实力必须要在马背上才能发挥出来,他们就像是天生生长在马背上的民族,对于骑术相当精通,西唐的骑兵在本质上是弱于突厥骑兵的。可骑兵就是一个相当有战斗力的兵种,一个骑兵能抵得上十几个步兵,骑着马长枪突刺,很容易就造成一连串的伤亡。
她注视着前方,刘禅已经派传令官让他们原地停住,重整阵型,换成了尖刀阵型,直直地指向突厥人大军压境的方向。
她看着前方飞扬的尘土,还有这土地上不自主的震颤,细碎的发丝正在脸颊边调皮的舞蹈。
远处的突厥骑兵接近了,又变得更加清晰,在平海关飞散的黄沙中,那些高大彪悍、手持长刀的突厥人就显得尤为可怖,她很容易便觉察到身边士兵的不安和内心的退缩,其实不光是这些骑兵,她甚至能感觉到很多马匹都开始不安地用蹄子扒拉着地面。
这还没开战,士气就已经弱了。
终于,成千上万的突厥骑兵停在了他们的尖刀阵之前。很快从中间裂开了一条缝隙,有人从这千军万马中骑马踱了出来。李清凰眯着眼努力去看,终于看清楚那人的形貌,他身材魁梧,手臂肌肉凸起,耳朵上还戴着金子打造的耳环,却是她曾经在长安有过一面之缘的使纳王子。
他跟身边的亲兵说了一句什么,就见突厥人的队伍里跑出一名传令兵来,在离他们还有百米的位置停下,扬声道:“今日领兵的正是使纳王子!前方西唐主将为何人?”
那个传令兵说汉化的腔调也是带着浓重的口音,听起来怪腔怪调的。
“我西唐大将为谢勋谢大将军是也!”
谢勋是被先帝册封为护国大将军,他的名字就算在突厥人那边,都是家喻户晓的。
使纳王子却笑了,似乎说了些什么话,李清凰并听不清楚,可是他说完后,那些突厥将士都纷纷大笑起来,想必也不会是什么好话。
果然,那传令兵道:“你们中原人有一个典故,叫做‘廉颇老矣,尚能饭否’,使纳王子让我等问候谢将军,您老人家还能使得动兵器,骑得了烈马吗?!”
那使纳王子又不知吩咐了什么,他身边的亲兵很快就拉来了一个木制的邢架,上面还点缀着斑斑血迹,那些亲兵把这光秃秃的邢架固定在地面上,又从后方拖出了一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人来,他们毫不留情用绳子绑住那人的四肢,慢慢将人用绳子拉伸到高处,挂在邢架上面。
所有西唐骑兵都莫名其妙看着这一幕,每个人都不太在意地想着此人到底是谁?因为王融是在清扫突厥人抢掠之后的现场被流箭射中身亡的,所以他们并没有将领落在突厥人手里,如果只是随便抓了一个小兵把他挂起来,对西唐大军的士气其实并不会有什么影响。
可是李清凰却攥紧了拳头,她的后槽牙磨得咯咯直响,胸腔中涌动着蓬勃的怒火,可是整个人却是冷的,仿佛置身于数九寒冬的冰雪之中。那个该去见鬼的使纳王子,他怎么敢这样做,他怎么敢?!
千万人之中,唯有她能够认出那个被挂在邢架上,毫无反抗之力的人,她温柔清高如孤月般的面孔被血污沾染得看不出颜色,她纤细娇弱的身躯无力地被绳子拉扯,展露出一种绝望而耻辱的形态,她曾经握着她的手带她去看牡丹花会,海棠花会,亲手教她女红和烹饪,甚至最后还替代她和亲突厥!
她要杀了他们!那些活该下地狱的突厥人,还有那个骑在马上耀武扬威的突厥王子,她要活剥了他的心脏,一刀一刀砍下他的四肢,却让他久久无法死去。
她紧绷的状态很快就被方轻骑发现了,他注意到她的一双眼睛里慢慢染上了血色,担忧地压低声音唤道:“小公主?小公主?清凰?你怎么了?”
她没有回答。
她只是凝望着被挂在邢架上像一只垂死的孤雁的人影,又慢慢把目光移到了被众人保护在中心的使纳王子身上,她的眼神就像是淬了毒液,正欲喷薄而出的怒火陡然间平息了,她开始冷静地思考如何在千军万马中将他杀死。
突厥那方的传令兵又道:“这就是你们西唐的襄阳公主,你们谁还上前把她救下来?使纳王子说,你们没有人敢,因为你们西唐人就是懦夫,只敢躲在女人的裙子后面,靠着女人来换取短暂的和平,你们——”
他的话还没说话,只见一支流箭从西唐的阵营中飞出,正中他的咽喉。
刘禅放下手上的长弓,一挥手:“应战!”
战旗舞动,前方的骑兵朝着突厥人飞驰而去。
刘禅再次抬起他那把长弓,他臂力强大,那把弓比他坐在马背上的背脊都要高,却被他轻轻松松地拉开,第二箭,他正是对着被挂在邢架上的襄阳公主李柔月。
她已经没有用了,在战场上多活着一时,就会对士气造成无法挽回的损伤。
不过是个和亲给突厥,最后又被突厥人拿来当做靶子的无用的公主,还不如死在战场上,给他们西唐将士祭旗。
他眯着一只眼,瞄准了她的头颅,放出了这气魄惊人的一箭。
因为距离太远,他并不确定对方是在他的射程之内,所以他才对准了她的头颅,哪怕箭身上力道歇了,也能一击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