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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奕翻了个白眼:“你无厘无头的瞎说什么。”
孟令也不急,平和地笑问:“那你说,我今儿吃的这两餐药,是哪来的?”
“当然是大夫开的,你当时昏过去跟死人一样,不知道大夫来过吧。”南奕神情无语,“因为没看到大夫,你就怀疑我娘会医术?”
“不是怀疑,是我基本可以确定哦。”孟令笑吟吟的,“我方才喝的那碗药,比早上喝的多了一味药材呢。”
南奕扶腰的手虎口紧了紧,面上露出一丝惊奇:“哦?这么说你还懂医药?”
“不懂啊,我只知道多了的那味药材。”孟令将他每一个举动收入眼底,接着道:
“我方才喝的药里,比早上的药多了一味‘楂萝红’。敢用楂萝红的大夫,道行应该不浅。”
南奕嘲她:“这么说你道行也很深嘛,只根据一味药材就能断定别人道行的深浅。”
“那不敢当,碰巧而已。”孟令摇了摇腿,“那楂萝红可不仅罕见,还带有一定的医用忌讳,寻常医者不敢擅用。最关键的是——”
她微顿,一改怠然神态,直视南奕。
“关于楂萝红的权威记载,早在十八年前就已失传。而世间若还有敢用楂萝红的医者,那可以说是医术非凡且自信十足了。”
她会知道这味药材,实在是凑巧——多年前她还住宫里时,一位怀孕的修容莫名小产,整个太医院都诊不出原因。
最终只有一位曾给北冥老院首打过下手的小医士战战兢兢说,可能是修容最近服用的补药里加了楂萝红的缘故。
然而太医院无人知晓,楂萝红到底有何副作用、配上何药、多少剂量能让孕妇小产。
北冥老院首的药方手札上曾载有此药,但十八年前北冥氏遭罪,这手札便没有流传出来。
她当时跟这位修容关系还不错,修容的补汤太香了,她也蹭着喝过,嘛事没有。
小产后,那修容抹泪自语道:“要是北冥姐姐还在就好了,北冥姐姐肯定知道……”
咳,想远了。
孟令回想往事时一道灵光闪过,可惜没能抓住。
“那也不能说明什么,再稀罕难用的药材也可能落在普通人手上。”南奕语气仍然淡淡的,眸中却掩不去幽深,“可你没有排除是大夫给你开了两种药的可能,依然不能凭此认定我娘会医。”
孟令轻笑起来:“那你说她桌上那卷银针干嘛用的?”
南奕看她像看傻子:“你没看她在做女红?女红不用针?”
“女红用针没错。”孟令抬手拆下两根发簪,放在枕旁,“缝针穿梭于布匹之中,即便粘附屑物,也该是布料丝屑才对。”
青丝如瀑倾泻而下,衬得小脸愈发地白,女孩子的气息也随之慵懒了些许,半卧半坐,姿态惑人,更别提她还展颜露笑。
“可是,母亲桌上的那收罗银针的皮卷上,粘附的是人的皮屑呢。再说银针,母亲昨晚应该对我施过针了,所以还残留了一些铁锈味儿……当然不是针锈了,而是血干了残留的味道。
“你说有大夫来给我看过,确有其事。所以我喝的第一碗药的药方,就是那大夫开的没错。
“至于母亲为什么在中午的药里才换用楂萝红……应该是因为,她派出去采摘楂萝红的人才回来吧?”
孟令顿了顿,对南奕绽开一个别有意味的笑:“摘楂萝红回来的人,就是我们路过的屋顶上的那个——你提醒我要防着的‘野猫’,对否?”
她缓缓道来,从容自信:“母亲会医术,可你们却另请了大夫来给我诊治,你还百般开脱。所以我说,母亲会医术……是个秘密啊。”
屋里陷入沉默。
空气凝固静止。
“看来你也不怎么聪明啊。”
南奕神色冷峻,朗朗少年音夹着丝丝寒意,“你要真想和离,就不该在我面前说出来。你想玩什么?欲擒故纵?”
孟令:“……。”
她对他……
欲擒故纵?
谁给他自恋的勇气??
帅吗???
“我只是想提个醒,别把我留身边,养虎为患。”她甩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和离的时候可以签个誓约,我绝不泄露在将军府得知的任何事情。”
南奕眸光锐利盯了她半晌,见对方对他的视线攻击无动于衷,重重的哼了一声,拂袖离去。
啧,少年火气不小啊。孟令扬了扬眉,盖好被子躺下。
不过这生气却又不撒气的背影,怎么这么像被欺负又反抗无效的小孩子,憋屈地把脚一跺,马上跑去找大人告状呢?
……
南奕离开寝房,阔步来到北氏屋前。
“娘,”他关上门压声道,“她看出你会医术了。”
软榻上,北氏从书卷上惊然抬头。
“真的?!”
北氏这些年来极少一惊一乍,此时她那并未老去的花容月貌上除了惊,还有更多的是…
…喜?
南奕:“???”
