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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祁原在床上躺了一天,没发烧,也没哪不舒服,单纯做什么都不得劲。
卧室的窗帘密不透光,室内昏暗,他随意地套上一件T恤,光脚穿着睡裤推开阳台的门,站在露台上看狂风骤起,雨滴砸向滚烫的地面,带起灰尘的气息。
他眯眼看着手机上他们的实时动态消息,以为自己放下了,结果翻到两人结婚证的一瞬间,心脏的某一处还是不可抑制地有些难受。
他们真的,认识了好多年了,久到,她都结婚了。
南城这座新旧交替的城市分为好几个区,最好的几所小学全在老城区那一片,他们恰好一个学区,分在同一所小学,然后到五年级的时候分到一个班。
不过他们一直不熟,只能是互相能喊出对方名字的程度,甚至互看不顺眼。
原因很简单,他俩太像了,走哪都是众星捧月,家世好,长得好看,又有聪明劲。
那个年纪还都是小屁孩,二逼的不得了,喜欢暗暗较劲,谁都不肯多搭理谁一眼。
他记得很清楚,上小学每天都有大课间,做广播体操,于澄站在班级前头举班牌,他晃在班级队伍最后,瞎跟着摆。
体育老师在主席台上做示范蹦一下,他只垫个脚尖,体育老师蹲下又起来,他一直蹲到最后一个动作再一块跟着起,省劲。
两人就这么互不干扰,各做各的,直到春天要开运动会,班级入场男生队也需要个举牌员,一群豆芽菜里他个子最高,班主任就安排他和于澄一起。
他唯一听话的阶段也就是在小学,小学生统一带着鲜艳的红领巾,朝气蓬勃天天向上,这场运动会有区领导来参观,学校挺重视,运动会前特意安排了几场举牌员的训练。
他们俩是搭档,那几天的训练一块去一块回,小屁孩也没什么真看对方不顺眼过不去的地方,后来就慢慢开始在一起玩,越玩越好,成了形影不离的关系。
他们住在同一片,算南城老一批的富人区,住这片的要么高官要么有财,两人几乎是理所当然的一路升到同一个初中。
直到中考完那阵子,于澄开始不怎么找他,每天跟一群混社会的人待一块。
中考完要报志愿学校的时候,他去找她,推门进去的一瞬间就被烟味熏得忍不住皱眉,他在烟雾缭绕的台球室里找半天,才找到于澄。
台球室门口,于澄拿着烟,搭在栏杆上问他干什么。
他问:“要不要一起出国?”
家里想送他去外国语读高中,之后就是直接出国,镀层金回来顺其自然地在自家公司做事。
他边问边打量着于澄略显红肿的耳朵,上面打上了几颗耳骨钉,很好看。
“我不想上学了。”于澄是这么回的:“更没出国的想法。”
“那你高中去哪?”
于澄:“不知道。”
“还没想好?”他继续问。
“不是。”于澄淡淡吸了口烟,使坏地吐到他脸上:“压根没想。”
“那你想好了告诉我。”他边挥手驱散烟雾边说。
“告诉你干什么?”于澄侧过脸问。
“我想跟你上一个高中。”
“......”
这话一出,于澄抽烟的手不动了,眼都不眨地打量他半天,才问一句:“祁大少爷,你不会暗恋我吧?”
没等他开口,于澄继续说:“可别,多奇怪。”
“......”
祁原单手插兜,看着她哼笑一声:“自恋吧你。”
他没敢说,那会她不是自恋,他就是暗恋她。
中考的那个暑假过完,两人一块到分部后,继续形影不离地每天走在一起,分部是后盖的,说是附中分部,但和本部完全不一样,全靠家长砸资源砸起来。
分部里,要么是报考本部刷下来的,要么是什么都考不取家里花钱砸进来的,是富二代高产地。
十六七岁的年纪,正是早恋高发期,资源好,所以各方面设施都比本部好不止一倍,篮球场又大又新,但操场上的照明灯没几天是好的,刚好又被弄坏了,因为碍着人早恋。
操场旁边有个小树林,只要头顶那个灯不开,天一黑里面就黑压压的,偷偷谈恋爱最合适不过。
那会大家都觉得他跟于澄两个人多多少少有点关系,教务处的主任成天拿个手电筒在操场蹲他和于澄,等着抓两人早恋的实质性证据。
他们也确实被逮到过几次,可惜都是因为翻墙逃课被逮的。
分部操场的旁边有处矮墙,墙根处长着无人问津的杂草,因为这儿逃课拿外卖都方便,杂草都要被翻墙的学子日积月累地踏平了。
第一节晚自习结束后,两人一块摸黑到了地点,于澄轻车熟路地先把书包朝着墙外甩出去,接着踩到他的膝盖上跨到墙头。
夏季校服是短裙,就算有安全裤,于澄每回跨上去的时候,都觉得大腿根被粗粝的水泥磨得发疼,只能一点点往外挪,踩着墙外那块凹陷的地方翻过去。
祁原个子高,等于澄出去了,他用手撑一下就能翻过去。
教导主任拿着手电筒在后面喊,他俩一块笑着往前跑。
“差点被逮着了。”于澄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
“行了。”祁原不怎么在意地揽过她的肩膀,左手拎着两个书包往前走:“反正逮不逮到,都得找咱俩谈话。”
“嗯。”于澄点头:“去哪玩?”