北氏情绪迅速归于平和,只是神情和语气依然难掩喜意,“说明你媳妇儿是确有本事,火眼金睛,你该高兴才对。”
南奕用绝望的眼神看着她:“娘你清醒点。”
“你才该清醒点。”北氏没好气的嗔他,“这么好的媳妇儿,可别弄跑了。”
“……,”南奕想着那个张口闭口都是和离的家伙,陷入了语塞。
晚上就寝,南奕让寝房外间耳房的婢女卷铺盖去空客房睡,还给了人封口费。自己就着光溜溜的耳房木板躺了一夜。
孟令对此拍手叫好,这是同她不谋而合了,也省的她费力气打双架床。
两日后用过早膳,南奕便带着北氏备好的包袱去武院。
走之前冷冰冰的丢给孟令几句话:“你自己别乱来,要出门可以带余良。小心猫。”
不管是不是真有心,孟令都该谢一下了,便还一句:“好好读书。”
大楚的武举乡试,比武占其四成,文考兵策占了六成。
根据原主在外打听的记忆,南奕的武功似乎在这届参州武举子中很被看好,前年院试夺魁,考得了案首。
倒没听说他兵法策论学的如何,万一乡试时比武过了,文考没过那就尴尬了。
她的好心提醒听在南奕耳朵里却不太舒服,假笑两声,“定不负厚望。”
南奕走后,孟令一刻也没想多逗留,立即跟北氏请示出门。
北氏十分热忱地答应了她,“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娘说。在外头自己要小心一些。”
“……,”婆母答应的太快,孟令有些反应不过来,“是,多谢母亲宽厚。”
这个婆母出乎意料的开明啊。
“跟我不要这么客套。”北氏拉起她的手,乐呵呵的,“你们年轻人就该多出去闯荡,关在这宅子里多浪费光阴。”
“嗯……”孟令有些受宠若惊,“儿媳眼下确有一事求助母亲,想问母亲要些麻黄散。”
“行,包在娘身上。”北氏居然毫不惊讶也不问用途,爽快答应,于是得到麻黄散的孟令意外顺利的如愿出了门。
据说北氏的通行令等同于将军夫人甚至武节将军的通行令,她想出多久多频繁都行。
孟令心里的疑惑和怪异感更大了。
不过将军府的内事与她无关。甩开杂七杂八的想法,孟令凭着记忆来到一家不起眼的当铺。
“掌柜的,我来赎个东西。”
她外着深青色对襟裙,内衬翻领白衫。金丝纹锦鲤,袖领滚银边。本应照妇人髻标准全发绾起,她今日却只绾了半头,留一半披散身后。
老掌柜愣了一下,这女子气质衣着悉同名门贵女,能有什么东西在他这小破店里要赎?
他弯了弯驼背道:“小娘子请跟我来。”
孟令随老掌柜入内仓,内仓不大,两三排架子上稀疏摆着些堆灰的玩意儿。
孟令在一处停下,指着个积尘较少的貂皮箱道:“我赎它。”
老掌柜眼眸一缩。
“……要赎此物,小娘子无需掏钱。”他浑浊老眼转瞬清明起来,语气间比方才多了些慎重,“只消回答老朽几个问题。”
“掌柜的请问。”孟令笑得坦然。
“其一。”老掌柜双手交叠腹前,认真问道,“小娘子最常着何色衣衫?最想着何色衣衫?”
孟令毫不犹疑:“最常着深青色,最想着绯红色。”
最常着深青色衣衫,是因为她品阶所对应的锦衣卫官袍,正是深青色飞鱼服。
最想着绯红色衣衫,是因为锦衣卫的最上等官袍,便是绯红色龙鱼服。
“其二。”老掌柜的手似乎握紧了些,“您信奉哪位神明之力?”
孟令对神明没什么概念,更别谈神力。虽然她并不知道如果不存在这二者的话,她是怎么死而重生成卢梦令的。
但这不代表她不能回答这个问题:“雷神。”
在《山海经》中,飞鱼的神性是“眼之不畏雷“,故世人皆道飞鱼是雷神之兽,具有雷神的神性和神力。
锦衣卫身着飞鱼服,那从职业信仰上来讲,自然是要信奉雷神的。孟府也供着雷神像。
老掌柜交叠的手显得规矩而拘谨,枯朽的手指缝间隐约闪出银光。
“其三。小娘子此生,可有不渝之志?”
孟令展笑:“绣衣春当霄汉立,彩服日向庭闱趋。”
这是问绣春刀其名的出处,以及她三年前荣得陛下赐绣春刀时,在殿前的志言——
“不渝之志么?兴我大楚,女子之弱,与有责焉耳。”
三个问题,前两个问飞鱼服,最后一个问绣春刀和她的志向。
倘若答错一个,只怕就会毫无痕迹地死在这里。倘若全对——
扑通!
老掌柜的双膝骤然落地。
老人的声音颤颤巍巍,似还带着些哭腔:“老仆鹤卯……见过恩人!”