“找赵一钱他们去。”
“他们不是还在教室里吗?”
“没,兵分两路,转移战火,他们从西边翻。”
“够专业。”
初秋的南城夜间并不凉,几人一块到初中那边的奶茶店碰头,简约风的休息桌椅前,几个脑袋凑到一起,看赵炎分享的美女高清写真照。
“就隔壁四中的。”
“四中有那么好看的?”
“有啊。”赵炎肯定地点头:“而且还不止这一个。”
许颜乐得不行:“你又看上了?”
“还成吧。”赵炎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纯欣赏。”
“那你上次看的那个二十三中的呢?”赵一钱问:“换目标了?”
“哪个啊?”
“就是她。”赵一钱直起腰想了想:“上次,跟孙晚壹一块来找澄子的。”
“孙晚壹又是谁?”赵炎感觉自己跟失忆了是的。
“行不行啊你。”祁原笑骂他一句,拍他:“就上个月篮球赛遇到,说澄子长得像他妹的那个,服了,像他妹的像,够他妈离谱的。”
于澄:“......”
“你不觉得他说的挺像回事的吗?”于澄表情还挺认真地问。
祁原咧嘴乐了:“我觉得你挺像我前女友的,要不咱俩谈一把?”
“什么前女友?”于澄瞧他一眼,忍不住笑:“喝多了吧你。”
“......”
他那会确实还没前女友。
这一片就靠着二十三中,梧桐树开始逐渐泛黄,祁原手里的一杯奶茶还没喝完,虚晃晃映着人影的玻璃门外就出现一道人影,身上穿着二十三中红白色的校服。
是孙晚壹。
这人从出现的第一眼他就看不顺眼,有个词叫婊里婊气,他头一回觉得这个放男生身上也能用。
后来那段时间于澄经常跟孙晚壹待在一起,祁原没事就跟着,跟孙晚壹大眼瞪小眼,两人一左一右地夹在于澄身边,直到后面孙晚壹跟于澄表白。
于澄冷眼看着他,表情漠然。
这场表白祁原也在,场面宏大,拉几个篮球队的朋友在喷泉广场摆了圈土不拉几的蜡烛,他坐在台阶上无聊地嚼着口香糖,看着孙晚壹边说边把自己感动得潸然泪下,于澄拧眉不耐烦的模样。
他感觉自己要是也这么直接跟她表白,大概也是这么个下场。
不管外面怎么说于澄这个人,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都清楚,于澄在这方面处理得很绝情。
不存在什么拖泥带水藕断丝连,只要你明确表达了一点那方面的想法,恰好她对你又没那意思,基本你俩关系就算完。
他压根不用想,在这场表白之后,她跟孙晚壹也完。
所以他把这个秘密藏得很好,喜欢于澄的这件事,只有王炀知道。
高一第一学期结束后,追于澄的男生的数量达到了一个巅峰值,不像刚开学懵懵懂懂,也不像高三冲刺高考时间不够用,于澄的桌位里每一天都有好几封情书。
也是在那个时候,他开始慢慢产生一种危机感。
愚人节的时候,他决定一不做二不休,给她写一封情书试试,不行就说自己是开玩笑。
又怕她真觉得他在开玩笑,花了好几个晚上认真地写了封,趁教室里没人,悄悄地夹在于澄每天都会打开的画本里。
年少的心动像只小鹿一样撞个不停,他一晚上没睡着,第二天见到于澄,吞吞吐吐地问她,昨晚回去有没有在画本里看到什么东西?
于澄打量他两眼,眼尾带着觉没睡足的慵懒,纳闷地反问一句:“什么东西?”
她说话太自然,表情也自然,祁原愣在那,摸不准她是真的没看到还是在婉拒他。
“没什么。”祁原挑眉笑笑,表情也自然:“没看到就算了,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噢。”于澄点头。
情书这件事过去后,他总是在想于澄到底看没看见,也开始有意无意地更接近她,直到某一天,他发现于澄开始疏远他,跟他拉开距离。
他那段时间确实明显了点,她感觉到了吗?应该是感觉到了吧。
又或者那封情书她其实看见了。
这样尴尬的关系,一直到他稀里糊涂地谈第一场恋爱才结束。
说是恋爱也不算,因为他最出格的举动是把人装模做样地搂怀里,心里半点涟漪都没有。
对方想买什么他也给买,想带他去见团里的小姐妹,他也跟个好男友似的去见,各有所图,谈不上对不起谁,谈不拢了就掰。
他确实前女友一只手都数不过来,但让他这会想,他连个名字都叫不出来,长什么样也忘了,好不好看地他也记不清那张脸。
他拿谈恋爱来做为他跟于澄两人之间,避嫌的最简单的办法。
真他妈傻逼。
但那是他当时能想到最好的解决方法了,他知道于澄的性子,他怕自己跟孙晚壹一样。
那年他在手机app上收到一个网友随机提问的问题,叫:你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
他发愣一会,回复:和喜欢的人成了最好的朋友。
因为是最好的朋友,每一寸接近都是小心翼翼。
如履薄冰。
到后来本部分部合并,贺昇出现,于澄开始跟他扯在一起,他也结束了瞎谈恋爱的状态。
看着于澄每回下课就往八班跑的样子,他突然对那封情书释然了。
看没看到根本不重要,要是于澄对他真有意思,两人不至于当那么多年朋友。
她知道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主动,知道怎么追人,只是对象不是他。
因为她不喜欢他,所以送她的手链会不小心弄丢。
可她从贺昇那拿的一支笔,到最后都好好地留在笔袋里。
泰国在一九年出了一档电影,叫《友情以上》,他那会在厦门,一个人跑去电影院看,然后一个人在电影院哭成个傻逼。
哭到散场都缓不过劲来。
在青春年少时光里,他有抱过幻想,他跟于澄是可以在一起的。
就像赵一钱和许颜一样。
亲密无间的朋友,连个过度都不需要,变成亲密无间的情侣。
他们认识了十年,做了十年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
回南城同学聚会的那一次,他没想到齐荚会突然跟他表白,他拒绝后,跟王炀两个人留到最后。
王炀拉个板凳到他跟前坐下,问:“班长不挺好的吗?长得蛮好看的,你拒绝个什么劲。”
“她不一样。”祁原撂下酒杯说。
“哪不一样?”王炀打量着他:“你都谈过这么多个了,也不差这一个。”
“她是认真的。”祁原淡淡开口:“我以前谈的那些,你清楚。”
“那你现在怎么想?”王炀有点拿他没办法:“认真的不是更好,你又不是真混,班长这么好,试试也行。”
“不是这回事,我真对她没什么感觉,这会就这么跟她试才是真混。”
他眼圈泛红:“你觉得我不好吗?”
王炀满嗓子眼要劝的话堵在嗓子眼,一瞬间说不出话来,瞬间懂了。
就像他很好,于澄不喜欢一样。
齐荚很好,他不喜欢。
感情的事毫无道理,又蛮不讲理。
下午王炀来找他,拿他托他转交的新婚礼物。
王炀倚在门边上笑他:“你真不去啊?”
“不去。”他蔫着张脸。
“你还能不能行了?给自己收拾收拾吧,瞎糟蹋这张脸。”王炀摇摇头,看他睡不醒的样:“还没放下?澄子结婚了都。”
“不是。”他也懒洋洋地靠在门边,伸手抓了两下头顶的鸡窝头:“早放下了,但也没那么快看开,你帮我带给她就行,祝她新婚快乐。”
“哦,对了,齐荚等会也过去,今天大家都穿比基尼呢,你要不要看?我帮你拍一张。”
“操。”祁原忍不住笑着锤他下:“傻逼吧你,我马上就发消息,叫她防着点你这个变态。”
“行了行了。”王炀犹犹豫豫地点头,视线往里环绕一圈:“那我走了啊,你别一个人在家搞什么割腕啊,这么大一个别墅连个钟点工都没有,你得发臭了我才能发现。”
“行了。”祁原抬腿踹他一脚,笑了:“我割个屁的腕,赶紧走吧你。”
“真走了啊。”
“嗯。”
见王炀急匆匆离开的背影,祁原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放到唇边擦火点燃。
烟雾从脸侧飘扬朝上,他微眯眼,咯嘣一下咬碎爆珠,清凉感瞬间蔓延整个口腔。
他的第一根烟,是跟于澄学的,这事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
记忆中空旷寂寥的教学楼天台上,下过雨的地面微潮。
他看着于澄坐在台阶上,校服裙摆堪堪遮过大腿,从烟盒里拿出一根烟,咬进嘴里,拿出金属壳的打火机,娴熟地擦出火花,随后烟头被点燃,明明灭灭。
他抬手,从于澄的嘴里拿过那根烟,烟头处有细细的牙印和微潮的湿痕,他自然无比地放进自己嘴里。
“你什么时候学的?”
“这会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